2017-02-28 《地中海》:他们在岛屿写作

每一个人都渴望回家,每一个人都拒绝隔离,但是当他们被现实抛离在一个遗忘的小岛,当他们无法以结束的方式返回,是不是他们都将在“尤利西斯”的寓言中成为最后的孤独者?但是当岛屿的那边发生着最没有人性的战争,当岛屿的这边发生着幸福和快乐的故事,或者谁都想成为那个不想回去的人,就像是一次“侠客行”,逃离却是为了抵达,孤独成就了写作,就如电影一开始的那句题辞:“总有一天像这样逃离尘世间,是保有活力和持续梦想的唯一办法。”

米基斯狄,这个爱琴海上最遥远的小岛,就是一个被遗忘的存在,没有战略地位,没有驻守的敌人,而当一群士兵通过地中海到达这个被遗忘的小岛的时候,他们也成为了遗忘的人。这是被抛弃的命运,和他们的身份一样,仿佛就是一种隔离的处罚:在这些士兵中,有失败战役中的幸存者法拉利,有整天和一头名叫希瓦那的驴在一起的斯特萨巴斯克,有从没有见过大海在船上不断呕吐的穆纳隆兄弟,有在非洲战役中无所作为而结成共同体的洛鲁索和科拉桑蒂,有一直想当逃兵离开战场的科拉多,有没有了任何亲人的传令官安东尼奥。八个人组成了他们,而他们对于这一场正在发生的战争来说,其实是失败者,而他们被派往这个小岛,是对于士兵这个身份最大的贬低。

这是一种人生的惩罚式放逐,对于他们来说,当登陆小岛的那一刻看见废弃的房子,当在小岛上搜寻不到活着的人,意味着被抛弃,意味着人生的某种终结,他们充满了怨言,他们内心渴望回家,就像那成片的墓地一样,其实完成任务就是一种活着的死亡。但是身上的军装,背着的枪械,还是让他们有一种作为军人的归属感,所以在这一个被遗忘的小岛,真正的考验是如何不被遗忘。身为战士,不被遗忘就是投入另一场战争,就是发现并消灭敌人。

: 加布里埃尔·萨瓦托雷斯
编剧: Enzo Monteleone
主演: 万娜·芭巴 / 克罗迪奥·毕高利 / Giuseppe Cederna / 迭戈·阿巴坦托诺
类型: 剧情 / 喜剧 / 战争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语言: 意大利语 / 英语 / 希腊语 / 土耳其语
上映日期: 1991-01-31
片长: 96 分钟 / 86 分钟(international version)
又名: 地中海乐园

敌人是那一群在太阳下的鸡,敌人是深夜里发出声音的驴,敌人是岸边废弃的船,敌人也是写在墙上的那句话:“希腊人是意大利人的坟墓。”像是一种挑衅,像是一次宣战,任何异样对于手拿武器保持警觉的人来说,他们都可能是敌人,这种泛敌论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他们在等待敌人,那个小岛就像是一个被空出的位置,只有敌人存在,才具有意义。所以他们在黑暗的夜里,需要听到正确的密码,所以他们在岛上的制高点,需要有人值守,所以他们遵守着纪律:“站岗时不准抽烟。”但是一个被遗忘的小岛,连敌人也被遗忘了,所以敌人变成了想象,一声枪响,那只可怜的鸡被打死;又一声枪响,斯特萨巴斯克的希瓦那流出了最后的血,一声枪响,他们看见了那一句“意大利,我想你,梦你。”

当他们发现这个小岛不仅没有所谓的敌人,甚至连居民也没有,那种被战争抛弃却又需要寻找敌人的悖论也自动隐藏起来,那么作为一支小分队,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到底如何证明自己的存在?有人建议大家一起挖战壕,战壕也是自我存在的一种证明,但是在没有敌人的世界里,挖战壕最后一定会成为一个游戏,挖出战壕最后的荒谬就是又填回去,挖和填,是一个完整的过程,却是一个闭合的无意义系统,就像他们一样,接受驻守的任务,却永远没有敌人。

他们其实正在逐步地退出战争,也在退出现实,在这种退出过程中,那种无意义的荒谬感对于他们来说,却变成了另一种真实的生活。像是突然被改变的境况,在高处站岗的穆纳隆兄弟听到了清脆的铃铛声,追寻之后才发现那是一个陌生牧羊女发出的声音,一个女人脸上的微笑,一群可爱的羊,他们不是敌人,所以穆纳隆兄弟没有将枪瞄准她,而是用石头用树枝和她打招呼。正在午睡的科拉桑蒂忽然被脸上的一根草弄醒,睁开眼是一群孩子,作为一种本能,他迅速起身,口中喊着“有人登陆了”,而最后他才发现面前的是一群恶作剧的孩子;士兵们集合,他们拿起武器,他们小心行动,当他们转过一个墙角,掀开一块晾着的白布的时候,那一个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世界展现在他们面前:老人们坐在沿河的广场上,喝着咖啡,女人们洗着衣服在阳光下聊着天,小孩子们在相互嬉戏相互打闹。

《地中海》电影海报

一块白布启幕了另一个现实,这里是活着的现实,这里是没有敌人的现实,他们安静,他们闲适,他们自由,对着一个坐在那里的老妇人问,老妇人礼貌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语言,然后递给他们番茄,然后指向远处的建筑。那是一个教堂,教堂里有牧师和教徒,教堂的墙壁上绘满了壁画。这里有宁静的生活,这里有友好的老人,这里有快乐的孩子,这里有和蔼的牧师,这里也有宗教,有艺术,有活生生的人——当掀开白布的那一刻,他们不是进入了一个神秘之地,而是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

其实,这不是一种梦境,这个被遗忘的小岛,这个重新发现的小岛,和战争却有着紧密的联系,岛上没有男人,会说意大利语的牧师告诉他们,在之前德国人登陆了小岛,然后烧毁了房子,然后带走了男人,所以这些留存着的老人和孩子,他们的命运都和战争有关,而那个叫凡喜丽莎的妓女,祖母曾经是妓女,母亲是妓女,姐姐是妓女,自己成为妓女仿佛是家族的“遗传”,但更是战争的牺牲品,就是德国人将她从希腊带到了这个小岛,她的身体里带着战争的影子,所以她和那些老人、孩子一样,是战争的受害者。

其实,岛上人们的命运和小分队所有人的命运一样,他们都是被战争伤害的人,而当抛弃成为他们新的命运,却是一种无忧生活的开始。没有敌人,穆纳隆兄弟和牧羊女脱光了衣服,解除了武装,在碧蓝的大海上用身体对话;没有了敌人,斯特萨巴斯克又拥有了一头白色的驴,并且和那个穿黑衣的女人一起缠绵;没有了敌人,上尉法拉利用手中的画笔描绘美景,为教堂绘制壁画;没有了敌人,决定去留的选择上大家举手投票的最后结果是3:4。

当远离了战争,当缺少了敌人,他们需要证明的是自己是一个真实的人,一个活着的人,一个融入小岛生活的人,那艘挂着红旗的小船,里面是一个从没有战争的地方来的土耳其人,他给他们带来了旱烟,也偷走了他们的手表和武器,而失去也意味着获得,没有了武器他们便不再面对敌人,所以从此开始他们脱下了象征身份的军装,穿上了和当地人一样的衣服;丢失了手表,他们不再生活在被记录的时间里,本来只要驻守四个月,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了三年,而这个“三年”的时间标记也是后来从意大利开来的一架直升飞机的驾驶员告诉他们的。他们在遗忘之岛上,吸着遗忘之烟,过着遗忘的生活,这无论如何都是对于尘世间最彻底的逃离。

所以他们在岛屿写作,他们书写的是意大利的绘画,书写的是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书写的是关于欲望、纯洁的现实,书写着庄严而隆重、幸福而快乐的爱情。安东尼奥是唯一一个没有和身为妓女的凡喜丽莎睡过的男人,当他走进那间房间的时候,看到睡着而裸露的凡喜丽莎,却是将毯子为她盖好。在和凡喜丽莎一起的时候,他知道了她的身世和战争中的经历,知道了她想开一家咖啡馆的愿望,最后也知道了她渴望的是真正爱她的男人——当他们以爱的名义在一起的时候,安东尼奥给她了承诺,我的身体只给我爱的女人;不仅是一句承诺,一个身体,还有对她的报复,当其他人还是把她当成妓女的时候,安东尼奥用枪来阻止他们靠近:“从今以后她不再是妓女,我爱他!”从一个身体做交易的妓女,到一个被爱着的女神,凡喜丽莎实现了身份的转换,而这种转换就像所有人一样,离开了伤害和占有,离开了暴力和侵袭。

或许也只有这一个被遗忘的小岛才能让人们逃离尘世,逃离战争,才能让人们享受生活,拥有快乐。但是这不是一个乌托邦,当那架直升飞机降临到小岛上的时候,当驾驶员告诉他们墨索里尼已经下台的时候,当他们知道自己在小岛上已经生活了三年之后,其实又把他们拉回到现实里,一场战争已经结束,但是意大利却陷入了南北内战之中,朋友变成了敌人,到处是骚乱。驾驶员讲述了小岛之外的现实,对于他们来说,是一次残酷的唤醒,而当英国船舰来到小岛要将他们接回去的时候,现实已经赤裸裸地改变了梦想:斯特萨巴斯克要告别那个其实有丈夫的女人,带着那头驴回家;穆纳隆兄弟要告别已经怀孕的牧羊女,踏上正在发生骚乱的祖国——他们必须离开,离开小岛,返回故乡,这是一种乌托邦的终结,而对于小岛来说,也不再是一个被遗忘的存在。

但是,安东尼奥却躲在橄榄油的桶里,他拒绝离开小岛,拒绝离开凡喜丽莎,“我不回去了,我的祖国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它。”而洛鲁索对他说的话是:“意大利在战后需要重建,那里有很多的机会,我们可以建设一个新的世界。”个人和国家,内战和乌托邦,其实是割裂的,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必须回去的选择,因为踏上这座小岛只是他们的一个“假期”:“假期结束了,我们要回家,这是命运。”他们被战争抛弃,这是一种命运,他们在遗忘的小岛上寻找敌人,这也是一种命运,而现在要重新穿上军装重新拿起武器回到意大利,就是他们无法改变的命运。

但是安东尼奥挑战了这种命运,他是逃避者,其实也是一个勇敢的人,在那边他没有亲人没有爱,只有在凡喜丽莎身边,他才能找到自己,才能改变命运。所以作为一种在岛屿的写作者,他以反抗者的身份书写了属于自己的命运。而当若干年后战争真正已经结束,当变成老人的中尉法拉利再次踏上这个小岛,他看到的是一个游人如织的旅游胜地,那时凡喜丽莎已经逝世,但是凝结着爱的“凡喜丽莎咖啡馆”却生意兴隆,他遇到了也已经到了迟暮之年的安东尼奥,而且还看到了曾经极力要劝说安东尼奥回到祖国的洛鲁索,故人相逢,他们感慨的也是命运。安东尼奥成为了小岛上的居民,他用自己的反抗选择了属于自己的生活,而洛鲁索,却在回家之后遇到了再次被抛弃的生活:“他们不让我任何改变。”他们是现实,是命运,所以最后的最后,他选择了和安东尼奥一样的生活,在这个小岛上终老,这是一种逃避,却是一次返回之后的逃避,这是一种选择,是直面自我的选择,因为对于命运被劫持的人来说,在岛屿写作才能让自己成为真正的作者:“总有一天像这样逃离尘世间,是保有活力和持续梦想的唯一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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