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2-28《生死恋》:你们应该复活我的肉身

20190228.png

一个人,伊丽莎白终于走进了无尽的黑夜里,漫无边际的黑夜,就像漫无边际的死亡一样,吞噬了伊丽莎白最后的身影。他的身后是朱迪思和杰罗姆,两个牧师,也是两个相爱的人,当他们留在伊丽莎白的身后,提供了两个背景:宗教式的死亡和世俗的爱,合二为一,是在上帝面前死去就像活着一样,还是活着却是一种死亡?

在伊丽莎白消失在黑夜之前,杰罗姆说:“我们的生命都有属于上帝。”所以他不希望伊丽莎白因为爱着西蒙而跟随着西蒙而选择死亡;那时,朱迪思却问他:“什么是忠诚——不准引用圣经上的话。”杰罗姆却没有回答——朱迪思似乎已经在伊丽莎白坚毅的行动中动摇了对于上帝关于死亡的想法,甚至动摇了她和杰罗姆之间的爱情,所以她最终没有阻拦伊丽莎白,在她看来,伊丽莎白就是在实践着“我要为我爱的西蒙而死”的想法,就在追求着“我唯一的宗教就是西蒙”的观念,一种死,是超越了上帝的爱之死,在黑夜里再无复返。

像死亡的黑夜把伊丽莎白拉了进去,平静地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西蒙死了,但是在黑夜降临之前,那场飘扬的雪里,西蒙也死过了一次,难道那不是西蒙真正的死?雪还没有在这个平静的夜晚降临,西蒙感觉到难以抑制的头痛,伊丽莎白急忙打开门,隐约的飞机声传来,门外驶过一辆白色的车子,但是没有停下来,伊丽莎白又急着跑归来,终于西蒙开始挣扎,但是当罗斯医生到来之后,他对着伊丽莎白摇了摇头说:“可怜的……”伊丽莎白则悲痛地哭泣着:“西蒙,你不要死。”

西蒙死了,罗斯宣布了他的死亡。但是当伊丽莎白听到电话声跑下来接了杰罗姆的电话之后,西蒙却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说的一句话是:“你在跟谁说话?我睡了很久了?”伊丽莎白很惊讶地望着他,问道:“你又活了?”然后两个人紧紧抱着,然后关灯,即使外面是急着赶来的朱迪思,他们也没有开门,两个人抱着吻着,似乎用全部的激情迎接生命的这一次复活。于是,窗外下起了雪花,纷纷扬扬。一个死去的人活了,只是睡了一觉,死亡变成了梦,当西蒙复活之后,他还是去那个考古现场,还是计划和伊丽莎白旅行,还是想着要重新生活,但是,西蒙真的没有死?

其实是一个隐喻,西蒙的确死了,他根本没有复活,当西蒙被活过来,只不过是伊丽莎白的臆想,或者,西蒙“睡了很久”只是伊丽莎白睡了很久,当西蒙死去,她就进入到一种梦幻状态中,在梦境里它让西蒙复活,而复活的意义在于思考生,思考爱,思考上帝,思考肉身,甚至思考现实中存在的一切——正是被假想的复活,对于伊丽莎白来说,才有着特殊的意义,才可以真正找到死亡的可能,才会在西蒙死去之后义无反顾地投入死亡的怀抱,才会把爱当成唯一的宗教在复活之后毫无遗憾地死去。

导演: 阿伦·雷乃
编剧: 让·格吕约尔
主演: 萨宾·阿泽玛 / 芬妮·阿尔丹 / 皮埃尔·阿迪提 / 安德烈·杜索里埃 / 让·达斯特 / 更多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上映日期: 1984-09-05
片长: 92 分钟
又名: love unto death

漫天的雪花飘落,这是西蒙肉身之死,而对于西蒙来说,死呈现了不同的方式,其中有宗教之死,有记忆之死,而肉身之死之后,所有一切的死亡又在伊丽莎白的世界里组成了一种集合,最终爱之死超越了记忆、宗教和肉身,成为最后走向永恒的开始。记忆之死,最先发生在西蒙身上,那时候还没有伊丽莎白,而伊丽莎白听到这种死亡是在她决定赴死的最后一个夜晚。“我要去死,我许诺过的,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伊丽莎白在朱迪思面前这样说,在西蒙死后,伊丽莎白总是念着那句话:“我发誓。”——在西蒙死之前对她说:“抱紧我,别离开我。”然后头一仰便再没醒来,伊丽莎白默默地在他耳边说:“我发誓。”当西蒙的葬礼举行时,伊丽莎白依然一个人轻声说:“我发誓。”当夜晚一个人在空空的床上时,她说:“我发誓。”

“我发誓”时对自己说的,也是对西蒙说的,一种决定就已经不可能改,所以当伊丽莎白最后告诉朱迪思说,自己要追随西蒙而去的时候,关于记忆之死便在朱迪思的故事里展开了——20面前,朱迪思和西蒙就是一对恋人,当时他20岁,她15岁,因为觉得爱无法永恒地保存在时间里,于是他们相约自杀。在那间小屋子里,他们脱去了衣服,他们完成了做爱,然后用刀片割过了手腕,但是冬天的血总是凝固得太快,他们的身上沾满了血,西蒙感觉到的不是疼痛而是难受,他开始呕吐,于是在难堪的现场,他们终于没有勇气走出最后一步:他们只好回家,洗干净了身上的血,告诉大人的是打破了窗户玻璃的谎言。

《生死恋》电影海报

没有为爱而死去,他们从此在没有见面,而那段懵懂的爱也储存在记忆中,当20年后朱迪思对伊丽莎白说去这段往事,并不是要证明自己曾经爱过西蒙,而是告诉伊丽莎白:“生活,不是因为你有活下去的义务,而是因为你被赋予了权利,你是自由的。”而对于爱情,朱迪思说:“没有独一无二的爱情。……我爱着十年前的西蒙,不是你现在爱的西蒙。一个人不能拥有不符合他爱情观的爱情。”但是伊丽莎白也不是对第一次听到他们的爱情故事而心生嫉妒,她对朱迪思说的一句话是:“我为我爱的西蒙而死。”一种坚决的背后是否定:“如果是真爱,你那时可能已经死了。”在她看来,这记忆之中的死绝不是真爱,不管是朱迪思对西蒙还是西蒙对朱迪思,当恐惧战胜了死亡的欲望,意味着殉情只不过是一场游戏,所以那时的他们没有超越现实的真爱。

也许真的不是真爱,朱迪思没有再见西蒙,之后在神学院遇到了杰罗姆,于是和杰罗姆相爱了。也是在伊丽莎白的这一种否定中,她甚至也开始思考爱情的意义,而当杰罗姆还在一遍一遍用宗教教义来劝说伊丽莎白远离死亡的时候,朱迪思才问出了那个问题:“什么是忠诚?”在她看来,和西蒙没有殉情,这是因为他们之间只有懵懂的爱,而和杰罗姆在一起,是不是就是真正的爱?伊丽莎白的选择反倒给了她一个提示,所以她说的那句话是:“时尚没有唯一的爱,我爱杰罗姆,但是也许明天我会离开他。”

西蒙之死打开了朱迪思的记忆之死,而记忆又拷问了朱迪思对于爱的唯一性,这是西蒙之死带来的第一重意义。当雪花飘落的夜晚,西蒙不是做梦而是真正死去,第二重意义便展开了,那就是肉身之死。“复活”的西蒙在伊丽莎白面前说:“复活了为什么还要过以前的生活?”所以他们选择出去旅行,改变之前的生活方式。在西蒙看来,生命只有一次,它是以肉身的存在方式为标志的,所以当身体是一种活着的证明,就需要在唯一活着的状态下寻找意义,于是他们在地图上寻找方位,于是他在音乐声中寻找快乐,于是他和伊丽莎白在两个人的世界中享受生活——即使他们只是几个月的相识和相爱,即使他已经抛弃了妻子和孩子,但是在这只活一次的肉身世界里,他寻找一切的意义。

也正由于此,在面对杰罗姆和朱迪思的时候,西蒙唯一想要的复活就是肉身的复活,“你们应该复活我的肉身。”这是对生命的尊重?还是陷入到一种对死亡的恐惧中?西蒙弹起钢琴却总是找不到合拍的节奏,想要去旅行却总是感觉到世界的陌生,越想要抓住现在抓住肉身,却容易迷失,他问伊丽莎白的问题是:“如果我们结婚了会怎样?”却说到了朱迪思和杰罗姆的婚姻,伊丽莎白几乎用否定的方式回答:“他们被迫爱着对方。”西蒙仿佛看到了这样的爱情也会在自己身上发生,也仿佛想起了自己在遇到伊丽莎白之前的婚姻,于是对于肉身的一切向往都变成了疑惑,也正是因为只能活一次,西蒙更加陷入了死亡困境中——考古是西蒙的职业,当每天接触那些在地底下的东西,他只能看到死亡,就像在现场发现的2000年前的钉子,西蒙拿着它发现了死亡的巨大意义,杰罗姆说:“他总是喜欢死去的东西。”而那场朋友杰德特的葬礼举行的时候,西蒙说,正是因为他,我们才认识才相爱——如果没有杰德特,是不是就没有这唯一的爱?如果没有杰德特的死,是不是不会思考爱的可能性?

死亡在发生,它总是威胁着生命,总是取消活着的意义,所以在困境中西蒙说到了自己的梦:“医生说我死了,看见我死了,之后我听到了刺耳的声音,我被吸进了一个井里,不是隧道,那里很冷,有一群人向我走来,他们不让我掉下去,我认得他们,有些是我在现实里没有见过的,于是我感到光和温暖,被光照着,于是我不冷了。”而在和伊丽莎白外出的时候,他自顾自走到了溪边,然后对赶过来的伊丽莎白说:“这里,就是这里,其他人在那边,引诱我过去,我爬过去了,冷,但是很开心。”梦里的那些人,梦里的光和音乐,梦里的冷和温暖,其实对于西蒙来说,这一切都变成了死亡的诱惑——正是因为生命只有一次,所以死亡才可能是永恒的。

“经历过的不会再经历,再做一次就是重复,我们会变老,在这样的幸福中应该自杀。”说这句话的不是西蒙,而是伊丽莎白,也正是西蒙肉身之死才使得伊丽莎白考虑什么是永恒,所以当西蒙死去,对于处在梦幻之中的伊丽莎白幻想着西蒙复活,然后在复活中寻找死亡的意义,而在这个时候,死亡已经变成了爱的表达,“在这样的幸福中应该自杀。”当西蒙真的死去之后,她唯有用自杀的方式才能找到自己永恒的爱。但是,这种对于爱之死的思考伴随着另一种死亡,那就是朱迪思和杰罗姆所说的宗教死亡。作为牧师,他们的面前总是站着一个上帝,所以重生只有在上帝面前才有意义,“让我们在福音书里重生吧。”杰罗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其实也把爱看成了上帝之爱,他说希伯来文的爱和希腊文的爱是不一样的,爱有两种,一种叫eros,是占有的爱,还有一种是agapa,是无私的爱,也是上帝对众生的爱。

无论是西蒙还是伊丽莎白,对于上帝都是否定的,他们不信教,当然也没有上帝,“圣经都是说给圣徒听的——我对上帝没有兴趣,我对死亡有兴趣。”西蒙这样说,其实是伊丽莎白的心声,所以当西蒙死去,伊丽莎白要在爱的世界里追随他而去的时候,杰罗姆一直在劝她,“死后有生命是因为有上帝。”所以在他看来不应该为一个人活着,而应该为上帝而活,为上帝而活,自己的生命也会有上帝的荣光。而伊丽莎白的回答只有一句话:“我唯一的上帝就是西蒙。”而在听完朱迪思的那个记忆之后说:““你们已经拥有十几年的亲密与爱抚,我们才开始两个月,我来不及证明我的爱,所以我要向他证明我的爱。……我并不是因为绝望才要自杀,相反我对生活并不绝望。我只是不能忍受没有西蒙。”

西蒙是自己的宗教,伊丽莎白用否定上帝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对西蒙的爱,所以上帝之爱被解构了,而朱迪思所说的“生活赋予了你权利”在伊丽莎白那里,也变成了对于肉身的否定,如此在记忆之死的恐惧,肉身之死的唯一,宗教之死的虚伪中,伊丽莎白在西蒙死去之后,真切地找到了爱的唯一表达方式,那就是死亡。这不是亵渎上帝,不是否定生命,也不是忘掉记忆,而是寻找一种永恒,“他不想我们分离”,就像看见小溪那边的人,走进光和音乐,于是不再寒冷,不再孤独。

毅然决然的死,毫不退却的死,在只有唯一的爱的世界里,死亡可能真的不是令人恐惧的事,真的不是取消了生命的意义,真的不是失去了最后的信仰,而是让肉身在死亡的空间里继续,让爱在想象的故事里发生,死不是终结,是另一次开始,带着幸福,带着快乐,走向永恒之地。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4446]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