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11-23 《新郎,女骗子和皮条客》:这是愚蠢的旧德国

“这是愚蠢的旧德国,我讨厌这里,但愿我能尽早离开。”一张纸上,手写的字潦草而随意,但是那种离开的决心是坚定的,它透过纸背传递着1968年的呐喊,但是为什么在德国会写下英文的宣言?那个署名叫“帕特里夏”的人是谁?尽早离开仅仅是告别旧德国而回到母语的故乡?

一句话,一个名字,一种声音,其实在1968年的德国,1968年的欧洲,甚至1968年的世界,都不仅仅是那个名叫“帕特里夏”的人唯一的声音,署名的意义是确定,是必须,是对于匿名的不可回避,所以讨厌这里的人可能是帕特里克,可能是德西蕾,可能是玛丽,可能是莉莉斯,而她们讨厌的是旧德国里的欲望、金钱、机器?是这个时代的恐惧?又或者是自我缺失的存在?但是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旧德国?当夜晚降临,当暴雨停歇,那湿漉漉而反光的街道,似乎提供了一个时代的背景。

这是寂静的街道,这是黑暗的城市,这是潜伏着某种潮湿欲望的夜晚,缓缓行驶的车提供了观察这个城市夜晚唯一的视角,它在前进,它在移动,却似乎只有自己看见明明灭灭的光,看见深不可测的黑,在一直向前而无阻隔的移动中,看见的是路边的围栏,是大型的广告牌,是被超越的车,是加油站,是大型的货车,以及路边不时出现的女人。物和人,都在这个城市里存在,看上去安静、冷漠,彼此之间毫无交集,但是当这些人和物组成德国1968年的图景,其背景意义当然超越了纯粹物的界限,五分钟的长镜头是漫长的,仿佛再也无法逃离这样的束缚,仿佛再也无法实现“尽早离开”的愿望。

: 让-马利·斯特罗布
编剧: 费迪南德·布鲁克纳 / Juan de la Cruz / 达尼埃尔·于伊耶 / 让-马利·斯特罗布
主演: 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
制片国家/地区: 西德
上映日期: 1968-10-10
片长: 23 分钟
又名: The Bridegroom, the Comedienne, and the Pimp

背景提供了叙事的可能,而当那些人闯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它更加使人无法离开。一个小小的舞台,其实是城市的浓缩,甚至开始深入到这个旧德国社会的某一个单元。街路的背景变成了舞台上的背景板,上面依然清清楚楚写着一句话:“今天,明天,后天,尽管世界极端主义分子们,仍旧不依不饶,但他们不会……”省略号不是隐藏什么,而是被舞台的物所阻挡,阻挡就是被遮蔽,就是不可见,“他们不会”的否定,似乎就是把这种不可见以否定之否定的方式推向了旧德国极其肯定的现实,那就是在今天、明天和后天组成的封闭时间里,这个时代再也无法让人逃离束缚,无法实现“尽早离开”的愿望。

舞台是一个房间,房间里的墙是密不透风的,房间里的门却可以打开,当门打开的时候,有人进来,有人出去,而进来和出去也不是自由的,他们仿佛被一种复杂的关系链捆绑在一起,而所有的努力不是为了挣脱这根链条,反而是把自己束缚得更紧。房间里出现了女人,她叫德西蕾,一个公爵夫人,她叫玛丽,德西蕾的女友,她叫露西,德西蕾的女仆,她叫……唯一没有名字的女人,可以暂时叫A。她们都是女人,但是女人之于女人,并不是面对同样的现实,也并不出现在同样的场景中,当然更不是面对同样的男人。

《新郎,女骗子和皮条客》片头

实际上是交叉的,也是交错的。“他是第一个打动我的男人,他还是一个艺术鉴赏家。”德西蕾告诉玛丽,她所说的“他”是一个名叫弗雷德的男人,一个以艺术之名成为了伯爵夫人情人的男人。“但是他现在让我恶心了。”因为弗雷德和女仆露西上床了。当恶心从德西蕾的口中说出的时候,恶心更多是对于无法控制欲望的态度,而恶心其实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道德败坏,它的另一个意思是腐烂,就像患病的德西蕾对于身体被侵害的比喻一样:“那些小孔是腐烂分解造成的。”而小孔之后是大孔,“大孔会让病情更严重,会造成大的溃脓。”但是被感染的病症不一定会显露出来,但是它存在,无可逃避。

无可逃避的是疾病,是腐烂的身体,是恶心的欲望,当德西蕾和玛丽走出房间之后,弗雷德果真走了进来,他对女仆露西说:“你要有勇气面对你的欲望,我爱你,晚上我回来的。”露西有些害怕,有些胆怯,她作为伯爵夫人的下等人,似乎在爱着同一个男人的时候心存不安,而弗雷德似乎为她鼓劲,更是为所谓的欲望证明,而在这种证明中,欲望也变成了爱。一个伯爵夫人爱上一个艺术鉴赏家,这是一种和身份有关的爱,一个男人爱上一个女人,这是一个和欲望有关的爱,在德西蕾、弗雷德和露西之间,两种爱其实都不是爱本身,也无法在一种合规范的社会里变成真正的爱。

这便是一种畸形的存在。但是和德西蕾在一起的玛丽,是不是就有一种正常的爱?两年来,玛丽爱着那个叫皮特瑞尔的男人,但是有一天她发现皮瑞特尔却和另一个女人A在一起。当玛丽陪着德西蕾出去之后,皮特瑞尔和A就进了房间,“玛丽看不到我们。”他对A说。“你必须先得到玛丽的许可。”A有些不安地说。似乎他们也进入到德西蕾之前的场景中,弗雷德之于皮特瑞尔,A之于露西,都是让所谓的爱处在纠葛中,而这种纠葛会让人恶心,也会让人不安,而唯有弗雷德和皮特瑞尔这两个男人公然以爱的名义为这种感情命名。

但是在男人的移情中,德西蕾和玛丽是不是就问心无愧?当然不是,德西蕾是伯爵夫人,是一个结婚的女人,她爱上艺术鉴赏家就是一种对于婚姻的背叛,而玛丽和皮特人瑞尔的两年感情,无非也是金钱中的产物,“我包养了你两年,对于一个爱了你两年的女人,你不能说走就走。”玛丽面对皮特瑞尔的时候,终于这样说起了两年来所谓爱情的本质。而当这句话说完之后,两个人面对的也并非是重新和好,另一个男人走了进来,这个名叫沃尔特的男人却已经成为了玛丽新的男朋友,玛丽走上前去抱着他,全然不顾身后的皮特瑞尔。

男人和女人,其实都在一种自我沉沦的世界里,爱或者不爱,都建立在欲望和金钱基础上,甚至弗雷德在面对德西蕾的时候,无耻地告诉她:“我可以甩了露西,我们唯一的出路就是结婚,出于对中产阶级意识的考虑,我们必将成为模范夫妻。”甩了露西,就是把欲望浇灭,而出于中产阶级意识考虑,是凸显了婚姻的社会性,但是这种社会性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体面,甚至是建立在另一种交易之上,“你想被养着,我不想工作。”就像皮特瑞尔一样,在爱情的世界里被包养,在被金钱支配的生活里为爱正名。

欲望和金钱,推翻了伦理和道德,甚至也是对于所谓艺术和爱的悖逆,而这就像是他们展现的方式一样,爱变成了舞台上的表演,逼仄的空间,封闭的房间,坚硬的墙,以及关于极端主义分子的标语,一扇门无法隔离恶心和恐惧,一个舞台当然也不是一种虚构,它无非是将最先的背景转变为一种状态,在戏剧化的演出中提供了这个时代更具体的标本。但是现实呢?第三幕出现了,是一个黑人丈夫和一个白人妻子,他们在门口吻别,带着深深的爱,离开。

黑人和白人,男人和女人,其实并非是制造一种人为定义的对立,詹姆斯是“高贵的丈夫”,而这个名叫莉莉斯的女人显然是他高贵的妻子,但是在这和谐美满幸福的家庭关系背后,是不是隐藏着另一种关于这个时代的秘密,是不是也是令人厌恶的旧德国的一种生活?当詹姆斯告别妻子开车离去的时候,后面跟着另一辆车,而这辆车在詹姆斯经过那座桥时,便开始所谓的追逐,而逃离的人却是詹姆斯。这是一种冲突,詹姆斯为什么要逃亡?后面的人为什么要穷追不舍?似乎又回到了他和莉莉斯的这场婚姻,在教堂里,在牧师面前,他们彼此承诺,他们立下誓言,他们交换戒指,一种“永恒的承诺”代表着爱。而当他们驱车回家时,莉莉斯挽着詹姆斯的手说:“我已迷失在爱情中,被彻底征服了。”

一种幸福的感觉,消除了他们肤色之间的差异,但是这种爱情背后到底还有什么秘密?当詹姆斯被追逐之后,回到莉莉斯面前的却还有一个男人,他坐在他们的家里,他对莉莉斯说的那句话是:“你永远摆脱不了我们的家庭,我要带你回慕尼黑去——警察已经盯上了你高贵的丈夫。”其实已经显明了这三个人之间的身份,一个是新郎,是高贵的丈夫,一个是新娘,却是慕尼黑曾经的妓女,一个则是要控制她的皮条客,这是关于欲望,关于肉体,关于利益的最直接关系,而这种关系在所谓的爱情和婚姻里,显得那么错乱,它几乎完全解构了“以上帝为证”的仪式。

解构便是破坏,在还没有被建构之前,这一切都是愚蠢的,都是恶心的,都是可耻的,就像在纸上那句话一样,“这是愚蠢的旧德国”,从背景展现的时代,从舞台浓缩的社会,再到现实里的纠葛,旧德国呈现了关于欲望,关于权力,关于金钱的浮世绘,而这一切的毁灭就如最后莉莉斯拿出枪杀死了皮条客一样,她打死的不是这一切发生的原因,而仅仅是在这个旧德国的坟墓上增加了一个祭奠者。无法“尽早离开”,无法实现“永恒的承诺”,无法消除腐烂和恶心,爱或许只成为莉莉斯在窗前的那一番呓语:

要是在我卑微而不幸的一生中,爱情之火能强劲到足以熔化死亡就好了;要是可以点燃整个海洋,要是它们还可以发展到带动全世界机器,并将它们照亮,照亮它们,使它们归于火焰,让一切都归于爱之火,就好了。我想,我无法随心所欲地去爱,也无法满足我爱的欲望,那些火焰也不能润泽我干涸的心,因为,相形于永恒之心,它们不过是世界的一颗原子和海洋中的一滴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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