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10 《半梦半醒的人生》:髭蜥会咬不做梦的人

为什么要关掉其中一盏灯?为什么要拉拢后面的窗帘?为什么要看一下躺下去的时间?因为我要确信自己是进入了短暂的梦境中,这诸多的习惯只不过是一种证明,它们就在现实里,无可争议地和梦境隔开了。其实,关键的不是证明我进入了梦境,而是证明我可以从梦境中出来,安全地返回到现实里。

阳光灿烂,鸟语花香,这是一个初春的午后,我习惯地进入梦境,其实每一个梦境都是唯一的,我站在12:30的时间入口,在醒来的时候,时间是13:05,这是走出梦境的时间,当每一个梦境都是唯一,时间也是唯一的,但是在醒来拉开窗帘,打开电灯,进入到现实之后,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来在短暂的梦境中经历了什么?那是一种浑浊的状态,和醒目的时间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这种反差对于我的不安是:我到底有没有进入梦境?

如何证明这短暂的过程?时间仿佛题写在那里,12:30和13:05,是起点和终点,是进口和出口,而除了时间之外,还有一种证明,那就是被按下暂停键的那部电影:理查德·林克莱特2001年拍摄的《半梦半醒的人生》,那定格的状态不是电影的开始,当然也不是最后的结束,而是在中间,我一定是终止了看电影的过程,然后把一部关于梦的电影放在了现实里,让自己进入到混沌的梦里。这是不是变成了一种无意识的证明?关于梦的电影是在现实里被放映的,没有电影的梦是在现实里发生着,梦和非梦,仿佛用一种赋格的方式上演着。

在定格之后,我其实听到了其中关于时间和梦境的那种反差,男人和女人,躺在一张床上,他们没有入睡,“人的肉体死去6到12分钟内,大脑仍在活动。而梦境意识下的时间比醒时几乎长无限多。”似乎是女人先聊起了这个话题,关于死亡,在6到12分钟的死去时间里,到底是肉体死亡还是灵魂不死?男人翻了个身,“我醒来,10:12。又睡。做了一个长长的复杂的貌似好几小时的梦。然后再次醒来,发现才10:13。”10:12是起点,就像我看见的时间一样,是12:30,10:13是终点,就像醒来再次看见的时间,是13:05,他用睡眠制造了1分钟的时间,我用35分钟建立了一个暂时脱离现实的时间,但是1分钟和35分钟可以比较吗?它们呈现了不同的长度吗?女人说:“就是如此。所以6到12分钟的大脑活动,简直可以就是你的一生了。”睡去而醒来,死亡而不死,无论是1分钟还是35分钟,无论是6分钟还是12分钟,当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的时候,它们无所谓时间的物理长度,它们可以长及一生。

: 理查德·林克莱特
编剧: 理查德·林克莱特
主演: 伊桑·霍克 / 朱莉·德尔佩 / 肯·韦伯斯特 / 威利·维金斯
类型: 剧情 / 动画 / 悬疑 / 奇幻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2001-11-16(美国)
片长: 99分钟
又名: 浪族色彩 / 梦醒十分 / 梦醒人生

长及一生的时间其实取消了时间的意义,它变成了一种封闭的状态,没有现实的侵入,没有自我的逃避,就在那里,过完了一生,而这一生只不过是生之记忆碎片的重组,所以女人说:“过去40年间,全球人口翻了一倍,如果你真的相信自负的灵魂永恒论,那你的灵魂也不过50%的几率超过40岁。如果要达到150岁,那就只有1/6。”一生而浓缩,其实长及一生只是短及一生而已,甚至它就在那个隔绝状态里属于唯一的你,男的很疑惑地问:“你想说啥?轮回不存在?还是我们都是帮年轻的灵魂?或者我们中有一半是轮头一回的人类?”似乎变成了一种不可知论。

他们躺着,他们说话,他们谈到梦和时间,谈到人生和灵魂,谈到死亡和轮回,但是他们到底是醒在现实里,还是正在做一个有两个人交流的梦?——而且就在这部被分割成两个部分的电影里。这些题目本身也成为了不可知论的一部分,所以在这部99分钟的电影里,当现实以不同的方式被抽离,当梦境不可名状地发生,到底是醒着在谈论梦境,还是梦见自己醒着?或者说,梦与现实的边界到底在哪?电影里始终有一个在梦和非梦世界里的人,年轻,沉默,始终没有出现他的名字,和那些与他对话的人一样,也缺少命名,在电影里他们是老人,是青年,是男人,是女人,是行走的人,是坐着的人,是戴眼镜的人,他们都可以看成是无名者,而无名者组成的“他们”便是一个复数的集合,在这个无名状态的复数集合里,其实每一个梦也都是复数——当每一个梦都是复数的梦,其实消解了梦之为梦的个体意义,也就是梦是关于人类、生命、存在、自由、时间、信仰等终极问题。

《半梦半醒的人生》电影海报

但是进入这个梦还是需要一种人为设置的边界,当开始男人还是男孩的时候,他和女孩在玩一个游戏,女孩让他选择数字和颜色,最后告诉他的是:“梦就是命运。”这便是梦的第一个入口,从这个入口进去,就是展现了长及一生的梦,就是取消了生与死、梦与非梦的边界。接着是男孩飞起来的画面,飞起来而俯视,以上帝的视角看待这个命运,就是进入另一个进口,他看见了大地,看见了城市,看见了人群,也看见了自我。接着是一段音乐的排练,里面有叫萨拉的人,右脚艾瑞克的人,有摇滚乐和弦乐,当命名出现,可以区别于接下来的无名状态,所以这是现实的标志之一;然后是一列晃动的火车,男人坐在车上,然后下车,然后和朋友联系,然后看到坐着的女孩,然后搭乘一辆车船——像船的车是这个城市怪异的风景,车上开车夸夸其谈的司机是怪异的存在,以及车后面坐着的另一个乘客是怪异的别人,这可以看成是从现实进入梦境的开始,因为不符合常规的存在就是在慢慢接近梦境,就如司机所说,我们在路上需要不同的风景,行走需要旁白,我们不要被画框所限制。

男人其实没有准确的目的地,当旁边的乘客让司机在一个路口停下,让他下车的时候,男人看到了地上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看你的右边。”当男人抬起头看右边的时候,一辆车疾驰而来,一切陷入了黑暗。这是男人进入梦境的最后一个进口,那辆车船,那个司机,那张纸条,都是现实中最后的存在物,当“右边”向他打开的时候,其实就是死亡的降临,让他进入到了那个可以看见人生的复数之梦里——因为接下来的镜头,他从白色的氛围里醒来,然后进入到一个人的状态中。

当然,他依然醒来,依然吃东西,依然出门,依然上街,但是那些确定的东西似乎不存在了,没有了车船,没有了司机,没有了纸条,没有了对面看到的女孩。当这一切被拆除,梦便以另外的方式在他面前展现出来,其实,在他进入到这个状态过程中,出现在他世界里的其实有两类人,一类是自言自语的讲述者,他们其实是现实的一种象征,折射的是和社会有关的话题,比如那个在监狱中的囚犯,他一直想象着出于之后的报复,用烟头,用刀,或者其他办法,目的就是要看着把自己打进大牢的那些人痛苦地死去,“狗屁法官,你才应该受到审判。”还有那个在大街上用汽油自焚的人,“政府不会给我们选择,选举是一场阴谋。”还有那个开着车用大喇叭叫喊的人,“我想要自由,我们被束缚了,我们要挑战这个集权的社会,这是一个人性的时代。”还有在酒吧里讲述自己经历的男子和吧台里的服务生,男子说到一次在加油站用枪打中了一个混混,然后又用棍子敲死了他,吧台的男子说:“武装是抵抗暴力的有力手段。”在哈哈大笑中,那个讲述者拿出了手枪朝他射击,而在他倒地的时候,他也从吧台的抽屉里拿出了枪,朝着讲述者射击,两个人倒在血泊里,似乎在印证“武装是抵抗暴力的有力手段”,又像是对于这句话的绝妙讽刺。

关于司法公正,关于民主和自由,关于暴力,都是一种和现实紧密关系的话题,而他们其实都是作为个体,在采取着极端的行为,所以在这些事件发生的同时,男人开始进入到一种探讨式的情境之中,无论是讲台上的老师,还是坐在对面的女人,无论是电视里的访谈,还是和他行走的老者,都在交流的状态中开始了关于自由、责任、存在、信仰、自我、时间的话题讨论。那个讲授存在主义的老师说到了人的责任,“你要与众不同,首先,从物质方面与众不同,与其他人不同,给他们树立榜样,我们不能轻易做失自我,把自己看成众多势力的牺牲品,我们要自我定位。”自我定位,然后在责任中行动,存在主义就是人道主义;那个在对面的讲述者说:“我们的自由只是一种可能性,只是在无序的状态下的突然改变,这好像更糟,我宁愿自己是在一个稳定的物质机器上的一个齿轮,而不是一些突然的改变,所以我们不能忽视这个问题,我们只能用我们的当代世界观给人们找点空间,用所有的必需的,不是对肉体,而是对人,那就意味着去解决问题,为选择和责任寻找空间,试着独立的理解。”其实都是对于那些社会问题的回答。

从人的存在意义,到自由的界定,再到那些终极问题,在男人面前总有一个讲述者,女人对他说:“文字是惰性的,它们只是些符号,他们是死的,懂吗?很多感受都是无形的。”写小说的男子说:“没有故事的片段文字,才是我讲述的最伟大的故事。”放映电影的是一只大猩猩,它用讲稿说着关于艺术的话题:“艺术不是目的,而只是诱因和方法,定位我们特殊的旋律,消磨我们的时间,对真实的交流的发现就在其中,至少是在寻找这种交流,发现或丢失的冒险,没得到满足和承认的我们继续在寻觅,用自己的愿望,害怕和幻想消除寂寞。”而在那个“神圣时刻”的电影院里,屏幕上的两个人在讲述着关于电影的意义:“电影就其本质,是现实的再现,就是像是现实真的再生一样。电影实际上拍下的是,像上帝的化身和创造。”不受制于剧本,是电影实现的另一种价值,这种价值扩展了时间的维度,让观者在神圣的瞬间体会上帝的视角,“电影会让我们看到这种瞬间,我们可以把它框出来去领会它,神圣,一个接一个瞬间。”而这就是用相反的方式解构了大猩猩的言论和行为,所以大猩猩最后将讲稿全部都吞了下去,一种文字的消失,一种复述文字的再消失。

无论是量子理论下的进化模式:“新的进化模式将赋予我们真实、忠诚,正义和自由的人类特征,这些将成为新型进化的表现,因此,这是我们所希望看到的,那将是美好的。”还是时间的意义:““一千年只是一个瞬间,没什么新的,不同的事物,只是在不断的重复当中,同样的云同样的音乐,对一小时或来生有着同样的感觉。”无论是自我的存在:“你从未遇见你自己,但同时遇见他人的优势,是他们中的一个会将你展现给你自己。检查你观察的万事的本质。”还是生命的意义:“生命就是一个随着时光流逝,而积累起来奇迹,是那些彼此之间存在的令人吃惊的瞬间的积累。”当那些复数的“他们”谈论这些话题的时候,男人总是坐在对面,总是一言不发,他是听者,甚至是旁观者,在这样一种情景下,一个问题是:他是不是就在梦里?

他曾遇到同样是造梦的那个人,同样坐着列车下来,他对男人说的是:“我们是梦境的探寻者,我们面对的不是死亡,而是被遗忘。”而那个桥上的男子对他说:“我们是自己的作者,理解生活就是生活本身。”另一个男子则对他说:“你其实从未遇到过你自己,因为在梦中出现的自己是不真实的。”还有人说:“记忆远比遗忘更能体现一种精神的行为。罗卡在同一首诗中写道,髭蜥会咬那些不做梦的人。当他意识到他是另外一个人梦中的人物,那就是自知之明。”到底是梦还是非梦,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对于男子来说,一切都模糊了,而这种模糊状态就像迷醉在音乐中,恍惚在醉酒中,陶醉在电影里一样,缺少那种明确的边界,所以在缺乏交流的情况下,男子开始不安起来,他遇到了一个做肥皂剧项目的女人,当女人告诉他让观众导演演员的时候,他问她的是:“梦中的角色是怎么样的?因为我还没有醒。”这其实是男人第一次说话,第一次交流,只有在自己已经确认的状态下,他才会提出问题,才会理智地期待答案。

而他对于女人的问题正好击中了男人最不安的部分:“我无法走出梦境,被困在其中,只听到别人在说,我显得格格不入。”所以他需要从那个无休止的梦境中走出来,从量子物理、自由论、存在主义、符号学等终极意义中摆脱出来,而有人告诉他,可以通过去关一盏灯,看清钟表的时间去确定自己醒来,但是男人的一切努力都起不到效果,他甚至在找寻那个车船的司机,在超市里,在游戏机旁,问他们是不是一起坐在那辆特殊的车船上,而结果也一样,他们都不知道那艘奇怪的车,那个奇怪的话题。

似乎被陷在其中难以自拔,但是这种徒劳是不是证明自己进入梦境的那个入口本身也是梦境的一部分?就像打游戏的那个人所说的通灵者、格列高利夫人都是一种被预言的东西,它们早就写在一本书里,当现实文字一样发生的时候,到底哪里才是确定的现实,哪里才是虚构的文字?“事实上每个人的生命有种叙述,在不同的现象后面,只有一个故事,那就是从否定到肯定的故事,生活的全部就是:不,谢谢,不,谢谢。然后最后的结果都会是一样的:是的,我投降,是的,我承认,是的,我信。”不承认就是承认,不相信就是相信,小说就是现实,梦境就是真实。

所谓半梦半醒的人生,其实也是不梦不醒的人生,“髭蜥会咬那些不做梦的人”,一个人意识到他是另外一个人梦中人物的时候,那也是一种自知之明,也是一种超脱,也是一种存在——当男人再次飞起来的时候,他终于超越大地,终于飞向天空,终于变成一个黑点,终于消失——就像死亡,它在时间之外,在梦境之外,在现实之外,“我最后的启程已经指日可待,以逃脱的速度离开,不仅是来世,而且要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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