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4-26 《杀出个黎明》:但我相信看到的
看到的是108分钟断断续续的电影,看到的是从白天到晚上从黑夜到黎明的杀和被杀,看到的是作为编剧的昆汀·塔伦蒂诺成为了脾气暴躁、欲望横生的剧中人,看到了美艳的萨尔玛·海耶克从色情舞女变成了恐怖的吸血鬼……看到,就是可以正襟危坐也可以闲趣无聊地看到,看到就是充满感官刺激又有些失望地看到,当看到成为唯一的方式和目标,一部动作、恐怖、犯罪的电影又意味着什么?
起初是关于“必须看到”的片源问题,本来收藏在那里,按照计划打开,正通过前奏看到字幕的时候,电影却在缓冲中停滞了,拉进度条也没有用,就把那一帧变成了跨不过去的永恒,刚刚启动就遭遇挫折,这是看到的意外;于是搜索,茫然地从其他地址中进入,还好资源算丰富,播放流畅的那个地址,一下子将进度条拉到了刚才停歇的那一个段落,却发现里面人物的名字更换了,还停留在旧有资源的情节里,于是就把那些名字也移过来了,简单地进行了替换。
但终归是可以看到了,终归是一直播放到了剧终——从有些波折的开始到最后的终结,其实已经从早上变成了中午,108分钟是分隔的,是断裂的,似乎也隐约对应了电影的片名:From Dusk Till Dawn。“From…Till…”的句型总是在一端好而另一端构建起一种序列上的完整,但是这“杀出个黎明”的108分钟电影却还是断裂:前面是白天,后面是黑夜,前面是美国,后面是墨西哥,前面是社会犯罪,后面是诡异鬼魂,前面是公路片,后面是恐怖片,如此明显地分割成前面和后面,那种“From…Till…”的序列完整性似乎就需要你自己去构建。
你当然是作为观众的我,在渐变的风格中,在突兀的情节上,在割裂的前后部分,大致是关于生命的。“生命”作为关键词,前一半是和物质有关的生和死,后一半是和信仰有关的活着和死去。薛夫恶贯满盈,被判刑多年,这是对于生命的放纵,弟弟李察帮他成功越狱,这是对于生命的拯救,哥哥与弟弟,关于生命的放纵和拯救,作为情节是隐藏在剧情里的,只是雅各一家三口在餐馆里看电视的时候有了交代,而这个关于德州银行抢劫案的电视新闻还提到了兄弟俩出于逃亡中犯下了一系列屠戮生命的过程:16条无辜生命就此成了枪下的冤魂。
不是刺激,是暴力,这些生命全部变成了毫无意义的存在,只要拿起枪,扣动扳机,不管你是怎样的父亲,家里有什么幸福的故事,不管你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是有着对生活的渴望,统统在他们不由分说中死去。就像薛夫对劫持来的银行人质格妮娅说:“不许发出任何声音,我的点点会比你的声音更大;不许逃跑,我的六个兄弟会比你跑得更快。”点式手枪、六颗子弹,这就是比生命更无情的东西,所以在这个只用子弹说话的犯罪分子面前,生命的意义几乎为零。
| 导演: 罗伯特·罗德里格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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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上了厕所。老欧和彼得的对话展示了几种生命的状态,自己一身警服是为了打击罪犯,一天的经历中有延伸了那个叫尼娅的母亲和她白痴的儿子,他们开这一家店,但是生意一定不好;还有那些死去的警察和平民,在子弹面前一切都终结了。而彼得,经营着一家酒店,大约也是为了让生活变得更好。可是这一幕之后,老欧进入厕所,旁边就走出来了拿着枪劫持了两名人质的薛夫和李察,他们其实早就躲藏在那里,没有像以前一样杀死彼得,甚至毫无防范的老欧,就是为了最后的人道,薛夫就说过:“我们是职业罪犯,我们不能劫持人质,我们不能杀死警察。”这是薛夫的原则,如果按照这样的原则,他可能不会在越狱之后杀死巡警、警官和平民,当然也不可能不会因犯罪而入狱,在一切都变成假设的时候,帮助薛夫越狱的弟弟李察,却开始了暴力的杀人过程。
因为他怀疑彼得在和老欧对话中打了暗暗语,告诉他:“救救我们。”即使彼得一再否定,他还是坚持认为彼得是个危险人物,在争执中彼得突然从保险柜中拿出了枪,然后朝李察一枪,李察的手被洞穿了,于是本来还算客气的薛夫和李察开始了报复性杀人,他们打碎了酒瓶,并点燃了卫生纸,然后一枪过去彼得身上就燃起了火,最后被活活烧死,当然,老欧从厕所出来之后没说上话就被干掉了。两条生命就像杀死的巡警、警察和平民一样,成为无辜者。接着,“烈酒世界”发生爆炸,薛夫和李察带着最后一名人质格妮娅逃离,然后来到了一家汽车旅馆。在汽车旅馆里,当薛夫出去联络前往墨西哥的接头人卡洛斯的时候,把格妮娅叫到房间床上看电视的李察,竟然强奸并杀死了她,薛夫回来看到房间的惨状时,连他也对李察的兽性表示了惊讶,“你是不是有什么毛病?我是个职业盗贼,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杀人。”李察颠覆了他的杀人哲学,似乎真正应该入狱的是李察而不是薛夫,而李察对于自己杀人似乎觉得正常,当初是他怀疑彼得打了暗语,是他先拿枪打死了老欧,也是他强奸了格妮娅,而薛夫自始至终在实践着那句“我们应该低调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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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出个黎明》电影海报 |
生命以如此简单而直接的方式死去,这是一半的基调,而随着雅各一家的到来,这种情况似乎正在发生着改变。雅各有一个像中国人的儿子,有一个年轻的女儿,他们对于曾为牧师的父亲忽然对于信仰的改变很不理解,“你还信不信神?”女儿雅蒂问他,雅各告诉他:“我是不足以当牧师,我还信神,只是在珍妮死后我失去了信念。”珍妮是他的妻子,在一次开车中刹车失灵,撞上了路旁的东西,然后被困6小时候死去。妻子珍妮是雅阁生命中最重要的存在,或者也是他相信神成为牧师的一个原因,现在不是牧师,虽然对还想信神,但看起来也是半信半疑了,而珍妮的生命并非是因为什么罪恶而失去的,仅仅因为刹车失灵这种纯技术问题,所以她也像一个无辜者,在没有深层的意义中失去了生命。
对于雅各来说,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找一张床休息,所以三个人找到了一家汽车旅馆,而这家汽车旅馆正住着想要离开美国前往墨西哥的薛夫和李察,于是两个人又劫持了雅各一家,让他们开着那辆卡车去往墨西哥,薛夫拿着枪对他们说:“只要你们把我们顺利送到墨西哥,我们明天就放了你们。”本来雅各还是表现出冷静和对抗的一面,但是薛夫的枪还是让他放弃了,最后一家三口和兄弟俩终于开着大卡车去往墨西哥。在车上薛夫和雅各谈起了死去的珍妮,薛夫说:“也许是因为你妻子的死,让你觉得上帝为什么要带走最亲的人。”似乎就说到了雅各信仰的危机,而这个解说在某一种意义上又把生命带向了关于信仰,关于意义的话题里,这是一个过渡,直到在那家名为“乳浪”的墨西哥酒吧里。
在车上“好戏上演了”,薛夫和李察没有被警察看到,最后他们顺利通过边境检查站,兴奋的薛夫告诉李察:“我们现在是墨西哥人了。”然后他们进入了那家酒吧,等待第二天接头的卡洛斯到来。在酒吧里本来是罪犯和人质,但是在人生地不熟的情况下,他们慢慢接近甚至成为了共同体。酒吧里有各色人等,男人们抽着烟喝着酒,手里拿着鞭子,腰里别着枪,他们个个凶神恶煞,而服务他们的女人们则是艳丽,甚至淫荡。在进入店门的时候,暴力的薛夫到了门口招徕生意的大胡子,李察也狠狠踢了他一脚,在叫酒的时候,老板叫他们滚,因为这里只接待飙车族,薛夫差点和他们对打起来,后来雅各出面,说自己就是卡车司机,他们都是自己的朋友,这才化解了冲突。在喝酒的时候,关于人生的意义开始成为他们的话题,雅各对薛夫说的那句话是:“你难道不知道自己诗歌赢了都不知道的失败者。”这是一句富有哲理的话,他说在德州那么多警察在追你却没有找到你,你赢了。雅各没有说“失败者”这个词的意义,大约是在谴责他杀了人,还有着暴力的脾气,一定会受到惩罚。
雅各或者在内心深处还是那个牧师,他以惩罚的方式在谴责薛夫的罪行,而同样的罪行在李察身上,他不仅沉不住气滥杀无辜,而且他身上有着那种最原始的欲望,他杀死格妮娅之前就强奸了这个胖女人,在汽车旅馆里面对刚洗完澡的凯蒂,他似乎听到了一句挑逗的话,这句话让他想入非非,甚至在车上还在问凯蒂那句话是不是真的,凯蒂反问:“我说了什么。”所以很可能是李察自己的臆想。而在酒吧里,当身上缠着白蛇的“魔姬”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李察的欲望开始汹涌起来,甚至性感的“魔姬”直接走到了他桌子上,还伸出脚让他吻,这是感官的刺激,李察眼里是贪婪的目光,口水不停下咽,展示了最原始的人性。在那个时候,整个电影的画风突然发生了转变,当薛夫和李察干掉了之前被打倒的那个大胡子之后,酒吧里的人员开始向他们反扑,而此时惊恐的一幕发生了,美艳的“魔姬”忽然变成了吸血鬼,朝着李察扑过去,没有挣扎他就死去了。
那些刚才死去的人全部站了起来,他们都是吸血鬼,于是那些顾客成了吸血鬼的牺牲品,他们被肢解,被吸食,整个场面一片血腥和混乱。公路犯罪片变成了恐怖片,墨西哥变成了魔鬼世界,而本来存在着对立的雅各一家和薛夫开始站在同一战线上,还有叫“性爱机器”的男人,还有那个参加越战的黑人退伍兵,他们最后在杀死了吸血鬼之后成为酒吧里的幸存者。但是最后因为被咬,他们也成了吸血鬼,而打开大门飞进来的无数蝙蝠也成为新的吸血鬼,于是最后的斗争成了人类和吸血鬼之间的生死大战。
这其中便有了雅各这个特殊身份者关于生与死,关于肉体和信仰,关于上帝和魔鬼的说法,薛夫对死去的李察说:“我爱你。”弟弟死了,哥哥自然伤心,而当李察变成吸血鬼攻击他的时候,起初他还把吸血鬼当成弟弟,但是最后理智战胜了情感,“我给你安宁。”一枪杀死了身为吸血鬼的李察。而在雅各被咬而将成为吸血鬼的时候,他告诉儿子史考特和女儿凯蒂,等下变成吸血鬼之后一定要杀死他,“我是撒旦的走狗。”终于在最后向上帝发誓中,两个人答应了,后来雅各成为吸血鬼之后,是史考特打死了他,而史考特也变成吸血鬼的时候,是凯蒂终于含着泪杀死了他。
李察被薛夫杀死,雅各被史考特杀死,史考特被凯蒂杀死,这里存在着一种人类的情感,关于爱,所以即使他们变成了吸血鬼不再是人类,也是很难下手,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却是对于前半部分杀人故事的逆反,似乎又回到了关于生命的意义问题,而在没有变成吸血鬼之前,他们发现十字架可以让吸血鬼死去,这是宗教的意义,也是人类信仰的法则,而这所有的信仰之成立,都在于他们看见。“我不相信吸血鬼,但我相信看到的。”这是雅各说的,一个曾经的牧师不相信吸血鬼,就是不相信魔鬼,但是当这一切发生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就是现实,这句话被薛夫用来理解生与死的归宿:“既然有地狱有魔鬼,就一定有天堂。”所以面对吸血鬼面对地狱,他们就需要有上帝有救赎,尽管在这个封闭的世界里,在这个黑夜中,只有自己才能就自己,只有自己是上帝。
最后当然是干掉了所有的吸血鬼,除了自身努力之外,也是因为他们发现吸血鬼最怕光,当黎明到来,当卡洛斯打开门,他们冲出酒吧就完成了“From Dusk Till Dawn”的过程:从简单的、物质的生死
到关于信仰、关于爱的生死,一半的白昼,一半的黑夜,一半的美国,一半的墨西哥,一半的犯罪,一半的救赎,当然就变成了完全被看到的电影。而其实,看到的电影里没有伏笔,没有逻辑,没有背景,没有正邪,甚至不知道幸存的他们最后何去何从:那么多笔墨交代老欧的抱怨,不想一枪被打死;珍妮的死竟然老牧师雅各放弃了信仰,该有多少催人泪下的故事,却原来只是刹车故障引起的一般事故;雅各和珍妮生下的孩子,为什么一个是纯粹西方人特质一个却像中国人?酒吧里的黑人老兵说起越战的经历,到底什么用意?杀死了吸血鬼的薛夫和卡洛斯离开,凯蒂拿着给她的前开着卡车又回到美国,到底是说明什么?
看到犯罪,看到暴力,看到恐怖,看到信仰,一切都是看到,但是在割裂的一半和另一半中,或许看不到整体,看不到主题,看不到意义,就像那个酒吧背后其实是巨大的陵墓,那些骷髅头挂在那里,薛夫没有看到,凯蒂没有看到,但是在屏幕前的我看到了。是的,看到而且相信看到的,不提供意义,只提供形式,那么,一部电影就是一部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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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 “拾零”的读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