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3-04《七段情》:你的名字叫“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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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背景:国家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发布的《网络信息内容生态治理规定》,从2020年3月1日起施行,旨在营造良好网络生态,保障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的合法权益,维护国家安全和公共利益。没有详细查看相关规定,据说《规定》对于网络信息内容生产者、网络信息内容服务平台、网络信息内容服务使用者、网络行业组织都进行了相关规定——有一种说法是,电影资源网站会受到此规定的冲击,甚至免费的电影网站都将不复存在。但是从3月1日施行开始,点击收藏在那里的资源网站,似乎并未受到影响。小背景:继续维托里奥·德西卡电影系列,按照计划观影的是1967年上映的电影《七段情》,收藏在那里的链接却在这个大背景之下无法打开,一次小意外,继续搜索也找到了线上资源,播放,一切正常,但是当第一个故事《波莱特》开始之后,大约10分钟的样子,图像是按照电影正常行进着,但是声音方面却出现了问题,它开始无限地循环,到一个段落之后便开始从头开始,片头的声音震撼到了我,然后是对话,然后又从起点开始,如此,则完全和图像分叉了——音画产生了严重的分离,于是极端的做法是:关掉声音,权当是一部默片。

音画分离,甚至音画产生了冲突,这一种和观影体验有关的小背景却成为了对于这部电影解读的一种隐喻:《七段情》,是七个故事,是关于不同女人的经历,所以七个故事应该是一种复数形式,但是片名的英文名字却是:Woman Times Seven,女人是单数,像是一个女人的故事,只不过以七种不同方式演绎,而这个复数单数化的故事似乎也传递着另一个和演员有关的信息:七个故事全部由雪莉·麦克雷恩主演,她叫波莱特,叫玛利亚,叫琳达,叫伊迪丝,叫伊芙,叫玛丽,叫珍妮,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经历,以及不同的结局,是一种“女人们”的集合,但是当她们都由雪莉·麦克雷恩演绎,似乎就回归到了“女人”这个单数里。

复数的七个故事,复数的女人们,归结到单数的Woman,归结到只有一个主角的雪莉·麦克雷恩,德西卡的用意是不是很明显:七个女人其实是一个女人,那么问题是:这七个故事、七个女人组成的复数世界里,到底在表达着怎样一种共性问题?和小背景的体验一样,当音画在各自不同的轨道滑行,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取消它们同时演绎的机会,也就是取消某一种功能——让电影进入默片状态,才能看完完整画面并打出了字幕的电影。这是一种观影者做出的解决办法,但是对于由一个演员演绎的复数故事里,这种取消是不是可行?这种沉默是不是唯一的办法?

从第一个故事开始,取消和沉默反倒显得滑稽。波莱特是刚死去了丈夫的女人,在送葬队伍中,蒙着黑纱的她抑制不住悲伤,每走一步都在哭泣,而她身边的是拥有大片农场的约翰,约翰对她有感觉,所以和波莱特一起参加葬礼就变成了某种企图。约翰劝她想开点,因为“生活还在继续”,约翰希望她振作起来,因为“你还有爱着你的人”——“包括我。”约翰说。但是这种表达似乎没有让波莱特从悲伤中走出来,她甚至哭泣得更厉害了,经过的人发出了感叹:“可怜的寡妇。”经过路中央的一个水坑,似乎是德西卡设置的一个转折点,很多人因为没注意踩了进去,于是鞋子里灌满了脏水,而波莱特也在经过水坑之后,让生活发生了转折。约翰说起自己的农场,说起那里养着的一匹叫“波莱特”的小马,说起那里种着的800颗杏树,说起在农场的浪漫时光,波莱特说:“我不愿离开巴黎。”后来约翰又提议可以去远一点的地方旅行,比如巴拉圭,比如洪都拉斯——波莱特还在抽泣,对于约翰的提议都采取了否定的态度:“巴拉圭发生了革命,去洪都拉斯,我的签证过期了……”

依旧在哭泣,一直在否定,那么对于死去的丈夫的感情是真挚的,对于约翰以及他的建议是可以忽视的,或者正是路人所说的“可怜的寡妇”,但是水坑制造的转折之后,长长的送葬队伍却被分叉了:一边是灵车,是后面肃穆的亲朋好友,而另一边则是波莱特和约翰——两个人渐渐偏离了送葬的队伍,走向了属于自己的道路。偏离,成为德西卡的一种象征,波莱特走向分叉的那条路,实际上就意味着先前的哭泣和悲伤都是一种形式,意味着对于约翰建议的否定都是一种假装,但是丈夫尸骨未寒而选择离开,也许就是女人对于某种情感的取消和沉默。

导演: 维托里奥·德西卡
编剧: 切萨雷·扎瓦蒂尼
主演: 雪莉·麦克雷恩 / 伊丽莎白·马奇 / 彼得·塞勒斯
制片国家/地区: 意大利 / 美国 / 法国
上映日期: 1967-06-27
片长: 100 分钟

短短的一个故事,已经表达了德西卡想要阐述的主题:女人在肉体和精神的考验中,是不是会选择其中一项?或者说,物质和灵魂是不是有非同一性的可能——就像一部电影音画之间的分离,最后只能以取消的方式进入现实?第三个故事是关于一个叫琳达的女人,她在各种商务活动中从事翻译服务,年轻漂亮的她吸引了两个男人的注意,一个是意大利人麦克米克,另一个是爱尔兰人森西,在公众场合中,琳达优雅得体,对于他们的觊觎保持着一种矜持的态度,在晚上的舞会上她甚至面对两个人的主动邀约,说了一句:“我和鲍勃一起住。”鲍勃是她男友?是她丈夫?在这样一个疑问中,德西卡的画风一转,转到了麦克米克和森西在场的琳达住处,而且琳达是裸身在看一本书。坐在他们对面,低头认真进入阅读状态,即使是裸体,这也变成了一种德西卡故意制造的背离效果:灵魂是多么纯洁啊,精神是多么富有啊!于是,麦克米克感叹:“这是精神胜过肉体的画面。”于是森西抒情:“这简直是天使。”于是琳达自言自语:“我的床是希腊的拱廊,是艺术的圣殿,男人们要为琳达做任何事。”而且那个名叫鲍勃的理想男人就在照片里,琳达每次经过总是深情地说:“鲍勃在哪里,他在云上。”

云上也仿佛是天使的地方,是灵魂至高处的位置,但是坐在两个男人中间一起看艺术幻灯片的时候,琳达说听到了脚趾发出的声音,于是幻灯片放映结束;在为他们准备咖啡的时候,两个男人竟开始扳手腕比赛,以证明谁是真正的男人;麦克米克说愿意为她跳楼,但是他只是说“我在精神上已经完成了。”森西和麦克米克发生争吵,两个男人甚至开始互相大巴掌,而说着“你们毁了我的纯精神的夜晚”的琳达,却把鲍勃的照片扔到了窗外,然后以裸体的方式走向了他们。走向他们是落幕,这结局意味着什么?鲍勃或者是琳达想象的一个男人,也许就是在云上的飞机乘务员,而在琳达的房间里度过的这个有冲突也有浪漫的夜晚,或许也是麦克米克和森西的想象,想象取代了现实,而在想象中,到底是精神取代了肉体?还是肉体战胜了精神?

一个开放式的结局,其实没有开放的还是那个分离的主题,肉体和精神无论在现实中还是在想象中,其实都不是同一性的,它们各自滑向不同的轨道,各自演绎不同的故事。《伊迪丝》的故事也有着同样的寓言意义,伊迪丝的丈夫里克是个小说作者,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而这个故事有一个女人叫西莫奈,“女人就是一切。”里克曾经在伊迪丝的面前这样说,而他所说的女人不是自己的妻子伊迪丝,而是小说中的人物西莫奈,他想象她是一个天使,穿着白色衣服在那里翩翩起舞,他想象她是一个女巫,穿着绿色衣服施展魔法,他想像她是一只孟加拉虎,穿着蓝色衣服展现力量……不同的形象,不同的故事,成为里克生活中的全部,而西莫奈当然也取代了妻子伊迪丝,甚至他把现实也当成了小说,在他们结婚一周年的纪念日上,餐馆里看到长着漂亮大腿走过的女人,里克说:“西莫奈就长着这样的大腿。”里克还说到自己要去诺曼底,因为那里有很多美女可以成为自己写作的素材——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在一周年结婚日的现场,里克说起这样的话,对于伊迪丝来说,一定是不小的刺激。

《七段情》电影海报

但是,在这个无论是在现实里还是在小说中都被取代了的女人,伊迪丝采取的“报复”行为却是另一种疯狂,她开始穿装嫩的粉红色短裙,开始在家里用滑轮走路,开始笑着扔掉酒杯,甚至开始用黑人男仆代替家里的女仆,匪夷所思的行为让里克感到惊异,于是他邀请医生兼律师的男人来到家里,开始对伊迪丝进行诊断,而伊迪丝终于开始大声叫喊:“我没有疯,我只是找到了恋爱的感觉。”不是报复,是进入到了里克一样的想象世界,里克虚构了西莫奈,而且活在自己编织的故事里,伊迪丝以同样的方式在生活中编织故事,于是她把自己当成了小说中的人物,甚至就成为了她以为的西莫奈,但是这一切是比虚构更疯狂的臆想,在现实和小说制造的裂隙中,伊迪丝甚至走向了病态的边缘。

女人到底该给自己一个怎样的定位?女人到底是怎样一种结合体?德西卡似乎在解读女人的心理,而他把故事都放在了同一情境中,那就是灵与肉的有限分离,这种分离有自身的原因,也有男人的原因,但是几乎读不涉及社会的因素——《伊芙》的故事里,似乎有限涉及到社会上女人的消费心理和所谓阶层的身份问题,那件“一件零一夜的梦幻礼服”,伊芙只想自己在音乐会上成为唯一的焦点,但是丽丝艾尔夫人也有这一套,于是她通过丈夫的权力想方设法阻止丽丝艾尔夫人的计划,甚至采纳了公司戴米的建议用“炸弹”破坏,炸弹响了,伊芙光彩照人地走进了音乐厅,成为了全场的焦点,但是她却意外发现一个年老的女人穿着和她一样的礼服,于是她又开始生气,直到在楼梯上看到迟到经常的丽丝艾尔夫人没有和她撞衫,哭花了脸的伊芙才重新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自己就是一个胜利者。

对社会的嘲讽只是德西卡有限一次涉及,而在其他故事里,几乎都是在一种人性意义上解读者女人的心态,解读着灵肉背离的现实。《玛利亚》的故事中,看到丈夫乔治和别的女人睡在自己的床上,玛利亚是一个受害者,她希望通过报复的方式惩罚丈夫的出轨,于是她承诺街上看见的第一个男人就要和他上床,但是第一个男人看见了他们却顾自己回家了,第二个男人是一个瘸腿的男人,走在街上的玛利亚最后甚至走到了路边遇到了一群妓女,妓女也是建议狠狠报复一下男人,但是玛利亚见到他们推荐的一个法官,发现在车上他竟然什么也没有穿,于是再一次放弃,而最后她搭乘迪迪的车回家,遇到了正在找寻她的丈夫,结果因为丈夫对迪迪说了脏话,迪迪狠狠揍了他,当丈夫倒在地上,玛利亚忽然来了个大转变,她跑下车对地上的丈夫说:“亲爱的,我亲爱的宝贝……”充满了一个妻子的柔情。

因为丈夫出轨想要报复,又因为丈夫受伤而回到他身边,玛利亚的转变或者可以理解当时是一时冲动,但是不管是所谓的报复还是最后的回归,玛利亚都是受害者,甚至都是牺牲品,而这也成为某种女人命运的象征——没有肉体,甚至精神也沦落了。《玛丽》的故事也展现了一种迷失,甚至是谎言,她和费雷德都背叛了各自的家庭,面对“丑恶的世界”,他们选择殉情。来到一处旅馆,他们在墙上写下了诀别的句子,他们用录音机留下了遗言,他们穿上了结婚的礼服,“这不是一场葬礼,这是对生命的赞歌。”他们希望被人发现时就像一对夫妻,沉浸在爱的死亡里。但是这个完美的死亡计划却慢慢走向了解体,当他们躺在床上的时候,弗雷德拿出了枪,玛丽问他怎么个死法,弗雷德说先用枪打死你,然后自杀。玛丽有些不安,她问:“如果我死了,你却改变了注意怎么办?”之后她说自己更愿意两个人一起死的殉情方式,比如跳海,比如跳楼。但是她又向弗雷德道歉:“我们在相互猜疑,太可怕了!”但是在她走向卫生间做死亡前最后的准备时,弗雷德却拿了衣裤和行李箱,准备偷偷溜走,但是当他打开卫生间,发现玛丽早就不在里面了——玛丽已经从卫生间的窗户中出去,顺着向下的楼梯逃离了。穿着婚纱,狼狈地逃在街上,这成为弗雷德眼中那个准备殉情的女人,在这个生命礼赞的殉情仪式中,他们都成为了背叛者,而玛丽更是先人一步。

死亡,是精神在一起,是肉体的消逝,但是放弃死亡,就是放弃精神结为一体,就是保留肉体苟活和逃离的希望,德西卡所讽刺的不是出轨不是背叛家庭,而是背叛自己。最后一个故事《珍妮》也是讲述了背叛的故事,珍妮和女伴在街上是发现有人在后面跟踪,起先是不安,甚至害怕,后来却变成了期望——如果没有看到他,会觉得空廖,于是珍妮总是回头看男人是不是在自己身后,于是珍妮用橱窗的反光寻找对面那个男人的踪影,买了电钻只是一个借口,最后看到男人一直跟踪到楼下,珍妮还兴奋地开窗假装对丈夫说自己喜欢外面飘落的雪花,但是这个男人其实是丈夫雇来的侦探,他跟踪之后便打电话告诉了行踪,当丈夫知道珍妮所说的都是真话时,他对靠着窗户的珍妮表达了自己爱她的心情。而此时的珍妮已经充满了忧伤,对于她来说,忧伤的不是外面只留下脚印和空着的椅子,不是那个一直希望出现的男人离开了,而是丈夫对自己充满了怀疑——在某种意义上,丈夫的这种行为就是对爱情和婚姻的背叛,但是背叛是双重的,或者说,珍妮也是一种背叛,“我找不到比丈夫更完美的男人。”当第一次看见身后跟踪的男人时,珍妮对同伴这样说,但是在一路上,她的回头,她的期盼,她的不舍,难道不正是内心深处滋长的背叛情绪?

爱情也好,婚姻也吧,想象也好,现实也罢,在由女人组成的七段情里,虚伪、嫉妒、多疑,乃至疯狂、妥协、逃避,人性在每个故事里都是易变的,都是脆弱的,也都是分裂的,也正是这种肉体和精神、物质和灵魂的非同一性,“女人”变成了一种共相的命名,她们是一个女人,是Woman——不管是演员还是主角,都在多面的现实里回归到永远单数的存在,就像里克所说:“女人是一切。”一切也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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