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04 《红跑道》:成人规则下的单色童年

左边的邓彤和右边的王露凝,两个六七岁甚至更小的女孩,手臂挂在单杠上。这不是静止的画面,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对于身体重力的抗争似乎无法停止,短发的邓彤似乎要哭出来了,变形的脸上是痛苦的眼神,她望了望右边的王露凝,一样的表情,一样的目光,似乎在讲述着什么叫坚持。她咬了咬牙,调整了姿势,继续挂在单杠上。时间还在一分一秒流逝,终于,手松了,接着整个人从单杠上掉落下来。而右边的王露凝还在继续,还在坚持,还在调整姿势,还在咬着牙。时间仍然在一分一秒流逝,她一会儿闭眼,一会儿张开,一会儿用右手加力,一会儿左手握紧,一只手掉下,还有一只手紧抓着,然后又用力将掉落的手够着单杠,继续挂在那里。

当最后终于从单杠上掉落下来的时候,整个训练已经过去了三分钟。三分钟无非是体操训练中的一个瞬间,是自我坚持的一个片段,紧咬着牙,紧握着单杠,似乎放弃对于她们来说,是一次失败。而那从长镜头伸过来的手,是教练的手,是拿着计时器的手,这里不是写着走动的时间,而是残酷的竞争,是通往荣誉、通往成功的成人规则。

: 干超 / Bas Roeterink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普通话/国语
片长: 45分钟 

孩子,那么小的孩子,原本有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童年生活,但是他们过早地生活在这个单调甚至残忍的世界里。童年对他们来说,是棒棒糖的甜蜜,是小乌龟的可爱,是和小狗崽的玩耍,是留了八年的小辫子,甚至是在爸爸妈妈面前可以撒娇的痛。每天邓彤的爸爸都要带着她坐上轮船,从黄浦江的这边去训练馆,在船上她看见高楼,看见轮船,看见江水,看见东方明珠塔,甚至看见水面上漂浮的垃圾,这是一个被看见的丰富世界,可是这只是一个经过的世界,目的地是另外一扇门,邓彤靠着船上的栏杆,她却依然认真地做着压腿的动作,似乎一切都被定义了。爱哭的阿南是有着练体操的天分,在吊环、山羊上,他有比别人更好的身体素质,但是这一种天赋在不断训练中渐渐丧失,带给他的是柔弱的个性,只要教练批评,说他不好,眼泪便会簌簌而下,但是他依然不能放弃,阿南的妈妈站在楼上,望见的是自己的儿子在小区的道路上认真做着体操动作。

小区的道路成了训练场,家里的床也成了训练场。双胞胎阿大和阿二是爷爷奶奶带大的,他们每天回家都要在那张小小的床上复习教练教过的动作,那些做过无数次的动作取代了和小狗的玩乐。是的,对于他们来说,童年生活是被置换的,而童年世界的多元色彩也被替换成单一的颜色,那就是红色。

《红跑道》海报

红色是跑道的颜色,准备、跳跃、翻滚、倒立,就在那不长的跑道上完成,偌大的世界只有红色,仿佛是一种覆盖,小孩做着动作出现在红色的镜头前,却是教练的批评,“没有了!”“手夹住,带得快点!”“重一点,头坚持住。”最后是“倒扣两个”“倒扣五个”的循环,一次又一次,一遍又一遍,而在这循环中,小孩的脸上是委屈,是无奈,更是麻木。其实,进行体操训练,对于孩子来说,并无特别的责任与期待,甚至对很多家长来说,训练的最直接目的是强身,一位家长对教练说,能不能不要这么严格,本来也是为了让他的体质能够提高,并不是为了要拿世界冠军。但是这种最初的目的渐渐带上了功利,甚至成为一种责任,一种荣耀。教练说,不是为了拿冠军,做任何事都要用自己的最大能力去完成。还举例说,我们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甚至比他们还艰苦,或者说,我们也是父母,也有孩子,也会心痛。而其实这种变味的责任观对于孩子来说,则是过早地纳入了成人世界,过早的背负起一家人的梦想。

手掌上受伤的邓彤,在父母给她擦药水的时候,她哇哇大叫,而当妈妈问她,不要练了好不好,邓彤摇摇头,她对爸爸妈妈说,长大之后要好好赚钱,要买新房子给爸爸妈妈住。超过年龄的成熟,其实是父母过早给予希望的结果。当教练问双胞胎最爱谁,阿二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奶奶,而阿大犹豫了一下,看着教练说:是教练。一个爽快一个犹豫,两个答案似乎也对应着童年的本真和被影响而不相城的成熟,但是教练却说,你们千万不要忘记,最应该感谢的是爷爷,爷爷这么大年纪还为你们奔波,要记住爷爷,这就是“感恩”。疏通下水道作为工作的爷爷,是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是优秀共产党员,但是在这些荣誉背后,每天和污水打交道的他,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这两个孙子身上,所以教练对他们讲的“感恩”是一种成长的责任,是一种回报。而阿南的妈妈平时根本不打扮自己,一心扑在儿子身上,以前兄弟被体操队退下来的失望在她看来就是一种失败,所以当她劳累过度挂盐水的时候,对阿南说,妈妈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你体操要练好了,到时候拿一块大大的金牌来。

金牌,是一种至上的荣耀,是一种成功的标志,当然也是家庭梦想的一部分,所以红色不仅是训练馆跑道的颜色,而是国旗的颜色。七个小男孩做动作比赛,教练给他们准备了六个奖品,按照比赛成绩,从第一名到第六名,都可以优先挑选奖品,而到了第七名,则是和国旗的合影,阿大站在国旗面前,伸出剪刀手,脸上是拘谨的微笑,随着教练按下快门,这定格的瞬间变成了内心追求荣耀的一部分,这张照片从此贴在家里醒目的墙上。国家荣誉,金牌至上,似乎渗透到孩子的生活中。在幼儿园画画的时候,老师对他们说,我们要为祖国争光,为人民争光,所以让他们画心中的金牌。金牌对于他们来说,更多是一种想象,在金牌世界里,有孩子的笑脸,有家人的目光,甚至有自由的小鸟,有盛开的鲜花,这是五彩的世界,但是这五彩的世界却被一块金牌的圆包围住了。画得好的同学得到了一块模拟的金牌,当被挂上胸前的时候,同学们拥抱、祝贺、握手,像是真正赛场上取得冠军之后的仪式。而邓彤自己一个人偷偷跑到训练馆的镜子面前,站在小凳子上,整理好头发,看见自己胸前挂着的金牌,内心也是成功的喜悦,也是胜利的荣耀,然后鞠躬,仿佛面对着观众,仿佛置身在赛场。

这已经不是一种想象,而是一次预演。而这样的荣誉观完全主宰了孩子们训练,他们坐在更大的孩子比赛现场,在升国旗、奏国歌中感受氛围;他们观看北京奥运会倒计时一周年演出节目,体会即将到来的北京奥运会的激动。是的,他们在大人的期盼和教练的帮助下,经历着身体的锻炼和心灵的成长,他们试着用自己的眼睛寻找甜蜜和光荣,而在这条没有尽头、没有退路的人生红跑道上,他们承载着和年龄不相称的责任,不管是否是最终的冠军,但已经不可避免地纳入到成人的世界里,最终将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

对孩子来说,这样的责任感和荣誉感完全使童年变成了红色的记忆,这是单一的颜色,这是单一的道路,这是单一的生活,他们或者会得到比别的孩子更多的成功和喜悦,更多的成熟和荣耀,但也一定会失去很多。为了参加比赛,双胞胎留了八年的辫子必须剪掉。阿大似乎很不愿意失去,他对爷爷说,不想要冠军,要留辫子。爷爷骂他是傻瓜,硬拉着他去了理发店。当那把锋利的剪刀剪去辫子的时候,阿大紧紧闭上了双眼,他似乎不愿看到这一幕,不愿看到辫子从童年的生活里分离,而这种不舍最后只能变成缅怀,他的手上拿着着被剪掉的辫子,像是拿着已经远去的童年故事。

辫子剪掉了,失去的童年少年,以及这留了八年的小辫子,都是为了编织出更红色的梦境。在单一的红色世界里,成功也随之到来,在2007年上海市少儿体操冠军赛中,他们以优异的成绩获得男女团体冠军,墙壁上写着“团结拼搏,为国争光”的体育场成为他们通向成功的另一个起点,而这八个大字也一定写在了他们幼小的心里。当比赛结束,教练给每一个队员分发棒棒糖,对于他们来说,棒棒糖是甜蜜的,但这种甜蜜里凝结的是汗水,是泪水,是成长,也是责任与期待。当邓彤和爸爸再次坐在轮船上的时候,邓彤说,我想变成美人鱼去海里游泳,而爸爸变成一条水龙,我们一起游泳,游到北京去。爸爸问,去北京干什么,邓彤脱口而出,去玩,去买东西吃。爸爸又反问一句:“去北京不去看奥运会?”邓彤回答说:“想去看奥运会,但是我的体操怎么办?”

奥运会似乎很遥远,但是在爸爸看来,却是童年生活的一个终点,一个目标,即使幻变成具有童话色彩、富有想象力的美人鱼,也终归最后要走向红跑道的赛场,站在红国旗的下面,挂上金牌,深深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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