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04《哈拉》:“阳痿”的男权
印象中是个人观影史上第一部非洲人拍摄的电影,乌斯曼·塞姆班生于1923年,是塞内加尔作家和导演,被称为“非洲电影之父”——另一个拥有这一声誉的则是马里导演苏莱曼·西塞。比起小自己17岁的西塞,塞姆班更可代表非洲电影的先驱:塞姆班在二战时加入自由法国军,还随部队参加了解放法国的战斗,二战后塞姆班在马赛当过码头工人,之后开始了文学创作,60年代去苏联高尔基电影制片厂学习电影,回到塞内加尔之后开始电影创作,1966年执导了电影《黑女孩》,这是非洲电影史上第一部长片,标志着非洲电影开始走向世界舞台。塞姆班创作题材丰富,以讽刺喜剧见长,也由于对政府提出批评常遭到查禁,2007年塞姆班去世。
1975年的《哈拉》无疑也是塞姆班以喜剧的方式讽刺非洲现实的力作,他通过一个男人“暂时性性无能”影响家庭生活为切入点,从而讽喻了非洲在殖民主义之后获得独立的尴尬命运。从个体的生活来说,埃尔·哈吉拥有声誉、名利和地位,他是政府里的政要,也拥有自己的公司,出入都有专车接送,手里永远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而在家庭生活中,已经娶了两位妻子的他迎娶了第三位妻子,但是在婚礼上,一切准备就绪入“洞房”的哈吉却发现自己不行了,“我做不到。”低着头的哈吉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滋味,为了“再次成为男人”,哈吉四处寻找能治愈他阳痿的高手,但是个人的男性功能尚没有完全恢复,他将1000顿用以救济的大米的钱贪污的事被揭发,于是他被开除,最后属于他的一切都离他远去,包括第三位妻子和住房、公司,最后穷人们朝他身上大吐口水,而阳痿却被意外治愈了。
哈吉在洞房花烛夜发现自己不行,这无疑是作为一个男人功能的丧失,而他重获功能却是以被羞辱的方式得到,这无疑就是塞姆班“暂时性性无能”的荒诞叙事,但是哈吉的个体性遭遇并不仅仅是一个令人捧腹的玩笑,它的背后则是塞姆班对政治和文化的讽喻。这是从法属殖民地变为自由国家的历史性时刻,“这是一场胜利,人民的胜利!”于是长期统治的殖民地官员被赶出了办公室,总统在内的政府官员取代了他们的位置,这个历史性时刻最引人注意的一个仪式便是权力的交接,每个政府官员面前都摆放着一只黑色箱子,打开箱子里面放着的全部是钱。非洲国家摆脱了殖民统治,意味着他们将迎来新生,这就是独立,但是独立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轻易获得了权力,意味着权力的获得最直接的体现就是财富,而不管是独立还是自由,在塞姆班的镜头下,完全呈现为一种男权的拥有。
导演: 乌斯曼·塞姆班 |
在哈吉身上这种男权就表现为再次成为一名丈夫,而这个“丈夫”并不是和“妻子”具有平等的身份存在,它在某种意义上就是控制女人的男人。哈吉的第一人妻子阿贾代表的是传统,她心里有意见但是都保留着,只有女儿拉玛反对父亲的做法,但是拉玛的反对声遭到的则是男人作为父亲的权力压制,哈吉一个耳光打过去,“像我这样的男人,你父亲,驱逐了只民治,解放了这个国家,一夫多妻制就是我们的宗教传统。”这是对一夫多妻制的颂歌,而一夫多妻制体现的就是女权思想。哈吉的第二个妻子欧米,并不保守,也敢于和哈吉较真,她和阿贾去参加婚礼时说,“我们女人应该团结。”这是女性独立意识的体现,她甚至和参加婚礼的官员们一起跳舞,但是她的所谓女性意识就是伸手向哈吉要钱,而哈吉也只能满足她。第一任妻子的传统,第二任妻子对金钱的渴望,对于哈吉来说,都是他作为男人拥有权力的体现。
而对于这个独立的国家来说,权力就是独立带来的红利,哈吉的公司外面总是聚集一些流浪汉,在总统造访的时候哈吉提出了这个问题,于是总统直接打电话要求派巡逻车,之后警察就将这些流浪汉全都带走了,流浪汉是穷人,他们需要的是政府的关心,但是总统却反其道而行之,利用自己的权力驱赶了他们。和哈吉有业务往来的商人艾哈迈德,总是来调戏公司里的女员工,而且还厚颜无耻地说要她嫁给自己,“我已经有丈夫了。”艾哈迈德却告诉她:“我有两个妻子,你也可以拥有两个丈夫。”看起来两个妻子和两个丈夫是平等的,但是这完全是艾哈迈德作为一个男人而提出的要求,背后当然就是一种不公平。所以在男权变成独立的红利之后,塞姆班让哈吉“暂时性性无能”来映射权力丧失了功能,国家获得独立,政府就更应该构建公平、民主的政治体系,就更应该为弱势群体服务,但是当他们只想要属于自己的那只箱子,那么权力也会走向阳痿。
《哈拉》电影海报
第三任妻子就是权力想要获得的东西,在婚礼上新妻子身披婚纱出现在众人面前,除了婚礼上被婚纱遮住的脸部可以模糊看见之外,在整部电影中塞姆班都没有让她真正被看见,哈吉丧失功能的时候,画面中只有在床上新娘的局部,之后哈吉四处求医,并回来想要成为真正的男人,画面中也只有哈吉戴着特殊的牙套在床下爬行的镜头,而没有新娘的“面目”,最后哈吉再去找新娘,直接被新娘的母亲以女儿不舒服为由拒绝了。所以“新娘”具有的隐喻就是男权渴望得到却得不到的“处女”,而这个隐喻更指向了男权功能丧失这一主因,也就是说,对于男权觊觎的东西,在权力丧失的时候它就是一种虚幻的存在,最后婚纱被送还,“新娘”就彻底变成了一个模具。在这个独立而遭遇权力丧失的故事里,除了对男权思想提出批评之外,塞姆班也审视了对于观念的保留和更新的不同思想,一方面,哈吉认为自己是这个国家独立做出了贡献,既然是独立,就要抛弃那些旧观念,所以婚礼上新娘母亲让他从桶上跨过去,哈吉就断然否定了,属于旧时代的旧观念已经不适合这个新时代,这固然是一种独立后的革新,婚礼上官员和商人讨论着英语的用法,总统要求用法语表达甚至吵架也要用法语,哈吉每天的饮用水就是来自欧洲的矿泉水……当他们将欧洲标准重新引入日常生活,这是不是一种后殖民主义?
而另一方面,哈吉却又保留了可以充分体现男权的传统,比如一夫多妻制,而且当他成为了被施咒的“哈拉”,他又不得不去寻找巫术解决,那些所谓的圣水,套在手臂和腰上的圆圈,戴在牙齿上的套子,不正是传统的一部分?不管是传统观念,还是现代意识,塞姆班似乎都毫无保留进行了批判,这也为独立后应该做什么提出了疑问,当然这个疑问在电影的叙事中也慢慢有了答案,一方面是哈吉为代表的权力统治者的失势,当那只箱子被拿走,一切的名誉、地位和财富都烟消云散,个体的权力是多么脆弱,而另一方面,当流浪者占据了哈吉最后的住处,分享了所有的食物,然后朝着哈吉身上吐口水,这种羞辱性的行为却又让哈吉重新成为了自己,在另一个意义上而言,穷人、流浪者和残疾人代表的是弱势群体,“他们偷走了我们的一切”,最后弱势者完成了对权力的惩罚,而哈吉也终于站到了他们一列,“他们是我的客人……”
对权力的觊觎而失去了自我,在弱者的惩罚中重新成为了自己,这是一个关于“哈拉”谜题的讽喻性答案,也许这也是塞姆班对于政治独立后权力如何成为权利的一次探索。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29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