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3-04《光之幻影》：关于时间的“元电影”
这是1895年的柏林，“电影史上第一个童星”戈尔特伍德拉着叔叔“小丑尤金”，乘坐马车庆祝他们第一部活动电影的诞生；这是1995年的柏林，通过实现了“穿越”的两个人的目光望见了正在行驶的汽车，正在建设的高楼——一边是黑白，一边是彩色，在“光之幻影”的变化中，100年交错成了同一个画面，它们是活动的，它们就成为了一部关于电影之电影的“元电影”。
从1895年到1995年，100年的时间浓缩成一个画面，这是电影抽离了时间意义的整体呈现，文德斯在电影落幕时打出一行字：“献给众多被遗忘的电影先驱者。”这是对电影和电影人的致敬，当100年前的他们在文德斯的影像里复活，电影先驱的历史价值不仅将现实定格为照片，将照片变成活动的影像，而且也让时间成为一种活动的存在，穿越或者复活，那么远，也那么近——电影永远是一种“咫尺天涯”般的存在。
“1894年，我只有四岁，那时还没有汽车，电影也还没有发明出来。”马克斯的女儿露西如此回忆100年再往前推的那一年，那一年对于露西来说就是“今天”，今天的柏林，今天的世界，还没有出现汽车，还没有发明电影，但是“电影呼之欲出”，因为露西的爸爸马克斯和他的兄弟尤金、埃米尔正在用他们的双螺旋放映机制作活动影像。在露西的记忆中，“费纳奇镜”是最初的活动影像玩具，当转动的时候，里面的图案便开始活动起来，这给年幼的她带来了无穷的乐趣；而马克斯兄弟正在研制他们的双螺旋放映机：尤金有杂耍的技能，他曾经去过马戏团，马克斯便在自家的阳台上拍摄尤金和埃米尔跳舞的照片，然后将这些照片连接起来，再用手摇的方式让放映机播放这些照片，于是，静止的照片运动起来，于是，运动的影像变成了电影。
潘科的“冬日花园”成为电影的诞生地，而早在1892年马克斯兄弟就已经有了拍摄活动摄影的想法，而经过三年的准备和试验，这一愿望终于得以实现，马克斯在幕后拍摄，尤金和埃米尔成为第一批演员，而马克斯的另一个女儿戈尔特伍德成为第一个童星……“1895年我们放映了第一批活动影像，之前全世界的发明人都在为此努力，电影已经呼之欲出。”的确，活动影像并不是真正的电影，它还只是用机械装置把照片连接起来。那年的12月，当他们坐在卡普其那大道的格兰特咖啡馆里的时候，一部由法国人卢米埃尔兄弟制作的电影却在他们面前播放，马克斯兄弟是观众之一，也是世界电影真正诞生的见证者之一，比他们更先进的“电影术”让他们成为电影第一人的梦想破灭。
| 导演: 维姆·文德斯 |
但是对于德国电影来说，他们依然不断地进行探索，那年的11月他们制作了第一批“电影”：他们制作了袋鼠和人拳击的影像，他们拍摄了《蛇舞》，他们放映了杂耍艺术——马克斯拍摄，尤金谱曲，埃米尔连接胶片。其中的一个插曲是：埃米尔和女孩约瑟芬恋爱了，两个人在晚上偷偷拿着蜡烛“先睹为快”，不想烧掉了那些胶片，于是埃米尔急中生智，他让约瑟夫穿上蛇舞的服装，然后拍摄制作，替换了最初邀请来的弗勒——这一乌龙在“冬日花园”剧场里放映时竟然没有被看出来，于是，11月1日，他们的“电影”终于在“冬日花园”剧场里诞生，从此柏林有了自己的电影，尽管他们的电影还是没有改变活动影像的特点，尽管那时的卢米埃兄弟在欧洲获得了很大成功，甚至马克斯兄弟和孩子的掌声也献给了他们，但是他们作为电影的先驱，也在早期电影的手段丰富上做出了贡献，马克斯为电影上色便是一项专利成就。
在电影历史上，他们或者是不知名的，或者技术是不成熟的，或者还没有完整的电影理念，“一切只不过是光而已。”但是在这种活动影像中，他们收获了快乐，他们探寻了未知，他们创新了表达。如果说马克斯兄弟在100年前是让静止、定格的照片变成活动影像，他们开启早期电影的探索之路，是赋予影像一种运动的特性，这是在空间意义上的突破，但是在光之幻影里，文德斯却让时间也活动起来：历史不再是陈旧的历史，它通过回忆、叙说而被唤醒，而被穿越，而被复活：90多岁的露西面对摄制人员讲述着100年前的影像故事，这是彩色影像所带来的“现在”，但是文德斯却让黑白影像进入访谈的场景中，先是被露西称为“第一位童心”的姐姐戈尔特伍德从相册里走了出来，然后听露西讲述故事，或者走到露西的对面，和摄制人员一起再次进入百年前的回忆中；之后是尤金叔叔来到了现场，他和戈尔特伍德一起听露西讲述自己的故事，然后从现场离开，由以穿越的方式，从百年前的黑白世界走向百年后的彩色柏林。
《光之幻影》电影海报
从黑白到彩色，这是时间的演变顺序，而从彩色到黑白，这是对于时间的某种追忆，文德斯娴熟地利用了两种色彩转变术，依次来复活记忆重现历史，这种色彩修饰策略曾经在他的剧情片《柏林苍穹下》和《咫尺天涯》中用过，而现在出现在关于电影的纪录片里，除了对电影先驱致敬之外，更在电影艺术的本体论中实现着“光之幻影”——电影正是这样一种跨越时空的存在，正是在影像的梦幻世界里实现着可能，正像露西曾经引用父亲马克斯的话，电影之外有一个尤金，电影里还有一个尤金；正像那天在“冬日花园”里放映活动影响时，被录制在影像里的尤金和埃米尔在投影中完全变成了现实中的表演者——电影的神奇正是在于可以让时间也活动起来，在消除了时间的物理特性之外，演绎着“光之幻影”。
时间在活动，人物被复活，在光之幻影里，文德斯让第四堵墙消失，一种间离效果产生了，于是在最后的字幕中，露西还在讲述着100年前的故事，忽然就悄悄地说：“爸爸，爸爸，有人来我们这里拍电影了。”于是在穿插的片段中，爸爸也悄声地说：“不要拍，这是卢米埃尔和他的兄弟所谓的电影。”于是，在百年后的访谈中，摄制组问：“我们的电影怎样？”露西说：“像埃尔米叔叔的那段爱情故事一样，有点……创作自由嘛，除此相当真实……”于是在出现了“END”之后又打出字幕：“除非你还想多看一些。”于是露西和戈尔特伍德在活动影像中在五分钟的长镜头里又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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