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03念去去十万八千里

明天
我们仍要去走
那条老路  去过
那条老桥  去过
和昨天一样的日子
我深怕
又有人顺手牵羊
骑了你这匹只会咳嗽的
马
    ——商禽《马》

只有一个数字，跳动着，更新着，从9到0，最后定格在那里。却，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在跳动完成之后，它从个位延展到十位，从十位又延展到百位，又从百位延展到千位——十位的9，百位的9，最后当千位的7终于变成了8，一个数字带来的集群性效应才最终结束：十万八千，单位，公里。一个数字开启的变化仿佛如某种“取经”的神话一样，在自我命名的世界里完成了一次遥远的怀想。十万八千里，是一个不可企及的远方，两倍的远方，是比远方更远的存在。

但是它只在仪表盘里？带着速度，带着方向，带着可能的目的地，从2006年启发，到现在已经经过了整整14年，这14年在数字记录而成为神话的过程中，到底经过了哪里？到底抵达过何处？到底返回过几次？实际上，每一个过程，每一个目的地，以及每一次出发，最后都以回来作为终点的，“在路上”实在是一个纯臆想的存在，只有回来，熄火，关门，上锁，才是唯一终极的状态。但是，数字展开在那里，是可以容得下记忆的，它在9和0之间安放着14年的过去，但是问题并不是过程的种种，也不是终结的唯一，是那个“下一次”还是不是可以被命名？还是不是可以在跳动中成为一种继续？

出发，总是被无限拉长了距离，总是被报以足够的可能，脱身而出，是把现实放在了身后，在背对着前行的方向中，可以遥望一个不被束缚的远方。在这个数字被翻动而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必须回到关于行走和出发的当下，纵的道路，横的街巷，都是让脚安放在加速器上完成的，在不着地面的行驶中，仿佛脱离了大地，而另一种行走必须被怀念，是因为那“水样的疼痛”已经阻隔了太多迈出脚步的可能：曾经说一个月了，我还是静立在那里；曾经说两个月了，我还是端坐在那里，或者三个月，或者四个月，或者整个2020年都会以这样的方式怀想一种健走的行为，都会在“水样的疼痛”中发出一声叹息。

就如那匹马，发出的只有咳嗽。那时一个“在争辩着”的时间，那是一个“没有丝毫的天空”的地点，那是“一个没有监守的被囚禁者”的人物，如果还可以扩展到环境，应该有没有屋顶的围墙，没有外岸的护城河，它们在铁丝网围住的里面腾出了一条小巧的路。是的，出去的时候，走了几步又回头，再推门出去，在出来，再出去，回环着，最后还是在那扇门的世界看见不能行走的影子，因为“没有丝毫的天空”里仅仅只有门框的门，“在没有外岸的护城河所围绕着的有铁丝网所围绕着的没有屋顶的围墙里面的脚下的一条由这个无监守的被囚禁者所走成的一条路所围绕的远远的中间，这个无监守的被囚禁者推开一扇由他手造的只有门框的仅仅是的门”——长长的句子就这样关闭了所有的出口，围绕着，束缚着，“直到我们看见天空”便成为这一匹马仅有的咳嗽，它无力企及那个比十万八千公里更远的远方。

是异样的经历拆掉了只有门框的门，隔断了只允许影子通过的小巧的路：从“与药及酒之关系”的恼扰，到“坏未来”的惘然，仿佛预言把自己当成了和世界无关的人，即使强硬闯入，还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一切推向了漆黑的夜里，“连可以伸出的手也颓废那里，和一只脚的痛一样，无法为自己的时光书写一个可以终结的句号。”但是那个叫“跃场”的地方却出现了，陡坡道路拐弯处，一个出租车司机是如何问及那个租赁的问题？“是否灵魂也可以出租……？”然后在数字的跳动中，在距离的累积中，“他以为他已经撞毁了刚才停在那里的那辆他现在所驾驶的车，以及车中的他自己。”真正的闯入者在这个转弯处下来，不是需要回答，不是想要离开，只是把哀叹在时间里的那个自己撞毁，连同一匹咳嗽的马，连同一片没有丝毫的天空，甚至连同“直到我们看见天空”的虚幻。

下来，是脚踩在地上，下来，是脚迈出一步，左脚和右脚，交替行进，再抬脚下落再抬脚再下落中，一步便是一步，一步便是无数步——在时隔40天后，运动轨迹里记下了如下的路程：步行2.41公里，运动时间37分24秒，配速15分32秒，热量89千卡……一个轨迹终于形成，一段路程终于被记录，一次行走终于完成，“我在梦里挑起另一个天空。”是我在脚下打开一扇门，那些或明或暗的路灯，那些或开或停的汽车，那些或走或跑的行人，以及或沉寂或喧闹的城市，都在数字的跳动中成为一个可见的现实——足够漫长，足够遥远，足够辛苦。也许，明天，还要去走那条老路，还要去那座老桥，还要过和昨天一样的日子，但愿不再有咳嗽的马，不再有水样的疼痛，不再阴郁地想起那个“坏未来”。

我闯入了自己的天空，我丈量着自己的大地，鞋子里的水是活的，因为，昨天是“或·历”2025年2月3日，农历正月初六，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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