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04《莉莉玛莲》:战争将我们拆散
剧院里,罗伯特在激情指挥,音乐声响彻了剧院上空,这是战争结束后回归的艺术,这是鲜花和掌声构筑的生活,在众多的肯定和赞赏的目光中,薇莉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当经历了分别,当经历了波折,回到瑞士苏黎世的她沉浸在罗伯特的音乐里,更有着对他们重逢之后爱情的向往,但是在鲜花和掌声结束后的会面中,她终于看到了罗伯特身后的女人米莉儿,这个叫“罗伯特夫人”的女人证明了很多事情已经在薇莉之外发生,当爱情被另一种婚姻取代,当自己被另一个女人代替,苏黎世不再是自己的归宿,而艺术生活也绝不是她未来的走向,于是,在沉寂的黑夜里,她走出了剧院,离开了爱人,独自行走在没有炮声也没有音乐的夜色里。
静止的画面里故事落幕,薇莉成为了黑暗中路灯下的一个点,她的前方是一片湖,湖水倒映着笼罩在光亮中的剧院,像一个幻影,让她所有的期望都落空——当战争结束,当艺术回归,爱情却像水中的幻影一般,再无回来的可能。薇莉仿佛要被这黑暗吞噬,而独自一人的薇莉更像是她曾经唱起那首歌中的“莉莉玛莲”:“从安静的地方,从这土地上,像在梦一样给我们自由,你的嘴唇含着爱,晚间的雾在飘动,谁站在路灯前?和你一起,莉莉玛莲,和你一起,莉莉玛莲。”只不过在晚间的雾中,她不再等来她的爱人,在路灯里,她不再和谁一起,生活和歌曲一样,其实在宿命里,已经找不回那种安静和自由,找不回嘴唇里包含着爱的“莉莉玛莲”。
是薇莉成为莉莉玛莲的一个现实样本?还是莉莉玛莲成为薇莉的一种隐喻?那歌声里曾经有“战争将我们拆散”的无奈,有“快停战吧”的呼喊,也只有在战争停息了之后,才会找到路灯前那个等待的人,但是为什么战争结束回到瑞士的薇莉却失去了自己的爱人?其实战争远没有消散,或者薇莉的命运就是战争的一个影子,不管是战争期间,还是战后,她都无法在“莉莉玛莲”的歌声中为自己找到自由和爱。最后的一片水影是希望破灭的写照,而最开始的那一幕则是被战争侵入的注解:他和她,在黑暗中依偎着,激吻着,在身体和身体、灵魂和灵魂的交融中,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但是门却被敲响了,进来的是阿龙,罗伯特父亲所在地下组织的成员,他进来之后交给罗伯特的任务,便是离开这里,三天后回来:“两个人去奥克斯堡,一个人去慕尼黑……”
导演: 赖纳·维尔纳·法斯宾德 |
两个人的爱被无情的打破,政治相关的任务拆散了他们,这是他们一次小小的分离,但是这一个开场却注定了薇莉整个爱情的走向:当爱情在战争中发生,当浪漫被政治打破,她注定会成为她口中的那个莉莉玛莲,唱出“快停战吧”的呼喊,唱出“战争将我们拆散”的无奈。对于薇莉和罗伯特来说,他们注定逃不过这命运的束缚,薇莉是来自德国的歌手,而罗伯特是瑞士犹太人,对于1938年的他们来说,特殊的身份必将被卷入战争和政治之中。站在他们面前的阻力,首先是罗伯特的父亲戴维特,他是帮助犹太人逃离德国的地下组织领导,无疑他对薇莉有着一种怀疑,甚至是犹太人对德国人天然的怀疑,于是为了将他们两人分开,戴维特设下圈套,让薇莉无法和罗伯特一起从德国返回苏黎世:从德国那边顺利过了关卡,但是在瑞士这边,值守人员告诉薇莉,她的名字在禁止入境名单中,这是他们第一次的分离,薇莉只好又从关卡返回到德国,而罗伯特答应明天去找律师帮助她回到苏黎世,但其实罗伯特无法突破父亲设下的陷阱,在德国的薇莉直到多年之后才返回瑞士,而那时的罗伯特早就娶了米莉儿为妻,开始了自己的婚姻生活。
当被分隔,薇莉想要找人帮忙,而此时她的面前更出现了一个和战争紧密相关的人,那就是盖世太保的亨克尔,亨克尔直到薇莉喜欢唱歌,他推荐薇莉在酒吧里唱歌,虽然第一次上台薇莉并没有成功,但是当她的歌声被录制成唱片,在军事电台里播出,这个面向600万战争中士兵的电台让大家被她的歌声所折服,于是薇莉一夜之间成为了全德国士兵的梦中情人,歌声中的反战思想尤其让士兵们找到了共鸣。但是,当薇莉通过“莉莉玛莲”传递情感,当她成为士兵的梦中情人,她已经成为战争中的一员,她无法逃离战争漩涡。一方面,纳粹的高级将领以及元首也都喜欢她的歌,她成为他们的座上宾,甚至元首将一套豪宅送给她,而她全然不知这其实是束缚自己的牢笼,是她被囚禁的一种象征:豪宅的白色是薇莉喜欢的颜色,但是在一切都是白色的世界里,她其实是住进了无法逃离的监狱——她认为自己已经成功,拿着那面镜子起舞,在那一刻她把自己当成了“莉莉玛莲”,但是那只不过是一个镜像,她在虚构中自我满足,而一起庆祝她成功的钢琴家塔斯纳,在镜子中做出了一个纳粹军礼——艺术从来无法从战争中独立出来,她就是那个被战争拆散的莉莉玛莲。
《莉莉玛莲》电影海报
而另一方面,亨克尔对她的觊觎又让这次的帮忙带有了太多的交易色彩,他甚至在薇莉说要去参加军官的宴会而拒绝他的邀约时,警告说她会遇到“困难时期”,在他口中,戈培尔说这首歌是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伤感歌曲,而且600万士兵作为歌迷,他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权力让这首歌销声匿迹,于是在胁迫中,薇莉取消了和军官的宴会,投身于亨克尔的怀抱。不管这首歌受到了元首的赏识而成为一种成功,也不管是全德国士兵的梦中情人而产生了巨大影响力,这都不是歌曲本身的效应,它是战争催生的产物,也必将带有战争的影子:薇莉在纳粹的豪华剧院里唱起这首歌,战场上却是炮火连天,在平行蒙太奇中,掌声和炮声组合在一起,鲜花和鲜血形成强烈对比——无论是歌曲所表现的主题,还是唱片的流行,其实都无法摆脱战争的影子,而薇莉无可避免地逃离这一时代。
而她和罗伯特之间的爱情呢?从关卡处的分离,到罗伯特父亲的阻隔,以及之后罗伯特的被捕,薇莉一直等待着爱人,但是一次一次地被隔离,而在这个过程中,她的身份越来越变得特殊,她和纳粹高官联系密切,她更成为戴维特眼中的敌人,而她为了解救罗伯特,又必须请亨克尔帮忙,以致最后她完全失去了主动权,连罗伯特也开始怀疑她的身份,当薇莉告诉罗伯特自己只是一个唱歌的,只想要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爱,但是她已经完全被卷进了漩涡,而最后甚至成为犹太解救者和纳粹之间角力的工具:罗伯特出狱后,阿龙制造了爆炸事件,通过电台罗伯特又告诉世界,薇莉已经被纳粹杀害了;而亨克尔则利用薇莉戳穿犹太人的谎言,于是在薇莉身体虚弱的情况下依然让她上台演唱那一首莉莉玛莲,当薇莉站在孤独的舞台,当病弱的她再次唱起“莉莉玛莲”,当柏林电台第210次播放,当前线的战士再一次听到她的歌声,薇莉其实已经完全变成了被操控的木偶。
其实从整个过程来看,薇莉对罗伯特的爱并不充分,或者说,法斯宾德在展现战争的动荡、政治的角逐中,弱化了薇莉对于爱的强烈渴望,而罗伯特自始至终都像是一个没有主见的人,他对于这份爱也完全失去了信心。当爱情被弱化,其实薇莉的被动生活映衬了战争期间一个女人的无奈,她只想要一种平静的生活,只想做一个平凡的歌者,只想要一份平等的爱情,但是在掌声被炮声覆盖,鲜花被鲜血代替的时代里,薇莉只能活在“莉莉玛莲”的梦幻生活里,现实里没有自由,没有安静,甚至没有爱,而即使最后迎来了战争结束,回到苏黎世的她也只能接受被改变的命运。战争不仅仅拆散了爱着的两个人,也拆散了所有的家庭,而被埋没的爱情也不仅仅发生在战争期间,也在战后演绎着——单纯的爱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存在过,它只不过是一面镜子里的虚像,只不过是一片水中的幻影,只不过是那个在1917年构筑的美好童话。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115]
思前:念去去十万八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