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27《侏儒流氓》:警察永远不会出现

20200827-0.png

哈布里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手上拿着那块牌子,上下翻转,左右更替,然后放到胸前,面对着摄像机,当一种姿势被固定,传来一个声音:“头向后靠……转向那一边……再偏一点……”当最后说“转过来”的时候,哈布里却没有做出动作,而是回答了一句:“我耳朵听不到。”而在他的头固定转向的那一边,是一扇窗户,窗户更远处则是拔地而起的高楼。

字幕出现之前的第一个场景,就把一种内部和外部、高大和矮小的对立并置在一起:作为侏儒的哈布里坐在高高的凳子上,成为一种位置上的对比,他甚至有可能从高处摔下来的危险;窗外的世界开阔,高楼处是小镇,哈布里的目光望出去,像是对于那个外部世界的渴望,但是目光在外身体在内,似乎呈现了一种囚禁和逃离的矛盾。但是外部和内部、高大和矮小似乎并不是构成这幕场景最深刻的对立,而是在哈布里举牌子的时候,那个带着命令的声音从何而来?或者说,哈布里为什么起先要听从这个命令转动牌子头部偏离,最后又为什么以听不见为由抗拒这个命令?

面对着摄像机,其实是面对着审讯者,哈布里无疑成为被审判的人,从断断续续的对话中仿佛能疏离这一次“审讯”的线索:当时的校长和老师都去镇里了,厨子玛塞拉被罚站,特里托里在谷仓里打她,于是玛塞拉开始呼救,于是老师们来了,最后他们把皮普捆在了椅子上……在这个收容院里,当有人被打有人被捆有人受罚,便是造成了混乱,于是那个声音问道:“想知道一场混乱是如何开始的。”无疑,这个站在摄像机身后的声音就代表着警察,当这一切的混乱发生,警察无疑开始了调查,而哈布里作为目击证人,自然进入到了警察的视线中。当这一幕一倒叙的方式发生,当混乱的场景通过哈布里的讲述被还原,警察是不是变成了事件的调查者和秩序的维护者?

但是很明显,在只有哈布里像囚犯一样被审讯的时候,警察在摄像机后面呈现出一种缺失状态,而在整个事件中,警察似乎一直没有介入——在最后一幕中,众多侏儒组成的反抗队伍终于让在房间里的校长打开了门,“我需要空间!”他在屋顶上喊道,然后将那部从来没有拨通过的电话放在屋顶上,然后走下来,直接跑向了山上,面对着一根干枯的树枝说:“放开你的手,总统已经和我通电话了,看看谁能坚持的时间更长。”校长终于没有等到警察的到来,无论是他需要空间,还是自己打开了门,其实都代表着作为当权者的失败,用那部从没有接通的电话和总统童通话,无疑也是一种谎言,而在校长的威胁面前,哈布里却成为最后一个坚持者,他对着那只想要跪下来的骆驼发笑,站着,笑着,笑声穿透了收容所,笑声成为他对于当权者的讽刺:在没有警察、没有总统,乃至没有秩序的世界里,他早就失去了一切。

但是从最后的笑声到第一幕的命令,警察似乎在最后出现了,并且开始调查此次的混乱原因,而这个隐藏在镜头后面的警察是不是也和校长所说的“通电话”的总统一样,只不过是一种虚无的存在,是一种假象的秩序?无疑,这场混乱本身就是一种解构,但是在当权者看起来,却是为了维护秩序:校长把皮普捆在凳子上,关上门,然后高喊着:“整洁和秩序是我的座右铭。”最后拨打了警察的电话。但是在电话线被扯断的情况下,他根本不可能好而所谓的警察、总统通话,也无法拥有外来的秩序:在众人开始推门的时候,他威胁说警察快要来了,但是警察没有出现;当大家开始扔东西的时候,他还是对他们提出了警告,但是警察依然没有出现;当有人路过此地问去圣克里斯托巴尔的路,侏儒告诉她要绕行,女司机感谢他们然后离开这里,听到司机声音的校长站在屋顶上高声喊着:“快去叫警察。”但是车早就开远了,警察还是没有赶来;当最后孤身一人冲出去,校长告诉他们的不仅仅是警察,而是总统,但其实在哈布里不止的笑声里,秩序的维护者也没有出现。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编剧: 沃纳·赫尔佐格
主演: Helmut Döring / Gerd Gickel / Paul Glauer / Gisela Hertwig / Hertel Minkner
类型: 剧情 / 喜剧 / 恐怖
制片国家/地区: 西德
上映日期: 1971-02-02
片长: 96 分钟
又名: 侏儒也是同样长大 / 侏儒叛逆记(港) / Even Dwarfs Started Small

电话机坏了,总统无法通话,当然警察也永远不会到来,在这个意义上,与其说最后像是警察在审讯,不如说是秩序维护者在用权力调查混乱,当警察永不出现,秩序和反秩序其实也变成了一种内部的斗争,这也解释了哈布里在面对命令时,以“我耳朵听不见”和“我什么也不会说”为借口,拒绝还原事实,拒绝承担责任,拒绝与当权者合作。当这场斗争转向了没有了警察的内部,所谓的秩序反而滋生了反秩序的行为,而侏儒作为反秩序的存在,作为革命的主体,当他们反抗当权者,当他们解救人质,是不是革命行为在成为反革命的过程中真的会演变成混乱?因为在内部发生,其实这种转变是容易发生的,而这种易变性正折射出所谓秩序的脆弱性,所谓革命的破坏性,所谓反权力的个人性。

他们先前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让校长把捆在凳子上的皮普释放出来,在隔着那道门和墙的对立中,校长无疑代表着权力,代表着秩序,甚至代表着政府,他对于皮普的捆绑也是在合法且合理的范围内,但这只是校长自己构建的秩序,所以大家开始群起反抗,他们敲打着门,他们向屋顶仍石块,他们喊着“放他走”的口号。但是在对峙无果的情况下,反抗渐渐减弱,他们反而开始了破坏性游戏,而当他们进入到游戏中的时候,反秩序之后却是自己建立了秩序,而这种秩序的过程中他们又把自己当成了当权者。他们举行所谓的仪式,让哈布里和另一个女侏儒走入洞房,为他们举行婚礼,当女生爬上了那张床,哈布里却无论如何也爬不上去,于是出主意从桌子上拿了杂志垫在床脚上,而哈布里无意中发现杂志里精彩的内容——那些女人的裸体画让他着迷,于是他把杂志推荐给了他们,最后这场所谓的婚礼变成了大家对色情杂志的浏览,“好漂亮的脸蛋!”大家发出了这样的赞叹。

杂志上的人体其实不是侏儒世界的人体,而且杂志也是大开本的,这无疑意味着他们通过杂志进入到外部世界,而这种外部世界对他们自身来说是具有解构意义的。高大和矮小,似乎构成了一种对立,也正是在这种开放的格局中,大家把目光转向了这里的弱者:两个盲人无疑是他们可以欺负的对象,他们或者悄悄躲在他们身后干扰他们玩球,或者偷取了他们准备好的食物,或者在制造了矛盾中让他们各自挥着木棍朝对方打去;看不见的盲者比起他们来说忽然是弱者,还有的弱者便是那些动物,一个女侏儒专门收集昆虫标本,哈布里和大家坐在一起看标本,然后大家议论说给螳螂举行婚礼,让其他昆虫当伴郎伴娘,在这个过程中,有人建议将八条腿的蜘蛛撕掉两条腿,或者从屁股那里撕开来——虽然是标本,但是他们以人类强大制造着暴力,在他们看来,这些昆虫就是侏儒,“可怜的虫子要去天堂了”,这一生感慨不是可怜,而是暴力中体会的快感。

《侏儒流氓》电影海报

除了对弱者欺负之外,他们对于存在的一切似乎都表现了破坏欲望:他们打开了车库的门,修好了一辆汽车,然后让车在场地上转圈,他们欢庆着,嬉笑着,在车上玩耍着,没有驾驶员,就像他们的生活不需要操控者,他们就是在无序的状态中体会刺激,最后他们把这辆一直转圈的车推向了深坑;他们摆放好桌子,然后按照宗教仪式在用餐前祈祷,但是祈祷之后不是有序用餐,而是开始了狂欢,他们跳上桌子,他们拿起碗碟,他们砸向车子;他们把汽油倒在容器里,然后点燃,在大火中尽情舞蹈,“谷仓着火了!”他们兴奋地叫喊着……汽车、餐桌、仪式和火焰,都成为他们颠覆秩序的道具,不仅仅是颠覆秩序,也摧毁了文明,也制造了暴力,甚至他们最后还将那一只猴子绑在十字架上游街,猴子在尖叫,在反抗,但是毫无用处,它成了侏儒取乐的对象,而在这中破坏中,宗教也彻底被解构了。

在整个过程中,他们已经遗忘了被捆在那里的皮普,也就是说,这一场反抗已经失去了了最初的意义,甚至在校长跑出来之后,他们也没有再冲进去解救,最后一哄而散,而留下的哈布里对着骆驼傻笑,似乎也成为最后的牺牲品——当他坐在高高的凳子上被审讯时,即使警察是缺失的,尽管他“什么也不会说”,但是他在群体世界中已经被他们遗忘。所以这场最初打着反抗的旗号进行的革命行动,在反秩序的秩序建立中,变成了暴力游戏,变成了破坏性行动,而这一切又是在自由的状态下本能地展开的:没有组织者,没有明确的计划,没有对行动的评判,在处处都是游戏处处都表现暴力的情况下,混乱其实也变成了一种原罪——就像在这个根本没有正常人的世界里,侏儒反而变成了合理性存在,而“侏儒也是同样长大”的片名指向的是这种恶的普遍性:在没有警察、不出现总统的内部世界里,暴力、杀戮、欺凌和荒诞,就是内心最原始而纯粹的恶,就像赫尔佐格在书中所说:

德国文化中始终充斥着侏儒和小矮人。电影中的侏儒不是怪物,我们才是侏儒。他们都是比例匀称,可爱又美丽的人。……我们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侏儒,他就像是每个人的小我,每个人浓缩了的本质,再我们的体内尖叫着想出来,他最能说明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就像我们在片尾听到的笑声,这是最本质的笑声,不会有比这更纯粹的笑了。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714]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