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4《快乐的人们》:请保留最后的原始
从春天到冬天,从出发到归来,从准备到收获,对于西伯利亚巴哈提雅村来说,他们的生活是原始的,在和大自然和谐共存的四季里,他们得到了活着的快乐源泉,“现在,猎人们只身闯荡,他们回归了自己的本来面目,他们是快乐的人们:只有几只狗陪伴着,远离故土,完全靠自己,他们自由自在,没有规则,没有税收,没有政府,没有法律,没有官僚组织,没有电话,没有收音机,只带着他们自己的价值观和行为准则。”而这样一种快乐的存在,是不是就是赫尔佐格所向往的理想王国?
在叶塞尼亚河畔,这个只有300个村民的村庄,在最原始的状态中生活,没有公路和铁路,使得他们几乎与世隔绝,也正是这种交通的隔绝,现代化的一切似乎都在外面发生着。根纳季·索洛维约夫就是赫尔佐格所选取的一个样本,他出生在这里,也在这里成长,在这片针叶林里,他是最敏感的猎人,从春天到夏天再到秋天,似乎一切都为了等待冬天漫长狩猎季的到来,“就像冰河时代的史前人,我们见证了寒冷和沉寂之美。”他和村子里的男人一起,在仪式中告别了家人,带着狗进入了森林深处,在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穿行在雪地里,利用特殊的陷阱装置,捕获这里的紫貂,然后将紫貂的毛卖到市场上去。
捕获紫貂看上去是根纳季和猎人们的目的,但是在春夏秋天的转变中,他们融入了大自然之中,在寒冷和沉寂中拥有了自由。所以对于根纳季来说,这种原始的生活并不是带着必然的目的,而是在没有规则只有自己主宰的世界里收获快乐。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和自然的关系其实是微妙的:春天当冰河解冻,他们会在河里捕鱼,夏天,村子里有着铺天盖地的蚊子,蚊子会将人围住,还有那些狗,避之不及;秋天,他们会和松鼠一样收集松果,作为冬天紫貂寻觅的食物而放入陷阱里,他们还会捕获更多的鳕鱼和梭鱼,作为食物储藏起来;而到了冬天,根纳季一个人设下的几十个下压式陷阱,就可以得到无处逃生而冻死的紫貂……蚊子、松鼠、鳕鱼、梭鱼和紫貂,在和人类一起的生活中,它们可能是猎物,可能对人类造成了影响,但是,这种关系并不是你死我活的对立关系,而是最原始的存在,共同谱写着大自然的四季歌。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 德米特里.瓦萨科夫 |
而对于人类来说,原始的生活突出反映在他们自己制定规则的独立性中,尤其表现在传统手艺的继承中。在春天的时候,当叶塞尼河开始解冻,大块大块的冰融化流入了北冰洋,根纳季便开始制作独木舟,他将一棵大树砍倒,然后挖空,当露出雏形之后,他又在上面刷焦油,然后测试新船,这是祖辈留下来的传统工艺,同样,他还用传统手艺制作滑雪板:把木板放在沸水里煮,使得木板变得柔韧,加力之后让它变歪,但是不会裂开,然后再用火烧烤……正是因为买来的滑雪板只能滑15公里,所以必须自制,而自制的技术就是祖辈传下来的技术活,他们就是在继承着古老技术中保持着人类最原始的一面。同样,当夏天遭遇蚊子袭击的时候,根纳季会自制焦油,然后将焦油涂抹在人的脸上和狗的身上;在狩猎季,根纳季会用祖传的方法建造屋子,作为冬天藏身之所;制作捕获紫貂的陷阱也是一门手艺活;防止老鼠偷食储藏的食物而用纸袋包起来,也是传统方法;包括凿开冰层捕获梭鱼,也都是凭借着双手的手艺……可以说,当一切都是人的双手创造,当继承了一切古老的技术,他们才能体会到作为大自然一部分的快乐,“来到这里我有一种梦想成真的感觉。”
而对于猎人来说,和狗的特殊关系更是生动地阐释了和谐共存的主题,根纳季有一条叫兹娜的母狗,在他狩猎的时候,只有狗和他在一起。根纳季回忆曾经带着狗去打猎的时候遇到了熊,当时有一只公狗和一只母狗,但是在他没看见的时候,两只狗遭到了熊的攻击,他闻声而动,对着那头熊就是一枪,但是熊并没有倒下,他补射了几下才最终将熊打死,但是自己的两条狗都已经被熊撕裂了身体。说到这里,根纳季似乎有些哽咽了,他摸着现在跟随他的兹娜,眼睛里露出无限的深情,“没有狗就没有猎人”,正是人类和狗这种特殊的存在关系,才使得猎人有了自己的身份,也才能在这片针叶林的雪地里施展自己的技艺。
《快乐的人们》电影海报
当根纳季和他的同伴们在大自然中享受着快乐,当巴哈提雅村成为遥远的乌托邦,赫尔佐格的影像里,其实有着隐约的忧伤:这个古老村落是不是一直会保持原始的本色,这里的猎人是不是永远活在自由的快乐里?根纳季总结了对于猎人来说的一条原则,“贪婪是最坏的。”当狩猎需要适可而止,就意味着必须把握一个度,设置几十个陷阱是不是可能走向贪婪?一只大的紫貂的毛可以卖125卢布,狩猎是不是最后会被利益驱动?根纳季也说到作为猎人,他和大自然的动物之间是“斗智斗勇”的较量,“我们都是凶手或帮凶”,这是不是意味着对于最后一片原始的土地,人类和大自然的关系可能走向紧张?
其实有些东西并不是根纳季可以控制的,这里虽然没有通公路和铁路,但是当叶塞尼河开始解冻,到了夏天会有客轮驶来,那些外面的人正是通过这个庞然大物来到这里,也使得巴哈提雅村的宁静被打破;根纳季和其他猎人继承了祖传的工艺,但是他们锯木还是用电锯,他们狩猎也是靠雪地摩托。而且,在狩猎季到来之前,这里还举行了竞选演说,候选人为获取连任,在村子里进行演讲,组织舞蹈队表演,还承诺为村民们带来粮食,尽管村民们对于他们的承诺不为所动,但是这种政治的生活已经无孔不入地影响了他们——或者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避开而进入森林,他们才会在没有政府、没有官僚、没有税收,没有电话的世界里和大自然保持最亲密的接触。
一切似乎正在慢慢渗透,许多年轻人已经忘了那些古老工艺,留在这里的猎人们尽管享受着大自然的赐予,尽管沉浸在自己收获的快乐里,但是变化却无可阻挡,也许若干年后这里的空旷、寒冷和沉寂会成为过去,这里的森林、雪地和河流会成为记忆,在这个还存在的乌托邦里,赫尔佐格用影像记录的是最后的原始,而宿命一样的未来也许正应了猎人立下的那条规则:贪婪是最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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