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14《恋马狂》:无法同体的“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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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认定了我?”这是精神分析心理师马丁最后的困惑,对于这个问题,他的回答是:“我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意义是什么。”回答是对问题的解答,问和答构成了一个封闭的结构,但是马丁的回答依然是一种困惑,或者说答案依旧是问题,于是这变成了一个找不到答案的问题,这是一个缺失了肯定的否定状态,“我嘴里的那条铁链永远无法拿掉。”折磨、痛苦、罪恶,最后他也成为了那个戴着枷锁的耶稣,成为了无法救赎的神父,成了必须刺瞎马儿眼睛的“恋马狂”。

从马丁面对镜头讲述这个故事开始,“恋马狂”也成为了自己命运的一个隐喻,而这个隐喻就是那个没有肯定的否定状态,没有答案的疑问句,因为他是医生,面对“恋马狂”的病人艾伦,医生和病人本应构成一个解决问题的结构,但是当医生病人化,当自己难以逃脱命运,“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认定了我?”成为了他无法摆脱的痛苦,这并非是简单的移情,而是在某种异化中成为了一种封闭结构,而面对这个封闭结构,想要砸碎它的勇气和力量来自何处?在根本没有神的无力中,或者在神也异化为撒旦的世界里,也许只有采用艾伦那样极端式的恶才能将一切砸碎:用暴力戳瞎了狂恋着的六匹马的眼睛,“我不想让神看见。”不想被看见,也就意味着毁灭构筑起来的神性,也就意味着马作为“恋马狂”迷恋的对象被扼杀了——主体和客体的世界崩塌,医生和病人的关系破灭,神和人合体的状态解构。

这当然是一个十分沉重也是无比深刻的主题。《恋马狂》的故事取材于真实事件,但是事件只在现实意义上发生,1973年被改编成戏剧搬上了国家大剧院,之后转战美国百老汇,由安东尼·霍普金斯担任主角的这出戏上演次数达到1200余场,成为纽约历史上最为成功的戏剧之一。西德尼·吕美特在1978年将它改编成电影,从真实故事到戏剧再到电影,吕美特赋予了这个故事更多宗教、精神分析、神话色彩,但是其核心依然指向了人的存在:精神意义上的探求,并从这种探求中发现人之存在的深渊处境:当人面对被神化的一切,当精神意义在此被唤醒,是不是一种对现实束缚的超脱?但是当这种超脱在迷恋中达到合一的状态,实际上不是弥合了灵与肉的矛盾反而制造了冲突,在社会规则对人的异化中,精神上的迷恋也成为了一种异化,而对于这种异化,似乎只有在僭越中构筑恶的世界,才可能得到一丝安息,而恶更成为了人身上的枷锁。

艾伦的故事是其中的一个核心,也是这个恶的故事中的主体部分,他的精神世界可以分成三个阶段。在6岁之前他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现实里,父母禁止他和外界的接触,甚至不让他看电视,在禁闭的同时,他们又为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母亲朵拉给他灌输的是宗教,而父亲则表现出强大的威权,艾伦完全生活在病态的世界里,墙上的那幅画是耶稣受难的画,他也是从这里认识到了神之子的痛苦,之后他得到的是一张马的海报,海报盖住了耶稣的画像,但是它们在艾伦的世界里成为同体的存在:耶稣身上和马的头上都有着锁链,耶稣的头发凌乱就像马的鬃毛,耶稣痛苦的表情和马无助的神态一致。耶稣成为了马,马也成为了耶稣,就是在这种观望揣摩中,艾伦建立起了关于耶稣是“上帝忠诚的奴隶”的想法,这是一种异化的开始?

导演: 西德尼·吕美特
编剧: 彼得·谢弗
主演: 理查德·伯顿 / 彼得·弗斯 / 科林·布莱克利 / 琼·普莱怀特 / 珍妮·艾加特
类型: 剧情 / 悬疑 / 恐怖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英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77-10-16
片长: 137 分钟
又名: 伊库斯

但是在艾伦6岁的时候,沙滩上堆砌着城堡沙雕的时候,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位骑马的黑衣人,他第一次看见了真正的马,即刻就迷恋上了马,当黑衣人伸出手邀请他骑上马,艾伦在马儿的奔跑中体验到了一种自由,“它们永远在奔跑。”这就是马带给他全新的改变,不再受束缚,不再被异化,对马的迷恋又投射到自我身上,“我为你奔跑。”他把自己想象成马,冲破父母的囚禁而成为自由的象征。而当艾伦真正骑上马,这里就有了另一种困境,一方面出现在他面前的是马和黑衣人,也就是说他看见的并不是单独的马,而是马和骑士的合体,而他在房间里看见的海报就是圣骑士的海报,海报里的场景在现实中发生,而当艾伦自己也骑上了马,他也成为了骑士,这样的合体给他带来的绝非只是对客体的迷恋,“那个能带我去任何地方的力量”既来自于马也来自于像骑士一样的自己。但是这本身就是一个悖论,一方面马被驾驭了,它依然处在约束中,那根铁链没有移除,另一方面,骑士驾驭了马,他也难以逃离马的世界,“没人能理解马,只有骑士能够,但他们都是孤儿。”马和骑士的合体既让马戴上了铁链,也让骑士成为了孤独的人,这是不是又一次的异化?

当艾伦一遍一遍用拉丁文呼唤“Equus”,他就是在呼唤自己迷恋的马,而他对马的迷恋只能成为骑在上面的骑士,也就只能是一个孤儿,于是在房间里,在床上,艾伦咬住绳子,然后策“马”前行,他是完成了马和骑士的合体,但也只是一种臆想。当吉尔介绍他去了道尔顿的马厩工作,他看见了那里的六匹马,然后在夜色中从马厩牵出马一起走向树林,他没有成为骑士,而是和马同行,这无疑是对于合体困境的一种化解,但是取消了合体,是不是也无法实现自由?即使艾伦脱光了衣服拥抱着马,以另一种方式完成了合体,但是马和他也都不在冲破束缚的自由世界里——无论如何艾伦都无法化解这个悖论,而更为痛苦的是,他的迷恋成为了一种病态,甚至自己就是“神忠诚的奴隶”,在和吉尔脱光了衣服想要激情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根本无法抹去马的影子,甚至他感觉这种男女肉体的激情是对马儿信仰的亵渎,是一种犯罪,“给我滚!”这是他对吉尔喊出的话。

而这是不是也是信仰上的一种困境?马儿和耶稣在海报上完成了同化,在艾伦看来,对马的迷恋也是对上帝的迷恋,而对马的亵渎也变成了对上帝的亵渎,无法和马儿形成最完美的合体,当然也无法在信仰上完成一种合体,所以他还是奴隶,身上还有罪恶,永远无法达到一种自由。在这个不断将自己拉入绝境的现实面前,终于艾伦闯入了马厩,对着马的眼睛刺进去,马成了瞎子,“我不想让神看见。”神无法看见自己的罪恶,但是当马被刺瞎是不是也是一种罪恶,不是神看不见自己的罪恶,而是用双手的罪恶让自己成为了魔鬼:母亲朵拉说自己没有错,错的是艾伦,“恶魔真的存在,他被恶魔附身了……”当艾伦制造了恶,他不但没有逃离先前那个家庭的束缚,反而让他变成了病人,被送进了马丁的医院。

《恋马狂》电影海报

艾伦的故事处处体现着恶,家庭牢笼般的存在是一种恶,马和骑士被铁链连接着是一种恶,自己毁灭了神的眼睛更是一种恶,而当他变成病人被治疗,是不是对于恶的一种摆脱?是不是对于异化的一次解救?是不是对于合体悖论的一次化解?其实关于艾伦的故事充满了晦涩性,但是当吕美特将这个故事变成马丁解读的案例,实际上从宗教、神话和精神分析层面变成了一个社会问题,表面看起来是马丁作为医生给艾伦看病,让他重新变成正常人,但是这个过程反而变成了艾伦对马丁“疾病”的一次诊断,或者说,马丁在艾伦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困境,在艾伦的故事中发现了自己的问题,就像马丁做的那个梦一样:他是一个骄傲的祭司,戴着阿伽门农的金色面具,举行一场献祭的仪式,但是当他拿着刀划过献祭者的身体,并将它解剖开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恶心,之后变成了绝望,“我快要崩溃了”,最后助理抱住了我,拿走了刀,面具也掉了下来,“我醒了。”

骄傲的祭司成为了杀人的恶徒,这是一种合体,但是合体带来的是痛苦和绝望,而艾伦将马的眼睛刺瞎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在恶的世界里上演了绝望的仪式?马丁梦见了自己的恶,实际上合体更是一种解体,而在现实生活中,马丁的生活一团糟,和妻子生活在隔阂的世界里,没有性生活,没有日常对话,当然也没有孩子,甚至6年都没有吻过,“婚姻就像我的心一样冷。”所谓爱情,所谓婚姻,所谓家庭,都是一种合体的生活,但是就像马和骑士一样,他们都被锁链连接着,他们都被彼此牵制着,合体是一种完全被异化的现实,它的唯一表现就是解体。当马丁为艾伦进行精神分析的时候,艾伦从最初的沉默到之后的对话,也慢慢对马丁开始了发问:“你结婚了吗?”“你妻子怎么样?”而这些问题无疑戳中了马丁的软肋,他更是陷入在一种无助中。而马丁从自身问题中也看到了人面对社会的困境,艾伦被送进来是想要他重新变得正常,马丁的疑问是:“正常就是孩子眼里的微笑?还是成人眼里共生的死亡和杀戮?”

也许所谓的正常就是不让神看见我们的罪恶,但必须戳瞎他的眼睛,也许所谓的正常就是骑着马自由奔跑,但骑在上面的人永远是孤儿,也许所谓的正常就是像艾伦的父亲在色情剧院里却谎称找经理一样,用谎言掩盖一切,但我们永远活在虚伪之中。但是在这个人类陷于困境的社会问题面前,吕美特还是通过马丁的自省找到了解决的办法,他对艾伦说:“你可以做任何事,直到完全忘记痛苦。”这是他给艾伦的自由,也是对医生病人关系的抹除,但是没有人给马丁一条出路,于是面前没有了上帝,于是问题不再有答案,于是自己永远成了被异化的马,“我嘴里的那条铁链永远无法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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