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6《我的魔鬼》:我是上帝的愤怒
他在喊叫,他在狂吼,他推开了别人,他扔掉了话筒,他愤怒地对前来阻止他的人咆哮:“你们先检讨自己吧,我不是官方的耶稣,我不是你们的巨星,一群蠢猪和垃圾……”在忽明忽暗的舞台上,金斯基以不可一世的态度,以桀骜不驯的方式,既拒绝别人的劝慰,又张扬着自己的个性,仿佛舞台只属于他一人——不管是在电影舞台上,还是在生活舞台上,他就是上帝,发怒的上帝,近视魔鬼的上帝。
“我和金斯基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它把自己标榜为‘大自然的男人’,却从未走进过丛林。”赫尔佐格如此评价金斯基,当金斯基在台上咆哮,赫尔佐格记录下了这亦真亦幻的画面,一个是镜头前的演员和主角,一个是镜头后的导演和记录者,当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对话”,赫尔佐格是不是将他看成是一个把生活当成电影的非现实存在者?是不是认为他是一个混淆了艺术与生活、混杂着上帝和魔鬼性格的特殊的人?赫尔佐格在选取了《陆上行走》拍摄镜头时,说他和自己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但是当面对作为好友的金斯基时,却以一种对话的方式展开——金斯基变成了面对面的“你”:“你是怯弱与勇敢的混合体;你却说,任何一个人都是深渊。”
这是一种人称的转换,更是视角的转变。的确,金斯基身上有着难以捉摸的混合元素,而正是将这些元素结合成一个具体的、真实的人,赫尔佐格才在他的身上看到了独特的个性,以及他身上折射出自己的影子。金斯基出生于一战中的但泽自由市,童年时迁往柏林,战后回到德国投身戏剧。两个人的第一次交集发生在赫尔佐格15岁的时候,作为电影爱好者当时观看了金斯基的一部电影,“他醒来的一瞬打动了我。”在电影中,金斯基作为一名长官,从靠着的桌子上醒来,这个醒来的瞬间为什么打动了赫尔佐格?也许是金斯基眼睛中的那种坚定是一种本色演出,所以赫尔佐格成为电影导演之后,力邀金斯基在自己的片中担任主角,从《阿基尔,上帝的愤怒》到《伊沃采克》,从《陆上行舟》到《费斯诺拉图》再到《眼镜蛇》,他们合作了五次,而在这五部电影里,金斯基所扮演的都是有着强烈个性的人物,甚至都是在主流和秩序之外的存在,在某种程度上这些人物也体现了赫尔佐格自己的艺术观和世界观。
导演: 沃纳·赫尔佐格 片长: 95 分钟 |
赫尔佐格说金斯基是电影天才演员,他可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长达48小时,只是为了将台词说得滚瓜烂熟并赋予感情;他全身心投入电影的角色中,他把电影当成自己唯一的舞台,《沃伊采克》中扮演玛利亚的演员爱娃说他是“女人”,因为他表现出了一种“温柔”,是个十分专业的演员。但是,金斯基给人留下最深印象的却是他的愤怒,“我们将容忍,我是上帝的愤怒,还有谁跟我在一起?”金斯基在《阿基尔,上帝的愤怒》中的这句台词成为他鲜明性格的写照,就像影片中扮演西班牙士兵的冈萨雷斯所说:“他憎恨所有人,他有魔鬼的性格。”他的攻击性,他不受控制的举动,他冲动的性格,他不可一世的态度,不仅体现在电影人物的塑造上,更体现在拍摄过程的现实里。冈萨雷斯的身上现在还留着当时金斯基发怒时打伤的伤痕,有一天晚上他甚至拿出枪威胁剧组人员,而且真的开了枪打伤了一个人;而在《陆上行舟》拍摄中,他和电影制片发生争吵,骂他是愚蠢的人,并且威胁他们自己要退出拍摄。
《我的魔鬼》电影海报
实际上,这种争吵还发生在他和赫尔佐格之间,赫尔佐格对此更是印象深刻,在《阿基尔,上帝的愤怒》中,两个人对于秘鲁马其皮其山所代表的风景在电影中的功能产生了分歧,在金斯基看来,最迷人的风景不是自然风光,而是人的脸,而赫尔佐格作为导演认为风景并不是一种背景,它同样可以表现迷人和痛苦,因为分歧,赫尔佐格将金斯基的一部分戏份删除了,两个人由此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在之后的拍摄过程中,大船撞上了山体,很多人受伤,摄像师的手也裂开了,这时候金斯基威胁要离开剧组,赫尔佐格阻止,并且威胁他:“我这把枪里有9颗子弹,8颗我会给你,最后一颗子弹留给自己。”这时候金斯基愤怒的火焰才被浇灭,“野兽被制服了。”赫尔佐格如是说;在拍摄《陆上行舟》时,他的火爆脾气再次影响了剧组拍摄,当他再次想要离开时,惹怒了剧组中的印第安人,他们甚至想要帮助赫尔佐格“除掉”金斯基——冲突似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赫尔佐格说他是懦弱和勇敢的混合体,说他是以自我为中心的狂傲的人,说他以上帝的愤怒变成了魔鬼,但是在这五部电影里,不管是金斯基在其中的表现,还是赫尔佐格表达自己对世界的看法,都获得了一种成功,赫尔佐格把这种成功说成是“疯子间的合作”,言下之意,其实赫尔佐格和金斯基一样,身上有着疯子的特性,有着对世界相同的理解,就像金斯基在一本书中写到了赫尔佐格,他把赫尔佐格说成是一个傲慢、狂妄、顽固、残酷、愚笨和缺乏天分的人——赫尔佐格拿着金斯基的那本书,读着对自己的描述和评价,似乎就是一种对话,就像合作的五部分电影和电影之外的友情一样,两个人似乎在彼此的身上找到了共同点。而且,赫尔佐格发现了金斯基的特殊意义,金斯基则丰富了赫尔佐格在电影中的表达手段,“金斯基螺旋”便是赫尔佐格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一种叙事方式,当摄像机以回旋的方式运动,画面中忽然进入了一个本在画框之外的人,似乎他是旋转进来的,这种运动中产生的突然性让电影叙事变得紧张而神秘,也成为了赫尔佐格具有个性化的影像风格。
他们亦敌亦友,他们之间也像是上帝和魔鬼的结合,而当1991年金斯基逝世,他想要拍摄的《帕格尼尼》再也无法完成了,而赫尔佐格也永远缺失了“魔鬼的合作”,对于好友的离开,赫尔佐格无限伤感,“我们可以不用对话就能领会彼此,如果没有他,我会和他互换角色……”互换的或者只是电影中的角色,但是当现实中金斯基永远无法狂吼,永远不再愤怒,互换角色也成为了一种遗憾,“有时候我真希望再次把手搭在他的肩上。”伤感之外,遗憾之外,赫尔佐格用最美的一个镜头表达自己的无限哀思:一只漂亮的蝴蝶停在金斯基的身上,金斯基拿出自己的手,蝴蝶又翩翩飞到他的手上,一个桀骜不驯的男人,一只舞姿优美的蝴蝶,共同完成了这亲近而温柔的一幕,而金斯基也像是一只蝴蝶,“他看起来想飞”,人生谢幕,他或者早已飞向他的另一个国度,因为他是上帝,“我是上帝的愤怒,还有谁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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