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6-17《棺材与天竺鼠》：一双手的把戏
有趣的是英文片名：Punch and Judy。捷克语片名是Rakvickarna，意思是“棺材屋”，中文翻译成“棺材与天竺鼠”，似乎还是比较贴近捷克语，只不过多了激发两人矛盾的天竺鼠，但是英文为什么要取一个看起来并不相搭的“潘趣和朱迪”？
似乎和英国文化传统有关，《潘趣和朱迪》是英国传统木偶剧，潘趣是一个长着弯鼻子和大下巴的人物，朱迪则是他的妻子，两个人总是和其他人发生争吵，在争吵中他们会用棍子打人。无疑，在杨·史云梅耶的这部短片中，那个长着弯鼻子的男人和潘趣接近，而且他也是在争吵中用木棍打人，但是在这里并没有朱迪，而是另一个商人形象的男人，潘趣和他之间发生争吵，并演变为争斗，最后甚至直接送进了棺材。但是，“潘趣和朱迪”这一片名和英国传统木偶剧相关之外，还有另一个引申义，那就是：一场由两方参加的意识形态之争，或者针锋相对的争论——而这才是对史云梅耶这部短片深层含义的一种注解。
两个男人起初看上去都很有礼貌，在天竺鼠面前，他们抚摸它，他们要提供给它食物，但是矛盾也在这个过程中产生，就像他们抚摸天竺鼠的时候，一边是天竺鼠黑色的毛发，一边则是它白色的部分，两只眼睛分别长在不同的颜色区域预示着一种对立。两个人的矛盾从宠物之争开始，接着是食物之争，“潘趣”已经给天竺鼠喂食了食物，但是当“朱迪”到来之后，他和潘趣进行了商量，在手指的比划中可以看出两个人并没有对最后的交易达成一致，甚至潘趣拒绝了朱迪；朱迪生气地拿走了食物，而潘趣跟着他，偷偷拿出了木棍，在朱迪的那间屋子里狠命地打在他身上，朱迪想要避开，潘趣一步也不让，于是在门边，在窗口，朱迪被动挨打，而潘趣的这一行为也似乎成了“打地鼠”的雏形；最后朱迪倒地，潘趣则从房间里背出了一口棺材，他强硬将朱迪塞进了棺材，然后盖上棺材盖，点上四支蜡烛，为他举行了葬礼，而在葬礼完成之后，他又进了屋子，将朱迪的那一代财物占为己有。
从宠物之争，到食物之争，最后变成了赤裸裸的财物之争。但是潘趣不是胜利者，当他走出门才发现棺材被打开了，而且里面空无一物，正当他惊讶之际，暗处的朱迪也拿起了木棍朝潘趣狠狠砸了下去，也一样把潘趣装进了棺材，比潘趣更彻底的是，他用长钉钉上了棺材。但是潘趣似乎也没有死去，那枚钉子从棺材里面被推了出来，朱迪看见棺材也是空无一物，于是两个人再次相遇，他们开始在天竺鼠旁边上演全武行，最终两败俱伤，谁也没有得到天竺鼠，没有得到那一袋财物，没有成为胜利者——这便是“Punch and Judy ”这个词义具有的隐喻：这是针锋相对的争论，这是对共同目标占有的争斗，这是不断接近死亡的暴力。
| 导演: 杨·史云梅耶 |
在这个意义上，史云梅耶的这部短片和《最后的把戏》有着相似的主题结构，都是通过矛盾的展现，最后演变成暴力冲突。但是和《最后的把戏》不同的是，这里只有舞台，没有观众的在场，当然也没有表现在场之恶的掌声。但是史云梅耶的这部片子显然不是重复《最后的把戏》的主题，他所拓展的真正表达就在于将冲突还原为一出木偶戏的同时，揭露出背后真正的推手。潘趣和朱迪难分难解，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他们并没有真正死亡，但是把他们“置于死地”的不是对手，而是一双手：一双手脱掉了潘趣的服装，脱掉了朱迪的服装，当脱去服装，两个木偶的打斗也终止，但是他们却被这一双手扔进了棺材里，然后盖上标注着“圣鲁比”的棺材板——这时候棺材才真正成为棺材，这时候死亡才真正发生。
一双手才是死亡的制造者，木偶只是木偶，木偶只是被操纵的木偶，无论是潘趣还是朱迪，它们只是一个物，种种的动作都是由背后的一双手控制，而一双手具有的意义正是“Punch and Judy”的精髓所在，一双手是一只手和另一只手，一只手是潘趣，另一只手是朱迪，一只手拿起木棍制造暴力，另一只手也拿起木棍制造死亡，两个木偶为宠物、食物和财物争斗，其实是一只手和另一只手争斗，是一只手要将另一只手置于死亡。这是一双手的表演，这是一双手的控制，这是一双手的斗争，当然，这也是一双手的把戏——一双手的背后是一个人，那么这个人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
在这场木偶戏表演开始之前，是猴子组成的乐队，是乐园里的机器运转，是转动的旋转木马，这一切和木偶戏一样，都是一场表演，都是一出把戏，而把戏的控制者就是一双手，一双手的背后就是一个人：那双手是真实的手，它套上了木偶开始了表演；而除了一双手之外，真实的还有那只天竺鼠。两种真实性的存在，是这个把戏得以完成的关键，一双手制造了矛盾和冲突，一只天竺鼠带来了欲望和仇恨，最后一双手脱掉了木偶服装让潘趣和朱迪躺进了死亡的棺材，这是最终被丢弃的命运，而一只天竺鼠，在自己吃饱了之后钻进了那个被捅破的女人嘴巴，很惬意地消失在舞台上——贪婪、欲望、仇恨、报复的背后仅仅是一双手，谁变成了木偶，谁只是傀儡，谁最后走向死亡，只有那双手知道。
《棺材与天竺鼠》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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