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17 《美国丽人》:那玫瑰,只开了一个早晨

完整的句子是:“那玫瑰,就像所有的玫瑰,只开了一个早晨。”当“就像所有的玫瑰”被省略为一种状态,那一朵盛开的玫瑰又在哪里?其实,玫瑰开放了,它没有理由地开放了,只是,一朵玫瑰和所有的玫瑰一样,在早晨的开放之后,迎接它们的是被摘剪,一把锋利的剪子从它们的头上被剪断,放进一只篮子里,然后被欣赏,甚至被贩卖。这是卡洛琳在每一个早晨所做的事,她在门外,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将要开车送丈夫莱斯特和女儿小珍去上学上班,然后在自己开的房产中介迎来一对对打听价格现场看房却最后没有成交的房客。

但,玫瑰终究是开放了,作为一种每天发生的生死过程,只属于一株植物的现实,它甚至无法达到美,而要成为美的符号,美的幻想,美的现实,那一个句子应该说成:“那玫瑰,只开了一个晚上。”这一句话在莱斯特的心里,窗外的瓢泼大雨可以不理会,还没有回家的妻子卡洛琳可以不理会,在房间里和拿摄像机的芮奇一起准备离开去往纽约的小珍可以不理会,那一个晚上只有莱斯特和那一朵玫瑰,在沙发上开放,在身体里开放。

美变成现实,他无数次幻想的安其拉打开了自己的身体,她的肉体以一朵玫瑰开放的方式被看见,昏暗的夜,若现的灯,以及瓢泼的雨都成为背景,“我要你,你是我见过最美的东西。”可是,那双伸出去的手,那一侧靠在胸前的脸,为什么又缩了回来?为什么玫瑰只让它自己开放?当安其拉说“我还是个处女”的时候,那种关于美,关于肉体,以及关于玫瑰的幻想没有了,玫瑰又变成了在早上盛开的玫瑰,变成了必须被摘剪的玫瑰,变成了只能欣赏甚至只能贩卖的玫瑰。一个喜欢肌肉男的女孩,一个第一眼就能看出他“好久没有搞过”的女孩,一个总是说“男人对我流口水”的女孩,一个满嘴脏话总是抽烟的女孩,为什么说自己还是一个处女?

: 萨姆·门德斯
编剧: 艾伦·鲍尔
主演: 凯文·史派西 / 安妮特·贝宁 / 索拉·伯奇 / 米娜·苏瓦丽 / 克里斯·库珀 / 更多...
类型: 剧情 / 家庭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1999-10-01(美国)
片长: 122 分钟
又名: 美丽有罪(港) / 美国心·玫瑰情(台) / 红蔷薇

并非他有一种被欺骗的感觉,并非是他在玫瑰营造的肉体欲望中感到害怕,当安其拉说“我还是个处女”的时候,眼前这个女儿最好的朋友其实已经让莱斯特看见了自己作为父亲的身份,父亲和女儿之间没有欲望,没有幻想,当然也没有玫瑰,于是他拿走了手,缩回了脸,把衣服披在她的身上。父亲的回归,对于女儿来说,需要的是呵护,需要对美的维护,“你好吗?”安其拉问莱斯特,“我很好,好极了——好久没有人这么问我了。”他变成了呵护女儿的父亲,她变成了关心父亲的女儿,一朵玫瑰重建了许久没有的父女关系。

但是,那玫瑰,只开了一个晚上。当莱斯特靠在桌子上,拿起那一张一家三口曾经合影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真正回家的感觉,照片里他们都带着温馨的笑,当笑凝固在相册里的时候,是一种过去的陈述,但是这在晚上开放的玫瑰又让他走向了新的生活,他或者正准备和小珍聊天说起那些往事,或者打开门迎接在暴雨中回家的妻子。但是,一把枪对准了他的脑袋,他没有转过去,那颗子弹就射进了他的身体,保持着那一种满足,他倒在桌子上,对面的白色瓷砖上是溅出的血,像一朵盛开的玫瑰,在这个夜晚美丽绽放。

那枪声响起的时候,安其拉正在一边的厕所里,面对着镜子看见作为女儿的自己;那枪声响起的时候,小珍和芮奇正躺在那张床上,怀想着离开家去往纽约的生活;那一声枪响起的时候,卡洛琳在暴雨中回家,“我不能做一个弱者”的她也拿起了车上那把枪……一朵玫瑰在身体里开放,另一朵玫瑰在瓷砖上开放,只开了一个晚上的玫瑰注解着关于人生的宿命:所有的美像雨水一样,每一刻都充满了感激。而这种最后以回家的方式走向死亡的结局,莱斯特很久以前就有了寓言:“我的城市,我的街道,我的一生,我今年42岁,一年之内我将死去。”

《美国丽人》电影海报

一年前,玫瑰没有在晚上开放,它就在早晨被摘剪的命运中走向死亡,莱斯特或者就是在早晨的玫瑰中看见了自己一生的归宿。一个在女儿和妻子严重死气沉沉的失败者,一个工作了十四年却被只有一个月工作经验的主管开除的小人物,莱斯特的人生是平庸的,是压抑的,是碌碌无为的,对于他来说,无论是夫妻关系还是父女关系,都像是一个摆设,行尸走肉般的生活,只有一种东西能让他感觉到活着的意义,那就是在卫生间里手淫,“这是我唯一的高潮。”

唯一的高潮,就像唯一的玫瑰,注定只能开一个早晨。但是这种被压抑的生活需要一种释放,需要一个出口,当小珍的同学安其拉走近他的时候,他忽然就感觉到了一种玫瑰的味道,“好像昏睡二十年的我突然就醒了。”他在篮球宝贝的热舞中迷上了她的身体,他在晚上入睡的时候看见了被玫瑰围绕的肉体,他在安其拉和小珍一起在家里的时候,看见了她对自己的诱惑,安其拉说,她喜欢肌肉男,为了迎合她的口味,他加入了邻居同性恋“吉姆”的晨跑计划,他把自己的车库当成了健身房裸体锻炼,每天等待着安其拉抚摸——但这仅仅是幻觉,仅仅是满足自己的欲望。

仅仅是幻想也就够了,对于莱斯特来说,正是这一种幻想,让他找到了自己,让他回归了自己。他敢于在公司里炒老板的鱿鱼,并且向“拿公司的钱去招妓”的老板敲诈6万元;他明目张胆地去购买芮奇给他提供的“仙草”,振奋精神,像一个男人那样的活着;他敢于在和妻子同床的时候手淫,并且第一次在她面前大声喊叫:“我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了。我手淫,至少我还有性趣。”他甚至在一直播放轻音乐的饭桌上,大声对卡洛琳说要吃芦笋并且把那只盘子摔碎;他不经妻子同意换了汽车买了那一辆红色的火鸟跑车,而他对妻子和女儿说的一句话是:“我受不了你们把我当成隐形人!”

这是他的觉醒,这是他的爆发,不再平平庸庸、碌碌无为,不再被妻子颐指气使,也不再在女儿面前唯唯诺诺。莱斯特在寻找自己作为一个男人的感觉,而其实,这无非是对于压抑生活的否定,在幻想世界里建立起自信。而对于这一个家庭来说,似乎每个人都生活在压抑里,都需要寻找刺激。妻子卡洛琳是一个拜金主义的主妇,她想要的是体面的生活,晚餐会播放轻音乐,参加晚宴让莱斯特不要乱讲话,热吻的关心的却是自己四千元的高档沙发,而她最崇拜的人就是作为富商的房产中介王巴迪,也正是在她崇拜的目光中,和巴迪在陌生的床上获得了“皇家的享受”。

四千元沙发、完美的形象,这并不是真正的现实,而当巴迪的“皇家的享受”给了她无限激情之后,她也从那一种生活中寻找到了快乐,而巴迪带她去靶场也是为了寻找刺激。丈夫的压抑,妻子的虚伪,对于这个家庭来说,这意味着冷漠,小珍在家里丝毫感受不到那种温馨,当莱斯特试着和她聊天的时候,她冷冷地说:“是不是想要我们父女情深?”所以在这样一种冷漠的世界里,她和满嘴脏话的安其拉成为朋友,她变成了愤世嫉俗的新新人类,积攒起来的钱只是为了去隆胸。

但是当她遇到了总是手拿摄像机的芮奇的时候,似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起初他把这个总是在偷窥她生活的邻居叫做“变态狂”,但是每一次芮奇的摄像机总是对准她,而从来不看安其拉一眼,于是她开始接近他,开始关注他,开始和他一起走路回家,而在那些芮奇拍录的影像世界里,她看见了一种美的东西,那一只死去的鸽子,那一个在路边冻死的女人,似乎都是一种关于死亡的美学,但是当街上的那只塑料袋随风飘飞的时候,芮奇说:“那一天很奇妙,再过几分钟就要下雪,空气中充满能量,几乎听得到,对吗?这个塑胶袋就跳起舞来,像一个要我陪他玩的小孩,整整十五分钟。那一天我突然发现,事物的背后都有一种生命,一股慈悲的力量,让我知道其实我不必害怕,永远不用怕。它让我牢记,这个世界有时候,拥有太多美,我好像无法承受,我的心,差一点就要崩溃……”

死亡是一种美,塑料袋是一种美,其实美在于背后的力量,在于不害怕现实,芮奇对于美的注解,恰恰也是一种压抑,父亲曾经当过兵,他对芮奇的管教只有两个字:纪律,他不准他吸毒,不准他进入自己的房间,时刻监视他的行动,甚至曾经把他送进过精神病医院。在充满规矩的生活里,芮奇的反叛就是为了找寻那一个表象之外的自己,他背着父亲去吸食“仙草”,在快感中寻找刺激;他去酒吧做服务生只是为了让父亲觉得自己听话;他用别人的尿液作为自己定期检测的材料……只有那一台摄像机,才是属于他自己世界,他对着赤身裸体锻炼的莱斯特拍摄,对着对面脱掉衣服的小珍拍摄……世界杯偷窥,而偷窥一种隐秘的生活,就是找到另一种平衡。

另一种平衡,也是另一种美,但是这种美换来的是父亲的毒打,当他在窗户里看见芮奇走进莱斯特的车库,发现芮奇对着赤身裸体的莱斯特作出某种动作时,他以为他们在搞同性,而这其实只是莱斯特和芮奇在进行“仙草”的交易。这让他无法忍受,当芮奇回家的时候,他一拳打过去告诉他自己最痛恨的就是同性恋,并且让他滚出家门。但是当芮奇离开之后,暴雨中他却又站在了莱斯特的车库前,当打开了车库门的莱斯特告诉他,自己和妻子的婚姻是个骗局,“你太太和别的男人上床你竟然不在乎?”在莱斯特点头的时候,他却抱住了他,用力的手指嵌进了莱斯特的皮肤。

仿佛在莱斯特的肉体中他感觉到了另一种美,而其实,口口声声最讨厌同性恋的他,就是一个同性恋,所以对于他来说,生活无非是一种假象,在假象的生活里压抑,他似乎也需要一种刺激,但是这种刺激却并不能给他带来力量,相反,却是一种毁灭的快感。“这个国家不行了。”这是他看报时发出的感慨,对这个世界的失望,让他沉迷在自己枪支世界里,让他把印有纳粹标志的盘子当成宝物——对现实感到失望,也唯有用暴力才能解决一切问题。

莱斯特一家,芮奇一家,都是美国中产阶级的代表,而在表象生活之下,他们用幻想编织生活,用谎言压抑自己,而在这两个家庭之外的安其拉,在她满口脏话的生活里,也折射出另一个家庭的压抑和虚伪,所以当他们一步步发现谎言之下的真相,那种本来存在却变成幻想的美,变成暴力的美,变成虚伪的美,最终都像玫瑰一样,绽放出一种血色——那玫瑰和所有玫瑰一样,无论是在早晨,还是在夜晚,以无可阻挡的方式盛开在纯洁的白色瓷砖里。而死亡,早就被预言,却是最后抵达的一种美:“每一天都是你一生的开始,只有一天不是,那就是你死的那一天。”在莱斯特被子弹射穿的那一秒之前,他看见了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那是夏天露营时候的星星,是秋天金黄的落叶,是奶奶像纸一样的皮肤,是妻子在游乐园里的快乐,是女儿出生时的笑脸,“那不是一秒,而是延伸至无穷的时间……”就像拿着三个人的合影,黑白世界里分明凝固着温馨的瞬间,永恒的时间,永恒的记忆,永恒的美,以及永恒的玫瑰,只开了一个晚上,甚至只开了一秒,却也是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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