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8-29《撒旦日记》:“上帝制造”的人类出路
第四个故事:1918年,芬兰,西罗拉小镇。这里驻扎着红军部队,这里也有白军士兵,在“红与白”的对立和对抗中,工程师帕瓦和妻子茜丽选择了善,即使有罗塔米尔米对茜丽的觊觎,即使有传教士伊万的煽动,即使有红军的逼迫,但是最后向上帝祈祷后的茜丽选择了自杀,“我这样做是为了芬兰的利益。”当茜丽以死亡的方式拒绝了与恶的合作,于是撒旦的命运出现了转机,“因为茜丽的事迹,撒旦被免除了千年的罪。”最后是上帝的宣判:“你可以去寻找的目标和命运。”
第四个故事之落幕,也是撒旦命运之转折:他终于被免除了一千年的罪,他终于可以不再诱惑人类,他终于可以寻找自己的目标——撒旦也不再是恶的象征。撒旦被上帝惩罚,撒旦诱惑人类,上帝、撒旦和人类之间形成了一个微妙的关系,而实际上,这个从耶稣在尘世最后时光开始的“撒旦日记”,德莱叶就是在阐述上帝、撒旦和人类之间的关系,而撒旦在其中扮演的是诱惑者,事实上只是一个工具,真正决定上帝裁决的是人类的态度——德莱叶从一开始就明晰了这个关系:“你坠入凡间,是因为未依我的要求行事,你以你的骄傲诱惑人类。你可以继续与人为恶,到人类中去化作他们的模样,无论何人接受了你的诱惑,皆会被我所裁决;而一旦你的诱惑遭遇了抵抗,你的刑期将减少一千年。”这是上帝对撒旦说的话,解读这段话,无疑上帝是最高的存在,撒旦作为堕落天使,因为没有按照上帝的要求做事,所以上帝要惩罚他,但是对撒旦的惩罚只是一个中间过程,上帝其实是给人类指出了两条道路:如果人类被撒旦诱惑,那么人类本身就是一种罪,撒旦就可以继续诱惑人类;如果人类做出了抵抗,也就意味着人类不再被诱惑,于是撒旦的醉可以被免除一千年——撒旦之诱惑决定了人类的命运,反过来说,人类之善和恶决定了撒旦的命运,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撒旦只是上帝窥见人类的工具,所以人类的命运完全是被上帝掌握,人类便也是“上帝制造”的一种存在。
或者被诱惑,或者抵抗,人类的这两种出路,在撒旦的日记里就是四个故事,而前面三个故事所讲述的都是人类被诱惑的罪。第一个故事直接和耶稣有关,上帝对人类的考验就是从上帝之子开始的。那时的撒旦化作了法利赛人,他接近的是犹大,“撒旦已经将邪恶种子生存的土壤备好。”他先是去见了该亚法,让该亚法的文士对耶稣产生怨恨;之后他找到了犹大,告诉他耶稣不是上帝之死而是恶魔之子,耶稣的言说都是在骗人;再后来,他几次约见了犹大,最后让犹大告诉正在追捕耶稣的罗马士兵,“友爱之吻是暗号。”于是耶稣被抓,出卖了耶稣的犹大得到了金币。
从第一个故事来看,无论是该亚法的文士,还是犹大,都受到了撒旦的蛊惑,撒旦恶的种子撒在了他们的心里,但是,撒旦无非是按照上帝的意愿,寻找到了被诱惑者,而犹大被撒旦诱惑,犯下了出卖耶稣的罪,实际上内心早就有了这种罪,撒旦只不过是激活了他内心的恶,因为在撒旦之前,耶稣就知道了犹大会出卖自己,他把面包给犹大的时候就说:“如果你出卖我,那就快去吧。”而犹大就这样离开了耶稣,开始了他的背叛。耶稣知道犹大会出卖自己,犹大遇到撒旦将内心的恶激发出来,所以当犹大拿到金币跪在撒旦面前的时候,撒旦表现出的是一种悲伤的心情:“他悲伤地看到自己的任务完成。”而在之前,他“悲哀地看到他播种的种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一个堕落天使,一个引诱人类犯罪的恶魔,为什么会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悲哀和悲伤?无疑,他只是单纯地实践着上帝的旨意,只是为了让的上帝免除自己的罪,如果犹大不是被诱惑者而是反抗者,那么上帝就会按照自己的承诺,提早为撒旦找到出路,但是犹大的罪在心中,他无法成为那个抵抗者,所以撒旦必须在上帝对他言说的“继续你的恶行”中继续寻找抵抗者。
导演: 卡尔·西奥多·德莱叶 |
第二个故事发生在16世纪的西班牙,撒旦扮演的角色是宗教法庭的大法官,而他所看到的故事是关于人类的欲望。唐·戈迈兹·德·卡斯特罗是一个勤奋的科学家,他研究星辰宇宙,女儿阿贝拉则学习数学和历史,无疑他们所代表的就是知识和理性,但是另一边,阿贝拉的老师唐·费尔南德兹却背叛了知识,他对阿贝拉暗生情愫,对阿贝拉充满了欲望,但是这种欲望又使他痛苦,他只能用鞭打自己的方式杜绝这种欲望。于是撒旦发现了这一切,他以诱惑者的身份让费尔南德兹释放出内心的欲望,作为宗教法庭的大法官,他利用自己的权力污蔑卡斯特罗散布异端邪说,说他是异教徒,于是科学和理性被权力所摧毁,卡斯特罗死在了宗教法庭上,阿贝拉也被抓进了宗教裁判所,最后撒旦代表的大法官宣判阿贝拉将被烧死——在这个故事里,有罪的人是费尔南德兹,是卡斯特罗的管家,当然更是撒旦代表的宗教法庭,他诱惑了他们,满足了他们的欲望,在这个过程中,也没有任何的抵抗者,当最后撒旦完成任务,他的耳边响起的依然是上帝的声音:继续你的恶行。
第三个故事发生在法国大革命期间,身为香波堡的仆人,约瑟夫秘密将香波堡的女伯爵和她的女儿捷奈维耶芙秘密送出了城堡,隐姓埋名于圣安东尼区。女伯爵对约瑟夫感激不尽,将女儿头像的一枚勋章送给了约瑟夫。约瑟夫对捷奈维耶芙本来就有好感,他冒着生命危险将母女救出也是得到了捷奈维耶芙的感激。但是约瑟夫却加入了雅各宾派,成为了革命者,后来他把这一情报报告给了人民委员会,接着女伯爵和捷奈维耶芙被送进了巴黎古监狱,和路易十六的妻子玛丽皇后关在一起,甚至在捷奈维耶芙写信给约瑟夫,让他去解救玛丽皇后,这样才能原谅他,约瑟夫还是最后吹响了哨子,把皇后、女伯爵和捷奈维耶芙送上了断头台。在这个故事中,德莱叶显然忽略了撒旦作为诱惑者的核心地位,在相当长的故事交代中,撒旦一直没有现身,最后他是以残疾人的身份出现提供给了人民委员会关于女伯爵母女的藏匿的情况,而这些情报就是约瑟夫提供的,最后撒旦消失时说了一句:“犹大的报酬归犹大。”
《撒旦日记》电影海报
撒旦湮没于法国大革命的历史中,他的出现并没有对约瑟夫的背叛起到推动作用,所以在这个故事里,作为恶的代表,撒旦已经退到了次要的位置,德莱叶这样设计的目的就是强调这样的主题:“这是一个人人为己的时代。”德莱叶还插入了和故事并没有直接关系的时代描写:“这个时代如此残忍恐怖地摧残人类的心灵,连孩子都在玩断头台的游戏。”那些孩子将猫关进笼子里,然后变成革命者对它进行审判,最后执行“死刑”。断头台无处不在,它更在人们的内心深处,所以约瑟夫的罪恶不是因为被撒旦诱惑,革命者的残忍也不是因为撒旦在主使,而是成为一个时代的病症,在这个意义上,人类的罪恶本就深植在内心,人人都是撒旦,所以当约瑟夫吹响哨声,撒旦的耳边响起的还是上帝的声音:继续你的恶行。
第一个故事中人类的恶将上帝之子送上了十字架,第二个故事中人类之恶就是权力,而第三个故事人类的恶具有了某种普遍性,在这三个故事中,撒旦化作人的模样诱惑人类,他的成功实际上是他的失败,因为人类被诱惑意味着撒旦没有机会被免除千年之罪,像是一个悖论,而上帝就在人类之上,就对撒旦进行裁决,看见了这个悖论的上帝没有免除撒旦的罪,也就意味着恶行还将继续。但是到了第四个故事,撒旦所扮演的传教士伊万散布的是恶的言论,他也将红军战士带到帕瓦家中,威胁他给白军发假情报,而在罪恶的另一边是善,他们是勇敢的茜丽,他们是正义的纳依米,而这些完全成为了抵抗恶的力量,“我这样做是为了芬兰的利益。”正因为茜丽的事迹,上帝为撒旦免除了千年的罪——而从耶稣被钉上十字架到1918年,时间已经过去了近1900年,在这个意义上,免除了千年的罪也是人类从耶稣诞生之日开始的一种努力。
德莱叶的意图是明显的,对于这部1920年的电影来说,1918年就是当下,茜丽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芬兰的利益,那么德莱叶也寄予了对当下人类之善的希望,在当下人类免除像撒旦一样的罪就是为了丹麦的利益,为了欧洲的利益,为了人类自己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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