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9《父与子全集》：带着幸福的微笑，我去了
这是快乐的父与子，这是充满趣味的父与子，这是在生活中体悟着真善美的父与子。在书柜里足足躺了22年，被取出，被翻开，最后是被吸引，被逗乐——在阅读了文学和哲学书籍之后，在沉浸在形而上的思想之后，一册《父与子全集》的漫画显得清新可人，仿佛一股清泉流进心田。
重新阅读的时候，小五已经成为了一名大学生，而当初购买这本书的时候，小五甚至还没有出生，或许那时真的无从感受父与子的融洽和奇趣，所以深藏在书柜一角，而现在被打开，是不是会重新回到“父与子”的特殊关系中？就像1934年埃·奥·卜劳恩在《柏林画报》上刊载《父与子》的漫画，灵感的全部来源就是和三岁的儿子克里斯蒂安之间发生的奇闻趣事。打开书，就是一种回到以前的“反常”，里面的家庭生活，里面的父子情感，里面的幽默故事，也仿佛有可以感同身受。
普通的父子生活，如何变身为吸引读者的幽默故事？埃·奥·卜劳恩用画笔将生活幽默化，一种方法就是父与子身份的替换，在第一组漫画《差透的家庭作业》中，儿子做作业时绞尽脑汁，父亲于是帮他完成了作业，不想被老师知道了，于是在儿子的带领下老师来到了家里，老师直接打起了父亲的屁股；《有趣的圣诞书》中，父去叫儿子吃饭，那时的儿子正在津津有味看着圣诞书，不想去叫儿子的父亲也被这本书迷住了，于是他看起了书忘记了吃饭，反而是儿子前来叫他吃饭；《争执的调解人》中，儿子和小伙伴争吵，还大打出手，于是父亲和小伙伴的父亲前来劝架，不想最后演变成两个父亲之间的争吵，比儿子之间的矛盾有过之而无不及；还有一组叫《装饰后的照片》的漫画，父子两人去拍照片，父亲的光头和儿子有头发的头上下顶在一起，当照片拍好，父亲把儿子的部分剪去，只留下那些头发，于是照片上父亲“长出”了头发……
父亲总是穿着黑色西装和马甲，儿子则总是穿着一件白衬衫；父亲的脑袋光溜像一个西瓜，而儿子的头发则蓬松散乱，父与子的形象是被固化的，父与子、黑与白、无和有组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是当儿子的故事反转发生在父亲身上，身份替换便让父亲“儿子化”，无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身份差异，而这就造成了幽默的效果。利用身份差异制造幽默之外，卜劳恩在儿子调皮的性格上做文章，于是关于儿子的各种恶作剧便成为了漫画的题材：《图画的局限》中，儿子不小心打破了镜子，他灵机一动便在破镜子上画上了父亲的形象，父亲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果真是另一个自己，只是那根领带在镜子里变成了领结；《不带他去就报复》中，父亲出门没有带上儿子，生气的儿子于把墙壁的柱子都化成了父亲的愤怒表情，等父亲晚上回家看到了生气的自己，又好气又好笑；《梦游病患者》更是表达了儿子的狡黠，儿子伪装成梦游症患者，身上挂着一个牌子，牌子上写着：“梦游者，不得惊醒，免生危险！”见此，父亲只好远离，不想儿子顺利地拿走了食物，在“梦游者”牌子的保护下，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享受着美食。
另外，夸张的设计也达到了幽默的效果，《锻炼成名手》中，父与子一起进行身体锻炼，在经过一段时间之后，父亲可以轻而易举单手举起儿子，而儿子竟然也可以轻而易举单手举起父亲，这便是夸张达到的效果；《够了》的一组漫画中，父与子一起打水漂，玩得不亦乐乎，但是石子没有了，于是父亲推着小车运来了石子，而且他还继续运输，结果岸边堆满了石子；《冠军》中的儿子和别人进行跑步比赛，一开始总是落后于他人，父亲心生一计，他追打着儿子，终于在父亲的追赶中儿子的奔跑速度加快，最后竟得了冠军；《养鱼记》更是夸张，父子买来了一条小鱼，然后养在鱼缸里，不想这不是一条普通的鱼，她慢慢长大，鱼缸无法容身，父子便找了比鱼缸更大的器具，但是那条鱼还是没有停止生长，最后这条鱼长成了鲸鱼的样子，它一下子撑破了整个家……
| 编号：Y36·2000906·0532 |
父亲“儿子化”带来的是身份差异的特殊效果，儿子恶作剧制造了意外，夸张的表现则破坏了日常经验，这些都是卜劳恩制造幽默的手段，而在194套的《父与子》漫画中，更多的题材则是家庭趣事：《家中的游艺演出》中，父与子把家里当成游艺场，父亲抽着烟，吐出大大的烟圈，不想成为了特殊的游乐设施，儿子就在烟圈里蹦蹦跳跳；《做蛋糕忘记加葡萄》中的父子一起做了蛋糕，但是当做好了才发现没有加葡萄，于是父与子拿着猎枪，让葡萄做子弹，射向蛋糕，通过后期的“制作”弥补了前期的不足；《父亲输了》一组漫画中，父子两人下棋，不想父亲竟输给了儿子，在棋盘上输了，但是在棋盘之外自己还是父亲，于是生气的父亲不停地打儿子的屁股；《得按顺序》中，儿子犯了错，父亲正要打他屁股，这是发现他的裤子破了，于是先缝好，然后再大屁股，这便是父亲对儿子惩罚的“顺序”……在种种家庭故事里，父与子的矛盾通过这些趣事反而增加了家庭的趣味，也体现了父与子不一般的感情。
除了大部分展现家庭内部的趣事之外，卜劳恩也是拓展了题材的表现空间，他让父与子走出去，《父与子在财富中》系列便是这种突破的表现：有一天父亲得到意外的惊喜，自己是二百万马克和宫殿的继承人，于是家变成了宫殿，于是两个人的生活中出现了仆人，于是故事的场景发生了改变，《出人意料的礼物》中那只大型犬便属于他们，但是父与子显然没有适应，当大型犬走近他们，父与子只好逃到了树上；《海虾带来的烦恼》也是一样，那只大大的海虾摆在他们面前，父与子根本不知道如何下手，他们只好去路边吃烧烤；《意外的游历》中，父与子乘坐豪华游轮出游，但是他们也无法适应这种生活，两个人便偷偷跳下水坐了一只小木船离开，而小木船载着他们去往了一个小岛，由此，父与子的故事便进入到了另一个系列中：《父与子在静寂的岛上》。
这是一座孤岛，如何在孤岛中生活？在孤岛中又会遇到什么奇事？表现父与子的场景被拓展，故事也明显和家庭生活不同：《音乐疗饥》中，到达荒岛的父子独自饿了，在没有找到食物的情况下，他们将发现的木箱子裁制成一架钢琴，于是演奏着钢琴，他们通过音乐填饱了肚子；《原来要火》中，父亲用弓箭射中了一只野鸟，他想要将野鸟烤熟，于是采用钻木的方式取火，但是取火没有成功，父亲愤怒地砸掉了石头，而此时的儿子从口袋里拿出了火柴；《浮瓶通讯》中，父亲写下了纸条：“请原谅我儿子的错误，可惜我们迷失了方向。”它将纸条放进了漂流瓶里，六个星期后，他们收到了漂流瓶，打开一看，里面也是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父与子收，请提供线索。”落款是“老师迈尔”，这时他们才发现，发出的漂流瓶里根本没有告诉自己的位置；在孤岛上经历了惊险，《感谢》中的花豹、《盼望救星》中的海盗，《海狸的报复》中的海狸，《袋鼠的友谊》中的袋鼠，《陷阱里捉山羊》中的山羊……奇妙探险，让父与子甚至变成了“鲁滨逊的追随者”，终于有一天，他们看到了船只，于是终于得救，《开上了岸》和《又回到了家》两组漫画则是他们重归普通生活的开始。
家庭趣事、富裕生活和荒岛历险，是卜劳恩创造的父与子三个场景，尽管场景不同，但是表现的主题依然没有改变，正因为其固有的风格，在《柏林画报》上的连载形成了庞大的读者群，也使“父与子”成为了深受欢迎的漫画品牌——在194组漫画故事之外，则是80幅附图，其中有1935年“给玛格丽特·班塞尔上学第一天的问候卡”和画在餐巾纸上的一张漫画，此后这种餐巾纸被生产和销售；有1936年卜劳恩对他的一个记者朋友的四岁女儿玛丽亚·特蕾西亚·古利特的生日问候和对歇特里普·鲁特和阿斯塔·鲁特·索夫娜夫妇婚礼的祝愿；也有在画报上成为了广告画的漫画，《父与子》为自己做广告，可见漫画形象已经深入人心，此外还有不莱梅港渔港饭店会客薄上的漫画，它们共同组成了“父与子”系列。而《父与子》的最后一组漫画表达的正是和读者依依不舍的感情，在名为《告别》的漫画中，文字上写着：“亲爱的朋友们，再见！你们的《父与子》”，画面中父与子手拉着手越走越远，它们飞升到天上，最后变成了月亮和星星，朝着人间微笑。
告别也是面带微笑，这是漫画带来的另一种趣味，这是对生活的一种诠释，但是这样的再见，这样的微笑，在漫画刊载结束几年之后，却成为了卜劳恩的噩梦。在纳粹掌权之后，卜劳恩的漫画被禁止发表，1944年3月，他和挚友埃里西·克瑙夫被邻居告发，指控犯“反国家言论罪”而遭逮捕，一个月后的4月6日，在判处他死刑的前夕，卜劳恩自杀于关押他的牢房。被政治迫害，最后自杀，这是卜劳恩的命运，完全走到了“父与子”趣味生活的另一个极端，而在卜劳恩走向人生终点之前，他留下的那封告别信上留下的也是“微笑”：“……我为德国而画画……还望把他（克里斯蒂安）哺养成人。带着幸福的微笑，我去了。”父与子的情感表达，父与子的幸福微笑，即使受到迫害，即使选择自杀，卜劳恩的心中也依然闪烁着幸福的微笑，而这或许就是他对战争、对暴力的一种控诉。
在德特勒夫·劳巴赫的回忆中，卜劳恩其实和战争就有了接触，从小就对绘画充满兴趣的卜劳恩在12岁至14岁的时候，根据听到的和读到的有关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情况，绘制了战争，他把绘画练习册收集起来，放在一个包里，包上写着“我的战争”四个字，卜劳恩一直珍藏着这个包，但是在经历了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被遗失了，据他的遗孀玛丽加尔德回忆，这个包里的每幅画，表现的都是野蛮的战场，取名“我的战争”就是对战争的否定，而每幅画上，卜劳恩都不忘写下“忘掉吧”几个字：忘掉战争，忘掉恐惧，忘掉死亡。但是少年时卜劳恩的理想终于没有能实现，战争没有远离他，甚至给他带去了最后的噩梦。但是他最后写下的“带着幸福的微笑，我去了”，也成为他人生的一种态度，华君武在一九八四年四月写下了《小鸟精神》一文，他向读者推荐的是卜劳恩在牢狱中所绘制的一幅漫画，一只小鸟被恶猫吞进了肚子，但是勇敢的小鸟却在猫肚子里唱歌，它深处在被囚禁的世界里，却依然歌唱，依然思想，华君武说：“小鸟身处逆境，却用音符来表达它的无畏。小鸟卜劳恩死了，但是小鸟精神永在。”在他看来，这种精神就是卜劳恩这位反法西斯战士的斗争精神。
“《父与子》无需什么解释，谁都能看懂；孩子们看了好笑，成人看了也好笑，各人去笑各人所理解的，这就是卜劳恩《父与子》漫画的魅力。”无论是奇趣带来的幽默，还是遭受厄运时的微笑，“父与子”诠释的其实就是生活的态度，斗争的精神，和永远快乐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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