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10-29 《冒充者》:当谎言永远沉默
谁是冒充者?是拥有几十个假冒的名字、假冒的身份而成为失踪孩子尼古拉斯·巴克利的弗德里克·帕丁?还是在尼古拉斯·巴克利失踪三年四个月后几乎在无视的情况下重新接受一个陌生人的美国德克萨斯的那一家人?谁是说谎者?是告诉了“家人”、警察和电视记者自己曾遭受了绑架、性侵而重新回来的惯犯?还是拒绝做DNA的母亲、在吸毒所里自杀的哥哥吉森、表达对冒充者愤怒的姐姐凯瑞?在一个被揭露的冒充者故事的背后,其实谁是冒充者、谁是说谎者的悬疑一直以一种沉默的方式延续着,即使弗德里克·帕丁最后的身份被识破,即使用监禁6年的方式被惩罚,但是那一个13岁男孩失踪的故事却永远无法画上一个句号:关于尼古拉斯·巴克利的失踪谋杀案因缺乏证据而被终止,他依然被列为失踪人口,而弗德里克·帕丁,这个拥有“变色龙”的大师级冒充者在被惩罚而遣返回法国之后,却过着和妻子育有三个孩子的“幸福生活”。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起点,失踪者依然在失踪,冒充者依然回到了自己的轨道,当私家侦探帕克在尼古拉斯·巴克利邻居的后院里深挖出那些泥土而始终找不到巴克利被谋杀的证据时,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讽刺的笑话,不仅这无功的一幕是对于法律的挑衅,是对于家庭伦理的否定,但是当谎言永远沉默的时候,无限接近真相的事实必定又以逆行的方式被完全解构,没有人看到事实,没有人知道真相,所以最后其实没有人真正成为冒充者,成为说谎者。
弗德里克·帕丁的冒充故事其实根本没有悬疑的成分,在尼古拉斯·巴克利失踪三年四个月后,他开始以自己惯常的办法成为冒充者,这是一次随机的选择,像以前他自己实践过的冒充行为一样,是一次低劣的模仿。他先是假装是一个在西班牙利纳雷斯旅游的游客,打电话给西班牙警方,说发现了一个没有身份证明、受到了极大惊吓的孩子。这是一个雨夜,打完一个假冒电话的弗德里克·帕丁蜷缩在电话亭中,衣服蒙住了自己的头部,装作一种被惊吓的神态。西班牙警察帮助他离开电话亭,送到了庇护中心。而在庇护中心,一场已经开始的冒充行为又继续上演。帕丁沉默着,不透露自己任何信息,在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我要成为别人。然后在数次的询问中,他终于告诉他们自己是美国人,只想自己和美国的家人联系。所以对于帕丁来说,游客这一冒充身份之后,便开始了对于西班牙警察的冒充。
| 导演: Bart Layto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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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次随机的决定,但其实也是一种冒险。他对尼古拉斯·巴克利一无所知,仅仅从传输过来的黑白照片便把自己当成了别人,要想成为别人,并不是仅靠一两个电话,一两句谎言就可以实现的,当他接着收到关于尼古拉斯的信息时,才知道其中充满了未知——因为尼古拉斯·巴克利在彩色照片中拥有金色的头发,拥有金色的眼睛,拥有纹身,而这一切都是帕丁没有的。“除了五根手指是一样的。”但是在这毫无一致的冒充行为面前,帕丁其实已经无法回头,他想过逃跑,但是庇护中心森严,他根本无法离开,而因为是跨国失踪案,所以包括美国大使馆,FBI等都知悉了这些情况,实际上绝不是一个人对另一人简单的替代,它已经变成了一起跨国事件。所以曾经的随机选择,甚至恶作剧,最后便成为一个必须要发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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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充者》海报 |
帕丁买来了染发剂,将自己的黑色头发染成金黄;他又让庇护中心擅长纹身的一个女孩根据照片在自己身上做了纹身,而其实,这是很拙劣的模仿,但是当来自美国的“姐姐”在庇护中心看到他的时候,还是把他当成了自己失踪的弟弟尼古拉斯·巴克利。对于她来说,他感觉到了不同,但是她似乎把这种不同解释为三年四个月失踪的必然变化,而帕丁戴着帽子蒙着头发出很小的声音,一种受到惊吓受到伤害的样子又让姐姐打消了怀疑,甚至即使姐姐有怀疑,也被寻找到了自己的弟弟的激动所代替。之后帕丁通过了法官运用照片指认方式的简单检测,最后他宣誓成为美国人,又拿到了和姐姐回到美国的护照。
拥有自己的美国护照,没有阻拦地进入美国,帕丁似乎就变成了尼古拉斯·巴克利。不被怀疑的冒充者,太顺利地成为另一个人,这其实出乎帕丁自己的预料,而这像是另一个谎言的开始。为什么机场接机的母亲看见帕丁的时候,在犹豫之后拥抱在一起?为什么回家的哥哥吉森,很平静地拍着帕丁的肩膀而后离开?为什么邻居认为不像尼古拉斯而家人解释为他已经失忆?帕丁或者已经发现了这种不正常,但是对于他来说,成为别人几乎成为自己的一个梦想,所以他心安理得地认为自己已经骗过了他们,已经完全变成了别人。
对于帕丁来说,他几乎是走完了自己作为冒充者的欺骗历程,后面成为一个美国学生重上高中,在电视上大谈自己被绑架、被强奸的故事,都只是一种没有悬念的延续,所以成为冒充者在帕丁那里,已经是一种理想的实现。他为什么要想法设法成为别人?这是他对于自己缺失的身份的一种弥补,“没有人真正给我过童年。”帕丁出生在法国,当时母亲十七岁,而身为种族主义者的外公曾希望母亲堕胎,因为母亲爱上的是一个阿尔及利亚的男人,所以在这个错误的爱情里,在错误的出生中,从小帕丁就没有过正常的爱,所以在一个冷漠的家庭中成长,他就希望自己告别这一切,希望自己成为另一个人。这是对自身的否定,而最简单的否定便是拒绝自己真实的身份,所以在各种情况下,帕丁不断地变成别人,变成另一个自己,而尼古拉斯·巴克利是他无数假冒身份中最接近真实的一个,最能弥补他缺失的爱的一个。
因为尼古拉斯·巴克利的失踪,所以重新被找到之后,帕丁几乎拥有了一切,他拿到了美国护照,进入了一个充满爱的家庭,成为一个美国高中生,美国梦实现了,另一个自己也真正开始了。但是这个梦却是被别人成全的,为什么尼古拉斯的一家人在怀疑中始终不解开谎言,13岁的孩子失踪,不管对于母亲还是姐姐,都是悲痛的,都是伤心的,而当三年四个月后重新获得线索,重新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尼古拉斯·巴克利”站在面前的时候,他们或者并不想扼杀自己这一点希望,或者说,他们就是要把自己放在一个自我欺骗的谎言。但是,抚平三年四个月前失去亲人的悲伤,这难道是他们继续这个谎言唯一的理由吗?
似乎并不是如此简单,当帕丁解除了被识破的担忧而上电视节目大谈那一起绑架案的时候,其实他又把自己推向了危险的境地,一个人在公众场合谈论和国家有关的一起重大案件,绝不可能是一次恶作剧,不可能是一个笑话。私家侦探帕克发现了照片上的尼古拉斯·巴克利和眼前这个绑架案受害者的不同,法医在和帕丁谈话时指出他的英语口音绝不会是在13岁离开美国之后被改变的。尽管帕丁编织的谎言里,那些绑架他们的军官给孩子们注射了改变试剂,用以改变眼睛的颜色和头发的颜色,但是关于耳朵的轮廓、关于英语口音,其实并非需要专业的鉴定,几乎每一个人都可以明显做出判断,包括尼古拉斯·巴克利的母亲、姐姐和哥哥吉森,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刻意隐瞒这些事实,把帕丁当成是自己失踪的亲人,这是不是也是另一个更大的谎言?
FBI介入,私家侦探介入,但是尼古拉斯·巴克利的母亲拒绝做DNA鉴定,姐姐也完全不顾警方的劝告,而那个最大可疑的吉森却在戒毒中心自杀了。怪异的一家人为何要维护一个已经昭然的谎言?甚至帕丁从来不担心尼古拉斯会在某一天出现,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家人把他完全当成了失踪的尼古拉斯,只有一种可能,真正的尼古拉斯已经永远不在了。这是一起家庭内部的谋杀?把帕丁当成是死去的尼古拉斯就是为了将谋杀永远隐藏?所以当帕丁的身份被最终揭露的时候,关于代替而成为另一个人的“美国梦”破灭了,关于获得一种爱而弥补残缺出生的谎言也磨灭了,但是冒充者背后的说谎者到底是谁?
最后依然没有结局,母亲断然拒绝承认尼古拉斯已经不再,姐姐最后呵斥冒充者欺骗了他们的感情,而杰森以一种死亡将所有的线索都切断,所以当一切回到起点的时候,并不是让人再继续对这个失踪案作进一步的推理,导演巴特-雷顿其实想从这起诡异的失踪案、离奇的冒充案中探寻另外一种社会学意义。看起来,帕丁想要成为另一个自己是童年所受到的伤害,是对于无爱的生活的弥补,他只有在别人的生活里才能找到那种爱,所以在表面看起来他是这个社会的牺牲品,而他所假冒的尼古拉斯,却给他提供了另一种生活,这里有关爱,这里有包容,甚至将他假冒的身份也置之不理,所以看起来他得到了家人的爱,但是这种爱是畸形的,甚至是令人恐惧的,曾经的那个尼古拉斯为什么会失踪,仅仅因为和家人争吵而离开,仅仅因为打篮球的那五元钱?在巨大的悬疑里,他的命运其实和爱无关。
所以当最后监禁了6年的帕丁被遣返回法国的时候,他结婚,他育子,完全以一种完整而幸福的状态回归到自己的生活里,完全成为了自己,甚至在成为丈夫、成为父亲的角色里把自己冒充者和说谎者的属性都永远去除了。而尼古拉斯一家呢?还是生活在孩子失踪的阴霾里?或者在悬而未宣谋杀案的怀疑目光中,在依然沉默的谎言世界里,对于他们来说,永远是煎熬,是痛苦,是缺失,是无法回到自己生活轨道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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