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1-18《不》:当奇观吞噬奇观

20221118.png

NOPE,大写的NOPE,强调的NOPE,出现在最后,像是最后一个标题,但是不再是新的故事,像一个巨大的句号,以一种休止的方式让故事落幕,而落幕在“NOPE”这个对“NO”强化的词语上,既是对片名的一种呼应,更是一种彻底否定的书写:这是对故事的否定,这是对奇迹的否定,这是对观看的否定,这是“否定之否定”:在不故事、不奇迹、不看的讲述里,一切都变成了虚无。但是为什么最后“飞碟生物”爆炸时,留下的是一个定格的影像?为什么埃拉尔德看见哥哥奥蒂斯骑在那匹叫“幸运”的马上,站着的地方是“世外桃源”?

最后定格吞噬人的怪异生物是奇迹?最后站立在“世外桃源”是另一种幸运?奇迹和幸运指向的分明不是“Nope”的否定,但是很明显,这是关于影像定格而被再次观看的暗示,Nope的否定指向了一种肯定:它是存在,它是关于奇迹的存在,它是关于奇迹的影像的存在,它是关于奇迹的影像之再生的存在,而这也是否定之否定在背反中走向肯定的表达——乔丹·皮尔在这个关于“Nope”的故事里,重构了怎样一种否定后的肯定观?这种肯定观在本质上是不是另一种解构?繁复的结构,多重的隐喻,似乎都指向了片头的那句引语:“我必将可憎污秽之物抛在你身上,辱没你,为众目所观。”

引用的是《旧约·那鸿书》第三章第六节的一句话,这一句话表达的就是乔丹·卡尔试图建立的电影主题:污秽之物被抛在身上,污秽之物辱没你,一切的行动只有一个目的:为众目所观——众目看见的不是污秽之物本身,是抛在身上且辱没的行为,也就是说,使得被辱没发生意义,必须在“众目所观”之中,辱没既是内容更是目标,所以重点便在于众目,便在于观,众目所观所构筑的就是一个被看见的结构,它无可逃避:在这句引语出来之前,是电影的字幕,黑屏上没有画面,只有对话:“我当然要把时钟设成冰岛时间,因为我们都喜欢北极光……”关于生日礼物,关于“戈迪”,关于爸爸,都在对话中呈现,最后一句是:“不!”接着便是无声。黑屏和无声,是众目所不见,但是不见在“不”之后便是看见,便是所观:一只浑身沾满鲜血的猩猩在舞台上;地板上躺着一个人,抽搐之后便不再动弹;舞台上有沙发,猩猩不断在那里走动,旁边是一只竖着的鞋子……

浑身是血的猩猩,倒下的人,竖起的鞋子,在舞台上,必然构成了所观的内容,但是在喊出“不”之后,在血腥的“表演”中,谁是众目所观的主体?简单地说,谁看见了发声的一切?谁是真正的观者?当然是观众,是舞台下面的观众,是拍成电视节目之后看电视的观众,当然,也是看电影的观众,在舞台、电视和电影构成的三维世界里,观者是多重的,但是所观却是单一的。在这个和“戈迪”有关的故事里,其实并没有出现在画面中的观众,观者的缺席不是一种无,而是它隐匿在别处,它成为所观能继续发展乃至以戈迪发疯为“奇迹”的必要动力,乔丹·卡尔当然要请出观者,当然要让所观在场,而这个所观发生意义有一个必不可少的条件,回到那句引语,就是谁让可憎之物抛在你身上?谁辱没你?谁又让这一切被众目所观?所以乔丹·卡尔不仅要让观者在场,而且要让众目所观的那个主体出现。

这是电影的两重使命,乔丹·卡尔首先就是要请出众目所观的观者,要让观者在场。在整部电影中,观者是在三种场景中在场的:电视《家有戈迪》是一档电视真人秀节目,它必定要让电视机前的观者在场;在乐园里,有一个叫“外星人大追捕”的体验项目,“你相不相信,大约一个小时后,你会变得完全不一样。”朱普这样宣传,就是让更多的游客在这个游戏中得到体验,游客参与其中就是让观者在场;驯马师奥蒂斯和妹妹埃拉尔德发现了马场天空中发现的怪异现象,于是他们安装了摄像头,他们叫来导演安特勒斯拍摄,连同在诡异故事发生之前他们将训好的马送到电影摄影棚,所有种种都是让“众目所观”成为现实,也就意味着观者在场。舞台、电视和电影,都需要观众在场,都需要“众目所观”,但是,当观者在场,无可避免的一个危险是:奇迹将不再是奇迹,而变成了奇观。

导演: 乔丹·皮尔
编剧: 乔丹·皮尔
主演: 丹尼尔·卡卢亚 / 柯柯·帕尔莫 / 布兰登·佩利亚 / 迈克尔·维克特 / 史蒂文·元
类型: 科幻 / 悬疑 / 惊悚 / 恐怖
制片国家/地区: 美国 / 日本 / 加拿大
语言: 英语
上映日期: 2022-07-22
片长: 130分钟
又名: 不!(台) / 虚无(港) / 不要 / 覅

从奇迹到奇观,这是一个重要的转折,奇迹指向的是一种非正常现象,它可以是宗教意义的,也可以是科学意义上,当然更多指向的是一种怪异,甚至诡异,但是当有观者在场让奇迹变成了奇观,它是不是变成了一种表演?一种设计?以及一种带有功利性的计划?半年前奥蒂斯的父亲骑在“幽灵”上,抬头看天,说起拍电影,说起卖马,忽然天上掉下了什么,父亲被砸死在马背上,而那匹“幽灵”的马屁股上也插着一个钥匙。从最开始来说,这当然是一个奇迹,按照奥蒂斯的说法,是“不好的奇迹”,因为它制造了死亡。在摄影棚里,奥蒂斯的妹妹埃拉尔德对剧组说起自己祖先的驯马历史,说最著名的黑人骑马连续影像,这是电影最早的记录,穆布里奇在1877年就用16张照片合成了动态图片,成为第一部“电影”,埃拉尔德说这是自己祖先的奇迹,是电影诞生的标志。奥蒂斯父亲之死和最早动画电影,它们成为奇迹,并没有观者在场,或者说,不是有意让观者在场,而一旦观者在场,众目所观成为目的,那么,奇迹就不再是奇迹,它变成满足观看的奇观。

从奇迹到奇观,如何有可憎之物?如何被辱没?《家有戈迪》电视节目是奇观,一档火爆的节目背后当然是利益,但是在第二季的时候,戈迪却显出了动物的兽性,它不再是和人共处的宠物,不再是温顺可爱的演员,它发疯了,在持续六分三十秒的舞台上,它杀死了演员,众目所观的是鲜血,是暴力,是死亡。不仅仅是舞台被众目所观,当那个幸存的孩子朱普长大成人,他经营的游乐园成为众目所观的第二个舞台,办公室旁边的陈列室里是关于这档电视相关的物品,那只竖着的鞋也被陈列着,它们是藏品,等待着一批批的观者,这是众目所观之下暴力和死亡的延续。不仅如此,经历了戈迪悲剧的朱普,反而找到了另一条生财之路,他让奥蒂斯的养马场提供马匹,推出“外星人大抓捕”项目,就是为了让观者体验“外星文明”——他知道天上藏着飞碟怪物?他知道怪物会吞噬人类?从飞碟生物真正现身之前,他大约只是将它作为一个游戏,所以在那次表演风云突变中,他的目光也是惊恐,当飞碟吞噬之后,他也再没有现身——没有在戈迪的节目中成为牺牲品,却在自己导演的游戏中被吞噬,这就是众目所观背后的利益,是辱没人类的“污秽之物”。

《不》电影海报

电视节目成了奇观,游戏节目成了奇观,那么电影呢?电影在乔丹·卡尔的故事里,具有三重性。一是用训马场的马作为道具拍摄电影,这样的电影在众目所观层面上是弱化的,只是埃拉尔德强调经典的动态画来自自己的祖先,但是当拍摄时的灯光反射到马的眼睛里时,马做出了惊恐的动作,这是一种对电影化的拒绝。之后当飞碟怪物不断出现在马场,埃拉尔德似乎首先想到了拍摄这个奇观用来吸引观众,这是“众目所观”商业利用的开始,这和朱普开发游戏项目异曲同工,于是安装了监控摄像头,于是打电话给安特勒斯,于是用“幸运”引诱,这一切都是为了达到众目所视的目的,都是为了让观者在场,“马上有奇迹了”,这无疑是让奇迹变成奇观,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经历了恐惧,也走向了死亡:安特勒斯为了最大限度拍摄到这个怪物,一个人跑向山坡,但是被怪物吸走。还有那个八卦网站的摩托车手,他也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最后也难逃被吸走的命运。

关于电影的这两重建构,乔丹·卡尔的指向十分明显,它和《家有戈迪》的电视,和“外星人大抓捕”的游乐项目一样,在让众目所观成为现实的意义上,都上演了“不好的奇迹”,都让奇迹变成了奇观——因为那朵不变的云,背后就是那个吃人的怪物,就是一个“不好的奇观”,在观者看见的意义上,奇观也让观者被看见,看见和被看见让奇观不断上演,并最终走向悲剧——怪物那个绿色口器,在不断推进中,变成了奔马的动态影像,这就是对影像诞生的一次投影。但是在这里还有第三种关于电影的奇观,那就是乔丹·卡尔自己制造的奇观:《不》这部电影。他引入了“不好的奇迹”,他拍摄了“看起来不可能的镜头”,杀人的戈迪,不动的云朵,具有意识的飞碟,都是他构建的奇迹,还有小孩戴着面具的恶作剧,监控镜头下突然出现的螳螂,暴风雨之夜倾盆而下的血雨,以及马屁股上的钥匙,被吞噬时的尖叫声,怪物来临时失去控制的人偶,都是乔丹·卡尔用影像制造的奇观,他审视“众目所观”的利益链,他批判“污秽之物”的奇迹观,他当然映射电视电影的娱乐性和虚假、欺骗、驯服、剥削的好莱坞世界,“Nope”便是他对现代电视电影体制的一种否定。

但是,否定在本体意义上又变成了肯定:这个故事是不是只是一个悬疑的噱头?是不是也在批判自我?是不是吞噬奇观的必定是奇观本身?最后埃拉德尔飞速骑上摩托,把乐园里朱普形象的卡通气球放飞,当飞碟怪物最终吞下它的时候,一声爆炸最终使得奇迹变成了齑粉,而爆炸未发生之前的瞬间最终被埃拉尔德拍摄下来,它定格为一张照片,这是奇观,埃德拉尔杀死了怪物,解构了众目所观的奇观,但是却留下了最后的影像,这是奇观新的开始,它属于埃拉德尔,属于游乐场,更属于乔丹·卡尔。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3791]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