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9-18《Jaune, le Soleil》:让世界毁灭吧
他们坐着,他们躺着,他们闭着眼,他们说着话,他们散乱在封闭的房间里。没有人打算离开,没有人要分清敌人和我们,所有人都在懒散地状态中,像被封闭的世界无形地束缚着,最后传来的是萨芭娜念着的那些句子:“所有人都离开了……那里的树很少,黄色,太阳,一团熄灭的火……他们要去的地方……一千年前,他们都离开了……”而随着萨芭娜念出句子,所有人都一句一句地跟着,他们在重复,机械地重复,句子最后变得无力,他们就像那一团熄灭的火。
曾经是他,是她,是他们和他们,在对话中,也在对立中,但是最后玛格丽特·杜拉斯却让这一种充满战斗精神的状态变成了所有人都离开却无人离开的现实,他和她以及他们都变成了更庞大的“他们”,他们被困在那里,他们被封闭在那里,“他们”的集体性最后就是一团熄灭的火,而萨芭娜说出的“黄色,太阳”也成为世界毁灭的象征,“他们”最终变成了找不到出口的“所有人”,世界的毁灭毫无阻挡。
《Jaune, le Soleil》,豆瓣上还没有相关的中文名字,或者翻译成“黄太阳”,或者是“金黄的太阳”,它从最初萨芭娜和大卫走进那间屋子时被说出,外面的光亮制造的逆光,让两个人成为了黑暗中的黑暗,但是当他们说出这几个词,里面灯亮了,走出来一个男人,是“他”,然后伸出手摸了摸大卫的脸,而大卫甩开了他的手,男人转身走了进去,萨芭娜和大卫也从门口走了进去,坐在沙发上。“黄色,太阳”被说出才亮起了灯,才走进了屋,才被人用手摸着脸,无疑,这几个词就像是进入的暗号,它打开了门,它开启了对话;但是“黄色,太阳”又在几个人的对话中出现,又在最后被念出的句子里,当所有人重复着这几个词,它也丧失了进入的标记作用,不仅仅变成了普通的词,而且还从暗号的秘密性变成了世界毁灭的预告:如火之熄灭一样,太阳也会在变成黄色中慢慢毁灭。
词语属性的变化,就像在场每个人的身份转变一样,它让秘密逐渐消解,它让命运成为一种共性。萨芭娜和大卫进入的时候,他们是和那个摸着大卫的脸的男人形成了对立关系:大卫是格林斯基的人,在这个名叫施塔特的地方是房管署工作者,萨芭娜是他的妻子;而他们来到这里是为了看住“他”,而他是“犹太人”,六个月前来到施塔特,目的只有一个,寻找在这里被杀害的犹太兄弟,然后找机会复仇。政府人员和犹太复仇者,形成了两股力量,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保持着对立关系。之后又进来了两个男人,他们据称也是犹太人,和“他”一样带着目的:等待机会的到来,而他们攻击的是以格林斯基的为代表的施塔特政治力量;据萨芭娜的回忆,格林斯基让一个叫珍妮的人写一份报告,珍妮拒绝,但是在报告上只写下的疯狂和自由两个词……
导演: 玛格丽特·杜拉斯 |
各股力量在小小的房间演绎,玛格丽特·杜拉斯就是把这个封闭的房间当成一个舞台,力量的角逐便成为了一场演出,在舞台化的演绎中,所有人只有进来而从来没有出去——门被关起来,便是一个没有出口的存在,一张桌子,一张沙发,以及通往更里处的门,门没有关上,但是却形成了黑影,黑影是另一道门,将可以敞开的一切又关闭了。“他”有时候就在里面,但是沉默的存在就像不存在一样,“他”走出来,抽着烟也不说一句话,或者躺在地板上,像死了一样,但也不说话。“他”是一个沉默者,而不同的力量总是在谈论着他,他是在场的,但是沉默却让他不在场,就像那些门,就像这个空间,是开放的,却始终处在关闭状态,始终无法让人离开。
和“他”一样,有人进来,但没有人出去,他们在谈论,在对话,但是最后却没有胜利者没有失败者,而这种在场不在场、说话而沉默的状态在玛格丽特·杜拉斯的影像里,也变成了对于政治的一种投射。对话中出现的是“犹太人”,是种族主义的杀戮和复仇,出现的是共产主义,是工农联合,“唯一确定的是出错的可能性,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努力走向共产主义……”这是马克思主义的一种实践,但是对于“他们”来说,犹太人的出路是自由,是越过边境,但是谁也不是胜利者,政治思想就像被困在房间里的他们,最后是无望,是疯狂,是未知:对现实的未知,大卫手上的枪不是武器,是迷失的象征;对未来的未知,人到底要走向何方?
在这个和政治有关的演出中,玛格丽特·杜拉斯似乎设置了很多的主题,关于自由,关于种族,关于历史,关于左派,关于资本,关于信任和背叛,但是在萨芭娜为中心建立的关系中,对话变成了错位,并最终成为一种虚无:谁是敌人?谁是叛徒?谁是牺牲者?都没有最终的答案。而在封闭世界之外,总是传来狗叫声,它们是“犹太人”养的狗;传来枪声,它们是激烈战斗的隐喻,但是外面世界的杂乱,是世界本身复杂性的象征,而向内只有未知,只有迷失,最后外面的一个声音传来,是珍妮,珍妮却说自己就是格林斯基,“我不能生育,不能有孩子……”这是毁灭到来的证据,格林斯基也成为了一个从不出现的符号,而写下自由的珍妮也在寻找之后发现了虚无:狗已经不存在了,森林在哪里?
他们是在场者,他们是斗争者,他们是言说者,最后的最后,都失去了力量失去了自我,都成为了没有身份的存在,共产主义者也好,犹太人也罢,自由主义者也好,复仇者也罢,都取消了对立取消了战斗,连疯狂和死亡也没有了,只有“黄色,太阳”的呓语,只有“一团熄灭的火”的重复——毁灭,是历史循环制造的毁灭,毁灭,是消解在场的毁灭,毁灭,更是让未来不来的毁灭,毁灭也是唯一的出口。
《Jaune, le Soleil》电影海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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