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25《当铺》：买和卖连接的买卖生活
无论是豆瓣上翻译成《当铺》，还是西湖国际纪录片大会翻译成《典当铺》，似乎并不确切，在卢卡斯·科沃斯基的这部电影里，顾客把货品给店铺并非是一种典当的行为，后来他们也没有赎回货物，他们就是把那些物品卖给了店铺，而另外的顾客挑选自己需要的商品后也是付钱买走了，所以电影更确切的说法应该是“二手商店”，二手商店和当铺的本质区别就是物品处在被买卖的关系中，当铺里的商品所有权都属于店铺。
二手商店无疑建立了这样一种关系：物品提供者把自己没用的货品卖给了店铺，需要的顾客则从店铺购买二手商品，也就是说，店铺所从事的就是一种买卖，当卢卡斯·科沃斯基选择店铺作为纪录片的主体，也就建立了一个叙事逻辑：店铺连接了卖和买，也就可以向两端延伸，一端是卖，为什么人们要将物品卖给店铺？有可能是这件物品的确不再是自己需要，也有可能是迫于生计需要低价卖掉获得一定的钱，来维持基本的生活，所以卖这一端所折射的最大问题便是经济，很多人无奈地选择了以物换钱，有的甚至还是全新的物品，用低于所购的价格换取经济收入；另一端则是买，买的行为是一种消费，为什么人们愿意来店铺购买自己需要的商品，因为这里的价格便宜，和一般的商店相比，可以节约开支。卖和买，收入和支出，经济的困境和消费的性价比，被店铺这个“中转站”联结起来。
于是，店铺变成了反映地方经济和居民收入的一个晴雨表：这个店铺位于波兰的拜托姆地区，是当地最大的二手商店，据女主人约拉所讲，里面一共有七万余件商品，可谓是存量巨大，大到珠宝、首饰、电器，小到日用商品，有一些可收藏的珍品，也有生活必须的物品，可谓琳琅满目，应有尽有。有那么多商品，也就意味着存在一个庞大的卖者群体，而当有太多的人变卖自己的商品以度过生活的困境，这里折射的便是生活的压力。拜托姆地区曾经以煤矿而闻名，但是随着经济的衰退，很多人失业，卖方市场的形成说明很多人的生活拮据，在纪录片里，老人就是把家里的东西都卖给了当铺，也有人并没有值钱的商品，但是约拉还是以慈善的方式掏出一些钱救济他们，还给没有工作的男人提供扫雪的工作。和卖品大存量、卖者大群体不同，商店很少有人光顾，买方似乎总是缺席，曾经利润丰厚的珠宝、电器和家具都少有人问津，打开收银台，里面也总是空空如也。
| 导演: 卢卡斯·科沃斯基 |
卖和买其实折射的是同样的问题，而作为店铺来说，低价买进那些商品，然后再卖出去，买和卖在这里出现了反转，有7万余件商品，却少有人问津，压力又给到了店铺这边，如果没有人来购买，那些商品就会变成待在仓库里的积压品，而无法兑变成现钱，于是对于店铺来说，就出现了经营问题：房租要付，员工的工资要兑现，压力最后就变成了危机。所以在店铺这个叙事空间里，卢卡斯·科沃斯基聚焦于店主和店员对危机的化解，他们想方设法盘活经营，但是在困难面前，也只能发出一声叹息。除了最无奈“整体出售”的转让办法，约拉和维谢克想到了春季促销：他们促销的广告包裹在门前的柱子上；他们印发了促销的宣传单；维谢克还开着车上街拿着大喇叭进行广泛宣传；在促销日当天，他们还邀请了钢琴师现场演奏，还准备了大量烤肠招待客人，甚至为了推销各式女式衣服，店里的两位女店员还做起了模特，在众人的目光中完成了一次T台秀；为了让更多的人感受现场的气氛，激发他们的购物欲望，维谢克甚至搬出了棺材，把棺材盖板作为椅子……
的确，促销日那天人们从四面八方而来，对于小镇来说，这是一个隆重的节日，小孩子们挂起了彩色气球，大人们坐在下面看服装表演，在强劲的舞曲响起之后，他们还翩翩起舞。现场效果不错，促销的形式则是拍卖，维谢克在台上绘声绘色介绍商品和功用，现场也有叫价者，但是很多人只是来看热闹，只是来过节日，却很少真正去购买商品。买这一端遭遇冷清，并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对于店铺来说，无论怎样创新促销，还是未能改变困境，无法带来生机，于是，危机变成了一种常态。在这种常态化的困境面前，店铺的生活其实不再是纯粹经济上的买和卖，卢卡斯·科沃斯基将更多的镜头给了店铺，深入其中展现了这些人在困难中的生活。
卢卡斯·科沃斯基拍摄这部纪录片前后花费了四年时间，拍摄的素材大约200个小时，最后成片时间是80分钟，无疑，四年时间和纪录片人物生活在一起，和他们相处消除了隔阂，所以纪录片对店铺生活的记录已经完全实现了去摄影机化，而人物对故事的演绎也完全是本真演出，这就为纪录片的生活化创造了条件。的确，店铺里的五个人都具有独特的个性，他们的故事也各有不同，维谢克长得高大帅气，他爱抽烟爱喝酒，更爱在镜子面前整理头发，完全自恋型的他和妻子约拉总是发生矛盾，约拉身材肥胖，穿着大约也是寄售在这里的皮草，画着浓浓的妆。两个人经营这家店铺，由于经营理念的不同，处理方式的区别，在店铺越来越陷入危机的时候，两个人发生了分歧，继而开始争吵，在一次争吵后，约拉带着两个女店员甩门而去，维谢克抽着烟，对男店员说起女人的问题，言语中带着更多的抱怨，还说和约拉的感情早就没了。但是第二天，约拉和女店员又回来了，店铺还是恢复了正常，后来有一次维谢克的脚被冰箱压倒而受了伤，约拉给他的脚敷热毛巾，说自己对维谢克的感情还在，刚说完，就把毛巾从受伤的地方抽掉，然后啪的盖在维谢克的脸上，又爱又恨的一幕就这样被记录下来。
《当铺》电影海报
女店员带着一个孩子，她和丈夫已经离婚，对于她来说，离婚后的生活当然充满了压力，而总是拿着哑铃健身的男店员经常和她聊天，他也说起自己的婚姻，因为发现妻子出轨所以他和妻子也离婚了，告诉她自己的经历，不仅仅是提及一个话题，男店员其实已经喜欢上了她，在慢慢的接触中，女店员也喜欢上了他，她觉得他带给了自己安全感，于是遭遇了同样问题的两个人说出了“我爱你”，给那个寒冷的冬天一点温馨的气息。另外一个女店员总是坐在那里，那次约拉和她聊天，才知道前一天晚上男友没有来接她，但这并非是孤立的事件，女店员感觉男友对自己的感情慢慢淡化了，说着说着眼眶便湿润了，约拉安慰她，像大姐姐一般让她体会到温暖。五个人的店铺，每个人都有自己并不愉快的经历，都有和店铺一样的困境，在结尾的时候，维谢克和约拉坐在沙发的两端，两个人都抽着烟，都不说话，他们中间是长长的空位，他们的故事是长长的沉默，面对而无法面对就是他们，也是店铺的命运。但是在困难中，在危机里，他们又像是一家人，日常的、琐碎的矛盾总是可以找到解决的办法，坚韧地活着，不轻易向命运低头。
卢卡斯·科沃斯基用二手店铺连接起买和卖的两端，但并非是纯粹的交易关系，它折射出现代人的生活境遇，它更是表达了物的冷漠和人的温情，正如店铺刷在墙上的宣传语一样，“什么都收，什么都卖”的背后是一种容纳的心态，矛盾也好，幽默也罢，破败也好，和谐也罢，争吵也好，温情也罢，它们集合在一起，所构成的就是生活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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