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5《天堂之日》:大地上布满了恶
以大地为床,以天空为被,与树木为伴,与鸟兽为友,枕着流水,呼吸空气……几乎是和五年前的处女作《穷山恶水》置于同一场景中,这是逃离现代生活融入自然的写照,但是泰伦斯·马力克还是对两部电影中呈现的命运作出了不同的处理:《穷山恶水》中的基特在自然状态被破坏的时候,拿起了枪解决了闯入进来的三名治安官,然后带着霍丽再次逃离;而《天堂之日》的比尔也在被警察发现之后举起了枪,但是他的子弹没有射向他们的身体,自己反而在避闪不及中被打中,然后落入水中,毫无反抗地死去。一个是在秩序反抗中逃离,一个则是在暴力控制中死去,一个是“穷山恶水”与现代文明的对立,一个则是“天堂之日”沦落中走向人间地狱。
比尔终于死了,悄无声息地死去,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和阿比以及妹妹琳达告别,那么这样的死是不是上帝听不见他的呼声?“我遇到一个叫叮当的人,他告诉我世界将变成火海”,琳达的独白从一开始就对这场灾难的到来作出了寓言,“火会从四处冒出来,它们就这样冒出来,高山也一样会陷入火海,水也一起烧起来,动物四处逃窜,其中一些会被烧死,有一些的翅膀被烧焦,人们发出悲鸣,大声求救。”对于人类来说,在面对这样的灾难时,有两种命运,“做了善事的人将上天堂,逃过这大火的洗礼,但如果你做了坏事,上帝就听不见你的呼声,他连你说话也听不见。”天堂和地狱,区分了上和下的关系,它们由善与恶支配,做了善事就可以上天堂,否则就只能进入地狱。琳达的独白就像是对这个时代的一种启示,而当最后自己的哥哥比尔命丧枪口,上帝一定没有听到他的呼声,他也永远无法上天堂。
天堂太远,琳达的启示就像是孩童的喃喃自语,而作为独白者,泰伦斯无疑是将她作为叙述的主角,展开这个关于善恶的故事。比尔的死或许是某种恶的体现,甚至是对恶的惩罚,他是在用螺丝刀插入了农场主的身体后逃离的,死亡是他制造的,而且在农场主死去之后他带着阿比、琳达彻底逃离了农场,他们将农场主的汽车开走,然后换得了一艘轮船,开着船在河流上漫无目的的行驶,最后停靠在岸边开始了原始生活。可以说,制造死亡后离开农场就是比尔的恶,当农场主找到他试图决斗时,农场主虽然拿着枪,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开枪,是比尔抢先一步杀死了他,在并无直接冲突的情况下比尔杀了人,就是一种恶的体现,即使融入了自然,代表法律和秩序的枪依然会朝向他。而实际上,以琳达为叙事的视角,比尔在农场中的经历似乎也有着恶,当三个人走投无路乘坐着火车来到了西部,他们在农场里干活,尽管他们吃苦耐劳、兢兢业业,但是农场主却喜欢上了阿比,在一季的麦子收割完成之后,他央求阿比留下来,而随着阿比选择留下,比尔和琳达也留在了这里。
导演: 泰伦斯·马力克 |
“我们从未如此富有过,整天无事可做,除了睡觉躺着,不必工作。”琳达说,可以说当他们近乎无忧无虑生活在农场里,这就像是一种天堂生活,过惯了冒险生活,遭受了饥饿和劳累,这一次他们可以像农场主一样享受这一份物质,这当然是命运的一次改变。但是农场主为什么让他们留下来,为什么给他们富足的生活?原因只有一个,农场主喜欢上了阿比,而阿比是比尔的女朋友,他们只是对外宣称是兄妹,这是一段从一开始就呈现出错综复杂关系的情感,在劳作时他们仅仅相随传递着爱,在休息时更是亲密无间,而农场主也一直以为他们是兄妹,当他留下他们,当他告白阿比,比尔选择了同意,他认为农场主已疾病产生,他的日子已经不多了,让阿比留下来然后在农场主死后就可以回到比尔的身边。这是一个谎言,这更是一个阴谋,那个老头早就有看出了他们的计划,他对农场主说:“他们是一对骗子。”
农场主知道他们特殊的关系,但是他还是选择了相信,于是阿比嫁给了农场主,而比尔则留在农场里旁观着他们的婚姻生活。一方面比尔在等待着农场主一命呜呼,那时阿比就可以回到自己身边,甚至农场也可能归他们所有,而另一方面,比尔又趁着农场主不注意,夜晚和阿比溜出去在河边在草丛里约会。除了欺骗和谎言,阿比更是成为了一个背叛者,而当比尔和她在亲密的时候,被农场主发现了,于是忌恨充满在农场主的心里。也终于在农场发生蝗灾之后,大火又烧毁了农场,农场主几乎失去了所有,他找到了比尔,目光中是对他的仇恨,但是比尔意外地杀死了他——如果这的确是一次意外,那么曾经的欺骗和背叛,就真的是一种恶,在他们逃亡的时候,琳达的独白是:“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完美的人,人的心里总是有一半的魔鬼和一半的天使。”一半的魔鬼和一半的天使,折射的是人性之恶,围绕着比尔、阿比和农场主的关系,人性就成为善恶的一面镜子。
《天堂之日》电影海报
但是,人与人之间的矛盾、欺骗和计谋,只是这个恶世界里的一部分,当马力克聚焦于上世纪20年代的城市与农场、底层与上层,无疑是带着一种对社会的批判目光,电影的第一个镜头展现的是由街头穷人、流浪汉、士兵组成的社会一角,然后是生产车间的工人,比尔就是每天对着煤渣和炉火的产业工人,但是他和工头之间爆发的冲突让他丢掉了工作;带着阿比和琳达,他们坐上了西行的列车,开始了寻找工作的流浪生活;后来他们成为了装袋工,穿过树立在草原上的木门,成为了农场的雇佣工人……从城市火炉到西部农场,奔波、冒险成为他们生活的本色,他们乘坐的火车、农场里的收割机,这些都是文明的象征,但是在机器生产逐渐成为时代主流的情况下,他们作为劳动者,命运又无情地逼向一种角落的生存,“我们厌倦了这种生活……”这是底层的生活,这是用身体活着的生活,这是被机器压制的生活,而在和农场主之间,似乎也体现着某种等级差别。草原上唯一矗立的房子就是农场主的屋子,其他人都不得靠近,而农场主生病了可以随时叫来医生,当然对阿比的表白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着他的地位,也正由于此,比尔不能说出真相,只能以谎言的方式等待着农场主死去。
但是阿比似乎也爱上了农场主,“在某方面来说,我替他感到难过,因为没有人为他挺身而出,待在他的身边,在他需要关怀时,握住他的手,这蛮悲惨的。”没有谁来解救,比尔最后只能选择离开,在离开之前他对阿比说的是:“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在这个没有地位、尊严的时代,何来爱情?在这个只有拼命活着的时代,谁能生活在天堂?蝗虫灾害发生了,密密麻麻的蝗虫毁掉了农场,当农场主用大火试图驱赶蝗虫,却制造了更大的毁灭,连同收割机也毁于一旦。机器被毁了,农场成为火海,农场主死了,这是不是就是琳达曾听到叮当说起的那场毁灭之火?就像末日一般的大火吞噬了一切,而这火不是来自地狱,而是来自于大地,是因为大地本身就是恶,就像琳达独白说的那样:“我希望自己是大地的医生……”
农场已经不存在了,机器已经被吞噬了,文明变成了灾难,而比尔也死在了秩序维护者的子弹之中,成为大地的医生,治疗这片大地的恶,也许只是孩童世界的乌托邦,当最后琳达和一个陌生女孩站在铁轨上等待女孩男友的到来,他们知道这只是一个谎言,大地上布满了恶,但她还是要编织在别处的“天堂之日”:“我希望她交上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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