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1-08《达尔瓦》：如何命名“当下之爱”？
最后一幕是哀伤的，恰恰也是温暖的：被告父亲雅克被带到法庭上，他缓缓抬起头，看到了坐在席上的女儿达尔瓦，在发亲被控告犯有恋童癖并强奸女儿的案件中，达尔瓦即可能是受害者，也是最重要的证人，这是达尔瓦陷于最矛盾的角色定位，但是雅克抬头看见达尔瓦，看见达尔瓦旁边的前妻，并且发现达尔瓦的手握在前妻的手上，矛盾被这最后的一幕有限化解了，母女握手，父女相见，庭上和庭下构建了新型的家庭伦理学——法庭将会如何审判雅克，成为了故事缺省的内容，艾曼纽·妮可保持一个开放结局的同时，却转向了对于12岁女孩达尔瓦最重要的命题：她的生活将从这里正式开始，就像在和母亲见面之后，说的那句话一样：“我从没有想过以后做什么？”未来还是一种未知，但是至少在母亲的接纳中面带了笑容，从这个意义上讲，未来的起点就是从这个微笑、这次握手开始的“新生”。
在未来未知的迷惑中，达尔瓦站在当下，艾曼纽·妮可也正是从当下开始定义“成长”，那么这段被外界评说为畸形之恋，甚至父亲被控告绑架及强奸女儿的犯罪事实是不是就是真相？或者说，从当下回溯“过去”，是不是能发现真相？对于达尔瓦的过去，必然牵涉到父亲雅克，那么关于父女的这段特殊感情，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这里会引出三个问题：他们父女之间是不是真爱？这种真爱是不是慢慢变成了不伦之爱？不伦之爱中是不是表现出了检方起诉时所说的“绑架”及强奸？父女之间是不是真爱？从达尔瓦被带到青少年收容所的时候，达尔瓦就问杰顿：“难道父亲和女儿不可以相爱吗？”很明显，在达尔瓦看来，和父亲雅克在一起就是一种爱，而且她否定是父亲强迫她，更没有强奸她，她一次次质疑检察官的决定，父亲被拘捕，自己进了收容所，而且还认为是“你们逼迫雅克承认”的，也就是说，在达尔瓦看来，她和雅克相爱是真诚的，是自由的。
第一个问题和第三个问题，至少在达尔瓦那里得到了澄清，那么，对于第二个问题是不是可以有肯定的答案，也就是说，达尔瓦对雅克的爱超越了父女之间的感情，而是变成了一种不伦之爱，或者说，雅克不是以纯粹的父亲角色进入达尔瓦的生活，而是以爱人、情人的角色出现的。所以，这里就有一个角色错位的问题，的确，在达尔瓦的口中，她从来不称其为“父亲”，而是直呼其名为“雅克”；达尔瓦也不是以一个12岁女孩的形象出现，她化着浓妆，头发染过，喜欢穿性感的黑丝衣服，完全是一个正当风韵的女人，她在杰顿面前也说：“我是一个女人。”杰顿则强调说：“是个女孩。”而且她渴望再见父亲，在一次次逃离中，杰顿终于给了她一次去兰斯监狱探望父亲的机会，为了见雅克，她涂好了口红，她化好了妆容，她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信息，而当穿过一扇一扇铁门，见到渴望依旧的雅克时，她迅速脱掉了外套，露出的是里面性感的黑色蕾丝衣服，而当雅克低沉的头抬起来对她说：“你今天很漂亮。”达尔瓦再次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 导演: 艾曼纽·妮可 |
可以说，达尔瓦以“我是女人”来定位自己，定位在雅克面前的自己，也展露出某种诱惑，就是对于这种关系的一种明确定位，所以不伦之爱是必然存在的。当父女之间的爱变成不伦之爱，对于12岁的达尔瓦来说，就构成了成长中的难题，而导演艾曼纽·妮可在传递出达尔瓦深陷不伦之爱的同时，更是聚焦于她如何从女人变会女孩，所以故事的叙事没有所谓的记忆闪回镜头，一切都是以跟拍的方式，在摇晃中面对遭遇困境的达尔瓦，这就构成了一种当下性，而且艾曼纽·妮可也对这种不伦之爱不予道德上的评说，而是在困境出现之后寻找解决的办法，即当下的达尔瓦如何从过去的影子中走出来，如何面对未知却能一步步触及的未来。
所以对于达尔瓦来说，寻找、发现和命名当下之爱就是一种突围之后的自我解救。突围必然面对的是束缚、误解以及污名化，而在达尔瓦面前的是社会各种力量形成的束缚，在法律层面是检察官，是律师，是法官，甚至是关押雅克的监狱，雅克被逮捕被起诉，就是法律对于道德的维护，却也以粗暴的方式在达尔瓦的内心造成了伤害，在他们看来，把雅克关进监狱，把达尔瓦送到收容所，是为了让她更安全，是为了保护她，所以达尔瓦要一次次冲破这种束缚，大喊大叫、爬窗逃跑、抗拒都是她采取的行动，所谓法律意义上的保护变成了另一种暴力。在社会层面，则是道德的绑架，收容所无疑是一个浓缩的社会，里面的孩子都是“问题少年”，甚至孩子和孩子之间也充满了敌意，和达尔瓦同室的萨米亚一开始就表现出不欢迎的态度，达尔瓦在课堂上自我介绍时就被同学们嘲笑，而露西亚在真心话大冒险中竟然提出了她是不是为父亲口交的问题……
对于达尔瓦来说，要在这层层关系中突围，困难可想而知，所以她基本上采取极端的态度：或者也同样以敌视的方式对待收容所的社工和同学，或者通过绝食、逃避和他们隔绝，甚至开始和同学爆发冲突，开始掀翻校长的办公桌，这使得达尔瓦更像一个问题少女。实际上，在达尔瓦和外界的对立中，她也慢慢感受到了表象之下的那些爱，杰顿是一个负责的社工，他按照收容所的要求看管达尔瓦，但是更多给了她理解；萨米亚说自己的母亲是妓女，她从小就没有过温暖，但是在和达尔瓦在一起的时候，她也袒露了心迹，还借给她外套让达尔瓦学习走路的样子。当然达尔瓦问题的存在，必然和过去生活的家有关，而在那个家里母亲成为她记忆中的一个空白，这是母亲和父亲矛盾带来的后果，也许正是这种缺失了母亲的环境，让她和父亲进入到了不伦之爱之中。
《达尔瓦》电影海报
达尔瓦说“我害怕”时搂住了杰顿的脖子，从他那里得到了温暖；达尔瓦在萨米亚离开之时送给她衣服，两个人相拥中告别，这是友谊的美好见证；回到没人居住一片混乱的家中，她蜷缩在衣橱里，伴随着第二天那一缕阳光照到她的脸，达尔瓦也开始了自我觉醒；她剪掉了染过的长发，她摘下了耳环，她打电话给杰顿，然后和杰顿一起去了母亲那里，而母亲给她看了保存在手机上更小时候的照片，说起她现在有个弟弟，说起自己有一个伴侣，达尔瓦在和母亲的对话中也露出了笑容……在曾经的家里度过一晚，这对于达尔瓦来说像是完成了一次仪式：向过去告别，重新回到当下，蜷缩而醒来便是新生。
并没有极具标志性的转变，像是达尔瓦突然之间的醒悟，看起来有一种突兀感，更是艾曼纽·妮可的一种理想化处理，但是对于一个经历了失去、误解、嘲讽、伤害的女孩来说，她必须从过去的困境中回到当下、面对当下，以及重构当下，从女孩变成女人，是现实塑造的畸形自我，而从女人变回女孩，则是自我觉醒的艰辛开始，虽然艰辛，但一定是成长的必然：寻找更多温暖人的爱，让自己学会慢慢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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