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1-08《外语》:所有一切都是我们的
海报上的莱娜穿着蓝色风衣,法妮则是粉色外套;片名的“Langue”是粉色,“étrangère”则是黄色;字幕组的翻译,打出的英文字幕是淡蓝色,中文则是粉色……无论是海报设计还是字幕着色,都体现了一种色彩学,而这种色彩学以醒目的方式回应着导演克莱尔·伯格的创作理念:它们是区分,是相异,但是所有这些所构筑的都是表象,突破表象意味着发现内在同一性的东西,这种同一性的东西就是电影最后给出的答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
区分和相异,最突出的表象形式就是语言,语言本身是用来沟通的桥梁,是交流的中介,语言是最容易抵达建立在主体间性的对话目的,但是当语言成为彼此相隔阂的“外语”,就意味着距离。17岁的法妮来自法国的施特拉斯堡,她来到了德国莱比锡,住在笔友莱娜的家里,由此形成了“外语”的屏障,莱娜的母亲会说简单的法语,但是莱娜说法语的时候需要手机上的翻译软件,当然法妮也不会用德语熟练地交流,在莱娜的学校里,法妮在课堂上就因为语言问题被莱娜的同学嘲笑。同样,之后莱娜也去了法国,和法妮去路了学校对法语不熟练的她自然也四处碰壁,在给母亲打电话时说自己因为不会德语感觉到很累。
语言成为了一种障碍,“外语”其实表征了一个他者的存在,但其实,这个他者并不是会说母语的自己,而是不会说外语的自己,也就是语言让自我他者化了——一个非常明显的例子是,法妮的名字“Fanny”在英语中时“阴部”,在美国俚语中则是“屁股”,当莱娜告诉同学这个名字时,男同学边嘲笑“法妮”,这无疑就是语言带来最为尴尬的“他者化”结果。但是克莱尔·伯格并非只用语言表征隔阂,“外语”是一种象征,在莱娜和法妮、莱比锡和斯特拉斯堡、德国和法国之间,似乎处处存在着“外语”:两个人是笔友,法妮来到莱比锡应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在莱娜家里,法妮就感受到了两个人性格的不同,莱娜显得有些冷漠,直接说并不想让法妮来这里,甚至让她回去,而法妮听到笔友的这句话,心里也感到不是滋味,心里敏感的她也只能默默承受。一个充满了防备,一个则细腻敏感,一个对政治抱有巨大的热情,一个则担心男女之间的感情,一个遭遇了校园霸凌,一个则是独立自主,两个少女在个性意义上也和语言一样,呈现为完全不同的风景。
导演: 克莱尔·伯格 |
语言不同、个性不同、内在的需求不同,这些都是个体意义上的相异,克莱尔·伯格更是从这个起点出发,折射出欧洲新一代的生活现实,个人生活上存在的不同,延伸到家庭的不同:法妮是移民混血的一代,父亲是阿拉伯人,母亲和父亲之间也存在感情问题,法妮说父亲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同样,莱娜的家庭也遭遇了变故,父亲带着双胞胎儿子离开了家,即使他们回来也只是为了给老一辈面子,家庭聚会最后变成了莱娜的母亲苏珊和父亲之间的争吵;而莱娜去了法妮的家里之后,也感受了法妮父母之间的矛盾,她还从法妮父亲的手机上看到了那个女人的照片,甚至在她准备离开时,在车站还碰到了发你的父亲带着女人。家庭不是完整的家庭,家庭生活充满了争吵,这既对两个人的生活产生了影响,但是在另一层含义上,经历了家庭风波的她们也更早地将目光转向了社会:生活在德国的莱娜,历史课上讲到了东德和西德曾经的对立,也说到了柏林墙的倒塌,所以对于政治莱娜显然有着更多的热情,而在课堂上讨论的议题也延伸到了德国之外,尤其在法妮面前大家谈论的是法国的罢工、种族主义和环保。
法妮的父亲是阿拉伯后裔,家庭成员本身就反应了社会现实,移民二代和种族主义似乎有着不可分离的关系,而莱娜说自己的父亲就是种族主义者,所以莱娜告诉法妮自己害怕集权、害怕战争、害怕变老,也正因为这些害怕,她积极参与政治活动。法妮并没有参与政治活动,但是她经常翻看法国示威游行的视频和照片,那个总是出现在现场的朱斯婷甚至成为了自己的偶像,“只要有她在我就不害怕了”,她甚至将朱斯婷虚构为自己的姐姐,在莱娜去往法国的那些日子里,法妮就带着莱娜去各个酒吧寻找朱斯婷。从个体之间的语言、性格经历,到不同的家庭、不同的矛盾,再到两个国家不同的社会问题,可以说,“外语”所呈现的相异性包含了涵盖了个体、家庭和社会的各个方面,克莱尔·伯格构筑了不同层面的“外语”体系。
《外语》电影海报
当然,这些相异性呈现的他者化隔阂,需要寻找一种同一性,而这种寻找似乎也构筑在克莱尔·伯格的自我经验上,1978年克莱尔·伯格就出生在德法边界,从德国到法国,从法国到德国,这是一种“跨界”,但是跨界不是把两者的界限拉大,反而在列车的快捷中缩短距离,法妮遭遇了霸凌,目睹了家庭变故,生性敏感的她差点自杀,来到德国,找到莱娜就是为了找到某种寄托,而莱娜对政治生活的热情,似乎又让法妮找到了一种被庇护的感觉,就像她渴望朱斯婷成为自己的姐姐一样,谎言对她来说构筑的就是一种安全感,而她也在莱娜身上找到了这种感觉。和法妮去往德国一样,莱娜以相反的方式来到了法妮所在的德国,虽然法语给她造成了不便,但是在给苏珊打电话时,莱娜说斯特拉斯堡当初就是德国人建造的,所以从这些建筑中她有一种回家的感觉。虽然两人在成长中遭遇了诸多的不同,但是这种相异性构成了一种互补,而互补之后的同一化更代表着克莱尔·伯格的思想:作为欧洲新的一代,当社会动荡成为成长的阻力,他们更渴望构建一种一体的世界。
在电影中,这种同一化就被并无创新的爱所阐述,即使这是一种同性之爱,但是克莱尔·伯格还是将其上升为消除隔阂的力量,从法妮和莱娜在泡澡时有了感觉之后,镜头中的她们感受到了这种暧昧的诱惑,在卢卡斯家里的派对上,他们在“蘑菇”的幻觉作用下,虽然和卢卡斯有了某种接触,但是莱娜和法妮所获得的是同性之间的微妙感觉,之后亲吻脚趾就是这种感情的大胆表达,最后两个人躺在草地上的激吻,就是激情的最彻底释放,“我觉得我爱上你了。”法妮的这句话就成为了在爱的名义下达到同一化的证明,而那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的”,就是在打破了你和我的个体隔阂融入成“我们”的一次宣言:所有的一切是我们的,当然未来也属于我们。
但是很明显,克莱尔·伯格在这部只有100分钟的电影里塞进了太多沉重的社会议题,欧盟、战争、柏林墙、纳粹、移民、环保、种族主义、社会不公……两个未成年的孩子,所有的话题都是社会性的,每天面对的也都是这些信息,从性向认同到政治觉醒,从家庭矛盾到种族歧视,对于成长来说是不是太过压抑?而且,当把这些议题都置入到成长故事中,属于他们真实自我的部分反而被弱化了,甚至被抽离了,而爱也被符号化了,他们完全变成了成人世界的影子,所以激进,所以说谎,所以更加压抑,所以暴力反抗,而这也是欧洲新一代担负使命的必然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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