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3-06《世界在不断前进》：爱与死一晃而过
The World Moves On，片名以一般现在时的表述将时间变成一种平滑的状态，它指向的是此时此地，连过去也都纳入到现在的序列中，于是一种怪异的感觉产生了：当吉拉德家族企业经过了从1825年到1934年的兴衰荣辱，120年的历史变成“moves on”所构成的现在和现实，历史是不是没有了纵深感？约翰·福特将过去变成现在的一部分，并让世界以不停步的方式前进，是为了让希望不被磨灭，是为了让爱恒久，就像最后一个场景中，当玛丽和理查德再次回到曾经的小屋，“一切都消失了”，颓败之中他们依然保留着对于生活的憧憬，玛丽面对墙上的耶稣受难十字架，祈祷说：“恳求你照亮我们的黑暗，保佑我们脱离今夜的一切危险……”
世界在不断前进，并不是世界充满祥和，而是在黑暗和危险中存在着信仰，而是将信仰变成持之以恒的爱，这便是过去现在化的用意所在。但是，约翰·福特所讲述的故事本身就是从过去的历史开始，吉拉德家族走过的120年更是包含了太多的黑暗和危险，要将漫长的历史、历史中的黑暗和危险囊括进105分钟的电影中，要将一切都化作信仰和爱，很明显，约翰·福特显得力不从心，所以整个故事的讲述是跳跃的、断裂的，甚至所要表达的爱与死都变成了一晃而过的存在，无论是对于战争的残酷还是对于爱情的恒久，最后都变成了一闪而过的意象，世界在不断前进，变成了世界在快速前进。
1825年被誉为“美国棉花之王”的塞巴斯蒂安·吉拉德逝世，这是电影的起点，它以字幕的方式得到体现；之后塞巴斯蒂安的遗嘱在家人面前被读出，家族企业经历了第一次的改变，世界各地分公司的设立是它扩张的开始，“战前”的故事充满了希望；1914年法国、德国等公司相关人员又聚在一起，公司虽然遭遇了困境，但是经受住了考验……从1825年到1914年，家族企业分分合合，但是一条不变的理念是：一切以家族为第一位，在这三个时间节点，有两次家族举杯庆贺的场景，按照遗嘱负责公司在美国所有利益的理查德举杯所说的誓言成为企业发展的一条原则：“为了保护这个家庭，为了家庭而否定自己，任何情况下都要把家庭的需要放在第一位……”一切为了保护家庭，一切以家庭为出发点，一切的利益围绕着家庭，这是吉拉德企业的不变的宗旨，它所体现的就是团结。
| 导演: 约翰·福特 |
但是，约翰·福特把重点放在了1914年开始的战争中，他把战争变成了对家族企业和企业理念的最大考验，第一次世界大战不分就占了故事一半以上的篇幅，这里就体现了战争的无情。在1914年战争还没有全面爆发的时候，身为德国海军军官的弗里茨和亨利的妹妹珍妮举办了隆重的婚礼，但是婚礼过后，战争便爆发了，这里的无情就在于弗里茨和亨利、理查德完全变成了敌人，弗里茨效力的是德国，而弗里茨和亨利加入了法国战团；弗里茨所在的潜水艇在一次作战中，向一艘商船发射了鱼雷，玛丽的父亲沃伯顿就在商船上，商船被击沉，沃伯顿葬身大海，而弗里茨也在之后的战争中死去；理查德加入到法国战团之后，冲锋在枪林弹雨中，在经历了三天、七天、十天的残酷战斗，战友呼喊着理查德的名字，但是没有任何回应，理查德失踪了；玛丽在后方遭遇了公司的困境，也得到了理查德失踪的消息，但是门打开，理查德却站在她面前；之后的理查德再赴战场，而此时德国军队中的埃里克却成为了他的敌人，在德军袭击英法联军的战斗中，一枚炮弹在德法交战的公墓中爆炸，理查德受伤，但是他躺在了德国医院里，最后埃里克的父母将他接回到自己家中，直到战争结束……
弗里茨和埃里克身为德国人也成为了德国兵，他们为自己的祖国作战，理查德加入了法国战团，他们在战场上是敌人，这就是战争的残酷性所在，而更为残酷的是，死亡成为无法预料的事，沃伯顿死亡，弗里茨死亡，大批的法国士兵和德国士兵死亡，约翰·福特甚至直接将镜头对准战争，那“十天”所展示的就是一场毫无人性的屠杀。所以这是一个死的时代，但是在这个死的时代里，作为企业信条的团结转变为一种爱，它在理查德和玛丽身上得到了展现。在战前那份遗嘱宣读的时候，玛丽就说过一句话：“她讨厌战争。”父亲和兄弟都经历过战争，都在战争中遭受过创伤，所以“讨厌战争”是她发自内心的呼唤，更是对之后战争爆发的某种预言，但是在这个时候，她遇到了理查德，两人暗生情愫，但是并没有成为公开的爱，在楼梯上说出的“再见”成为缠绵的一个场景。1914年，玛丽随着父亲再次来到了美国，再次遇见了理查德，“我以前见过你”就是对爱的呼唤，但是那时的玛丽已经和埃里克是恋人，理查德虽然爱着玛丽，但是并没有干涉。之后战争爆发，理查德参加了法国军队，在奔赴战场之前，他们又一次见面，两个人的爱越发炙热，但是理查德要奔赴战场，玛丽目送着理查德远去，大雨在窗户中形成的雨帘就像玛丽不舍的泪水；在理查德负伤回来后，他终于对玛丽说出了“我爱你”，两个人也终于走进了婚姻殿堂，但是不久理查德再赴战场，这一次他在战争中失踪，最后在德国被埃里克的父母照顾，直到战后两人再次相遇。
《世界在不断前进》电影海报
在战争中死亡在发生，爱也在延续，爱与死构成了约翰·福特“世界在不断前进”中不可更改的两部分，而因为死的残酷爱才更加可贵，也因为爱的守护死变得不可怕，爱就是对于团结的一种阐释，而在战后，家族企业再次接受考验，1929年开始的经融危机让企业遭受最大的困境，最后的结局是破产，但是玛丽在理查德几乎崩溃的时候和他在一起，安慰他，陪他度过了自己和整个家族企业最艰难的一段时间，但是经济危机之后，新的战争又开始了——电影拍摄于1935年，约翰·福特用纪录片的方式展示了德国、日本以及其他国家参战的画面，这是对故事背景的一次交代，但更像是对现实的一次书写，因为1935年的战争阴影也笼罩在世界之上，世界在不断前进，战争无可避免，像一个预言，约翰·福特的电影便是对这个世界的一次警示。而在这场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玛丽的祈祷也成为约翰·福特的一种心声。
讲述家族企业百年的兴衰沉浮，用战争和爱情来强化家庭的重要意义，还是体现了约翰·福特的反战思想，但是由于推进得过快，无论是战争表现的死，还是爱情带来的希望，都显得单薄。一开场那份遗嘱被原原本本读出来，这是一种过当的详细，这份遗嘱里的很多内容并没有实际意义，但是之后的很多细节却浮光掠影般匆匆而过。战争中，弗里茨、埃里克与理查德之间的“国家”对立，是一个展现战争残酷性很好的题材，但是约翰·福特只是提及了一下；玛丽经营公司，应该展现她的明智和能干，除了做出不经营军火的决定之外，其余也都缺少细节的支撑；理查德在受伤后找到了玛丽，两个人结婚，结婚之后再赴战场，也没有那种生死相离的感觉；后来理查德失踪，竟然被埃里克的父母照顾，一个法国士兵如何得到德国军队的关照，这实在有点匪夷所思；理查德在养伤的时候和玛丽失去了联系，甚至在战争结束后他们也没有在一起，但是一段字幕之后，两个人又鬼使神差地在一起了；两个人的爱情和婚姻也有矛盾，尤其是在经济危机爆发后，理查德还是信心满满，玛丽却认为他眼中只有金钱，这是两人矛盾的体现，但是这个矛盾之后却没有发展，在破产之后理查德几乎陷于崩溃，玛丽像母亲一样抱着他安慰他，之前的矛盾也早已经烟消云散……
爱与死都没有深入，都成为浮光掠影，约翰·福特并不是将时间浓缩在对现在的态度里，而是让故事被那条有形的时间轴线所牵制，既要让历史完整展现，又要指向时代之困，所以故事完全变成了流水账，死亡匆匆，爱情匆匆，连最后预言之上的祈祷也变得软弱无力，看起来更像是约翰·福特自己对即将到来厄运的一种庇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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