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24《在魔鬼知道你死前》：节外生枝的命运
一路跟踪的查尔斯看到小儿子汉克从楼上跑下来，慌不择路地转过街角消失，正当查尔斯开车想要追上去时，对面的警车开了过来，那幢楼下拦起了警戒线，担架从楼上抬了下来，查尔斯这才看见被躺在上面中枪垂死的人正是自己的大儿子安迪。一个儿子消失在街角，一个儿子已无力回天，看到这一幕，呆立在那里的查尔斯眼神中是惊愕，是茫然——字幕打出，电影走向了最后的终结。
并没有看到“剧透”说查尔斯最后杀死安迪的情节，难道这是另一个版本的故事？如果最后的确是查尔斯大义灭亲杀了安迪，那么家庭悲剧就走向了一种疯狂的极端：汉克抢劫父母的珠宝店，他雇佣来的鲍比在抢劫中开枪打死了正当防卫的母亲多丽丝，虽然汉克在外面望风，他没有直接参与抢劫和杀人，但母亲之死他是间接的凶手，而当最后策划了抢劫案的安迪又死在父亲手中，那么这场悲剧就完全变成了家庭内部的“互杀”，这对人的内心冲击来说一定是震撼性的。但是这个版本安迪最后死在鲍比的妻子克里斯的枪下，是安迪最后疯狂的覆灭，并未回到家庭悲剧中，但是查尔斯最后的目光依然震撼人心，因为直到最后他才知道是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了他深爱的妻子，这才叫意料之外的“家破人亡”。
不管何种结果，这都是属于一个家庭命运的悲剧，死亡是最直接、最赤裸的呈现方式，这似乎也是对于“在魔鬼知道你死前”片名的阐释：据说这个片名来自爱尔兰的一句谚语，它的下半句是：“希望你已经在天堂待了半个小时。”当死亡成为最后的结果，即使在天堂呆了半小时，也必定会在最后走向魔鬼邀你进入的地狱，那么天堂的半小时就是一个诱惑，就是一种假象，而真正的回归之地是死亡的地狱，这种必然性指向了被魔鬼控制的命运，因为魔鬼知道你必死无疑，因为魔鬼敞开了胸怀等待你的到来。作为西德尼·吕美特的遗作，电影通过讲述一个犯罪故事揭示人性的黑暗、罪恶和非理性的一面，而最重要的是，它以必然性的方式指向了不可逃避的命运，所谓宿命：电影第二个场景就是“抢劫当天”的故事：查尔斯开车送多丽丝来到自家开的珠宝店，多丽丝正准备开店迎客的时候，戴着面罩的劫匪闯入了进来，他抢走了柜台里的珠宝，多丽丝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拿出了枪，朝着劫匪打去，劫匪中枪，但是他进行了反击，多丽丝也被打中，之后多丽丝在流血中又向劫匪开枪，巨大的冲击力把劫匪推出珠宝店，玻璃散乱了一地，在外面车上的汉克见状，感到世界搞砸了，便迅速开车离开。
| 导演: 西德尼·吕美特 |
“劫匪当天”的时间刻度正是故事发生的第一个高潮，也是故事最关键的部分，正是汉克口中的“事情搞砸了”，让他们陷入了无法摆脱的麻烦之中。作为悲剧的起点，吕美特直接呈现出“在魔鬼知道你死前”的必然性命运，但是在这之前，他们不是就在天堂待了半个小时？安迪和汉克都陷于财政危机，安迪的高风险投资项目让他手头紧张，汉克更是窘迫到让女儿去看《狮子王》演出的160美元都拿不出来，而且妻子天天逼着他交付家庭开支，在这种困境下，安迪告诉汉克一个抢劫计划，“那里绝对安全。”起初汉克并不知道安迪想要动父母珠宝店的脑筋，他犹豫之后加入了安迪的计划，但是得知要抢劫自己父母的珠宝店，他说安迪疯了，安迪却告诉他，之所以安全，因为那天上班的是多，而不是父母，抢劫之后，保险公司会赔付赔偿金，所以一本万利，既不会让父母知道，他们也不会损失什么，所以安迪说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汉克也终于被说服，他们想象着得到这笔钱后就可以彻底改变现状，甚至就像安迪对吉娜所说，去巴西里约热内卢过天堂般的生活。
但是，在“抢劫当天”的意外发生，他们在天堂的确只待了半小时，便猝不及防地被魔鬼推向了死亡的深渊，这种必然性的命运之所以一步步迈进，就在于在他们计划的时间线之外出现了很多未曾预料到的东西，或者节外生枝解构了在天堂半小时的所有希望和梦想。吕美特几乎是第一次在电影中采用非线性叙事模式，他通过标注时间的方式打乱了叙事线：从“抢劫当天”回到“三天前”，之后又是“四天前”，“抢劫前一天”，“一个星期后”……以时间为坐标又打乱了时间线，一方面通过这种多线程的构筑凸显事件的前后过程，呈现事件背后的各种矛盾，另一方面，被打乱的线性时间，就在于注解“节外生枝”的不可预测性，以及命运一步步走向不可收拾的结局带来的压迫感和严重性。一个完美的计划为何破败百出？节外生枝的意外导向的就是对计划的全盘否定：他们以为那天上班的是员工多，但事实是多因为有事母亲多丽丝亲自在场；安迪因为自己太过显眼所以让汉克去实施，汉克胆怯所以叫上了鲍比，没想到鲍比连自己生命都丢了；汉克让鲍比不要开枪，带着枪只是吓唬吓唬而已，因为一旦枪走火都可能面临无法收拾的后果，但是在抢劫过程中多丽丝反而先开了枪，鲍比也终于还击了，造成鲍比当场死亡，多丽丝则身受重伤，在医院成为植物人之后查尔斯最后也做出了无奈的选择；事情搞砸了，但是至少这个锅都是鲍比在背，汉克没有被发现，安迪也安全，但是汉克偏偏忘记拿走租车上的那张CD，租车公司给他打了电话，虽然汉克拿到了CD，但是他的信息也有泄露的潜在风险；更为不安的是，鲍比死了之后，他的妻子克里斯找到了汉克，还带着他的哥哥，克里斯的哥哥勒索了汉克，让他拿出一万美元摆平，还把汉克的身份证件押在那里……
《在魔鬼知道你死前》电影海报
一场完美的抢劫计划，却在实施过程中出现了诸多节外生枝的情况，有些可以通过事后得到弥补，但是很多旁支却慢慢演化成重要线索，直接威胁了他们最终的安全：鲍比开枪是导致意外的第一步，它带来的是母亲多丽丝之死和鲍比之死；克里斯带着哥哥来找汉克，是走向最后覆灭的内因，因为汉克拿不出一万美元，他找到安迪，而此时的安迪又遭遇和父亲的冲突、吉娜的离开，他一个人基本已经走投无路，深陷困境的汉克找到他，于是另一个疯狂的计划开始出现在他脑海中，他闯入了投资公司的房间，拿走了里面所有值钱的东西，还开枪打死了里面的人，又带着汉克去了克里斯那里，不是为了支付一万美元，而是直接打死了克里斯的哥哥，克里斯趁机也向安迪开枪，安迪倒地，他最后说的一句话是：“对不起，把事情搞砸了……”这句话和汉克在抢劫失败后打给安迪的那个电话里说的话如出一辙，“搞砸了”就是意味着没有按照既定的方向发展，没有成为计划的一部分，就是在节外生枝中失控，就是在非理性中疯狂——就是死之前听到了魔鬼的呼唤。
“节外生枝”是对时间线被打乱的描述，是对事件出现意外的注解，更是命运无法被驾驭的无助：汉克整天和妻子关于收入问题吵架，一个家连孩子看演出的前都没有；安迪陷入财务危机，他只能自己抱怨：“我的生活被孤立起来，被隔绝了……”更匪夷所思的世，鲍比为此丢命，他的妻子竟然只要汉克拿出一万元，一条命低贱到如此？查尔斯和多丽丝恩爱有加，当多丽丝变成植物人，他忍痛做出了决定，“让她安息吧。”而他和两个儿子之间的关系一直紧张，他认为自己不是一个好父亲，却又指责安迪对家不负责任，而安迪认为父亲对汉克和自己并不平等对待，所以他心中也有怨言，但是当他在母亲葬礼那天、也是父亲生日，说出了自己内心的积怨，没想到得到的却是查尔斯的一个耳光，在吉娜面前，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眼泪流了下来，他声嘶力竭地大喊：“这不公平！”安慰他的吉娜最后也离他而去，所以安迪才会最后走向最疯狂的一步，杀人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什么罪过，而是一种发泄的方式，而自己最后被克里斯打中，也是他对命运的一种投降。而对于最后一刻见证了事件真相的查尔斯来说，才是最崩溃的，汉克慌不择路而逃，安迪已无回天之力，两个儿子的人生走向了最后的毁灭，而他们竟然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
从死亡到死亡，只在家庭这个内部系统中演绎，从悲剧到悲剧，也成为每个人命运无法摆脱的困境，“在魔鬼知道你死前”一切都无可更改，而在魔鬼知道你死后，更是成为了无声无息的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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