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0-24 《失物招领》：渐渐迷失的是自己
当那扇大门被打开的时候，我看见的是一个区别于现实的世界，那里是怪物的王国，飞翔的，奔跑的，行走的，运动的，长着翅膀的，有着齿轮的，陌生而稀奇，属于那个被我领来的怪物的家园，但不属于我。一扇门是开启，其实也是紧闭，怪物找到了自己的同类，而我无法进入他们的世界，无法进入，在实质上却是一种拒绝，因为这些怪物看上去是生物和机械的结合，是人类之外的生物，而我作为人类的一员，必然要转身，要重新回到自己的生活中。
其实，一扇门的启示，并不在于为怪物找到一个属于他的世界，并不在于为奇怪的存在找到了合理的归宿，在我转身回到人类的过程中，其实我反倒成了一个迷失的人。我的归宿在哪里，似乎是潜伏在这次“失物招领”的过程中，这一个疑问在怪物找到了其存在的意义之后，反而变成了另一种悲哀的主题。我作为一个人，在自己的世界里，其实一开始是有着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感情，甚至自己的孤独，这是一种独立的存在，戴着眼镜，带着书籍，寻找各种各样的盖子，我生活在自我的知识体系里，并以这样一种奇怪的爱好而成为特立独行的人。
看到在海滩上的这个怪物，也是一种孤独式的遇见，而遇见意味着在我的知识体系里打开了一个未知的窗口，从未见过的东西，有着高大的身躯，红色、圆形，底下是伸出来的触角，触角里一双大脚却像是一只螃蟹，看上去它像是一只寄居蟹，但是却又明显不是纯生物的物种，上面是巨大的盖子，旁边是风叶转动的口子，底下则是可以打开的通道，机器和肉体结合在一起，怪异和可爱结合在一起——触角上的那些系着的铃铛，总是在摆动中传来美妙的声音。但是它不说话，不会告诉我他是谁，来自哪里，所以对于这个怪物的探究，就变成我重构知识体系的一次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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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演: 安德鲁·鲁赫曼 / 陈志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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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其实，真正造成威胁的并不是在科学和知识体系之内，而是一种人文关怀上。我生活的这个世界其实到处是管道、标识、符号，火车似乎就是用这些符号组成，街道上也满是箭头和指示牌，而在这个类似于机器运行的城市里，那些人似乎也变成了机器上的零件，我带着这个怪物走在路上的时候，几乎没有人关注，没有人发出怪异的叫声，也就是说，人们都在自己已经习惯的工业社会里，对于奇怪的东西没有了任何的好奇心，与其说他们是冷漠的，不如说他们是机械的。而当我回家的时候，坐在那里的父母也并没有表现出一种惊奇，甚至也不像我一样有一种探究它究竟是何物的冲动，甚至母亲嫌它的触角太脏，父亲则怕他带来某种未知的疾病，他们不闻不问的背后，其实是对于怪物的鄙视，而这一种拒绝的心态折射的是自我生存的高贵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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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物招领》电影海报 |
机械而冷漠，或者是这个人类世界的整体态度，就在海滩上，为什么那么多人就只有我发现了这个怪物？为什么只有我将他带到了自己家里？那一只怪物身上扔出来的球本来是和我在一起玩的，但是海滩的工作人员最后竟然把它给戳破了。而从电视广告得知的那个失物招领处，只有灰色的高楼而没有窗户，只有黑暗的里间而灯会全部熄灭，这里充满着消毒液的味道，这里行走的人都目无表情，而在登记的时候，服务人员站在高高的楼顶上，和我对话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低处和高处，仿佛就是怪物和人类生存位置，那种俯视而发出的命令，使得人类把自己当成了高高在上的上帝，而那声音传来，只有空荡荡的回声。
但是，我似乎是这个世界另类，在人们习以为常的街道上收集瓶子，在人们熟视无睹的海滩上发现怪物，在人们行色匆匆的街道上带它回家，在家人厌恶鄙视的情况下，我把它藏在仓库里，然后给它喂食，并把它带到了那个失物招领处，希望它能够找到它的主人。在我看来，它的确是迷失的生物，不属于人类世界，却一定有它的主人，但是其实，这种把他带向失物招领处寻找主人的意愿本身就带着人类的误解，失物招领只是把它当成了物，只是把它当成了主人的所有物，尽管主人空缺，但是它只有在主人面前才有意义。而这个主人在我的想象世界里，也一定是人类。
所以，当在失物招领处，那个启示我的人告诉我不要把它放在这里的时候，才让我有一种深深的内疚心里，他说：“如果你在意，就不要把它丢在这里。”丢在这里，意味着它甚至可能找不到主人，而成为一件“失物”，意味着它可能被当成迷失的东西而最终被遗弃。而其实，那个告诉我的人也并非是人类的一员，他同样是怪异的，同样有触角，很可能他也是那个世界的一员，只不过在迷失中留在了这儿。所以他给我的那个符号，就是人类通向另一个世界的符号。我开始在街上寻找这个符号，并最终在一条无名路的后面看到了它，然后顺着这条无名路走到底，然后旋转了那里面的按钮，然后黑暗之中现出光亮，陌生、异样的世界便出现在我面前。
只有一扇门，隔开了这里和那里，隔开了黑暗和光明，隔开了人类和怪物，而这一扇门、这一个世界并非在人类之外，那些怪物和我身边的一样，有着生物的某些特性，但也有各种机械零件，有手有脚，却有一个齿轮的头，有触角有翅膀，身体却是钢铁，它们是混合物，仿佛就是生物和机器结合而产生的怪异种群，这种怪物是高于一般的生物，低于人类，还是独立在自己世界里新的物种？其实，当打开这个窗口的世界，并不在于它们的归属，并不在于和他们有关的知识，而是在这怪物世界之外，人类到底应该走向何处？
怪物是迷失的个体，也是迷失的整体，人类无法接纳他们，但是人类自身就是高等的、理智的、不迷失的？海滩上的人，街道上的人，失物招领处的人，似乎都是另一种怪物，似乎都在迷失自己。而我帮怪物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在某种意义上是对于人类未知世界的一种丰富，是对于人类这种机械和冷漠世界的反叛，而其实，当门被关上，当我返回的时候，我毫无例外地成为人类的一员，无法逃避地进入人类的世界，当然而已不可避免地遵守人类的法则。“我周围不着调的、奇怪的、令人迷惘的东西越来越少。”其实，并不是怪物在减少，而是我因为太忙不太注意他们了，也就是说，在我和他们一样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时候，我不再特立独行去收集瓶盖，不再富有激情地发现怪物，不再如饥似渴地充实知识，我和所有人一样，在这个城市里行走、奔波，在这个城市里生活、工作，最终不再发现生活的怪异之处，不再寻找另一个世界，也从此，我自己也迷失了，甚至，我也成了那些生物和机器合一的怪物，找不到自己的家园，找不到自己的故乡，找不到把我送到门那边世界的另一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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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前： 《盐铁论》：其当局则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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