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24《二重奏》:用伦理之手扼杀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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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查德终于站起身,惊魂未定的他,说出真相的他,面对现实的他,开始忏悔的他,一个人走向警察正在取证的住房,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选择了用法律来为自己救赎——或者并不是救赎,只是希望像拉斯洛所说的那样,不想让余生活在永远的自责中,因为,那间房子,既是他杀死蕾达的犯罪现场,也是他走向自首的救赎之路。

《À double tour》,是双重旅行?是双重诡计?还是仅仅是理查德喜欢听的那首莫扎特的乐曲?在未指明的解读中,理查德最后的行走方向或者就是一种双重抉择:他起身之前,问父亲亨利:“爸爸,你会原谅我吗?”蕾达是亨利的情人,是他想要离开这个家、离开妻子和孩子的动力,当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了最爱的人,他的回答是:“我很想,但我不能。”理查德站起身的时候,母亲黛拉却威胁他说:“你如果去自首,你就永远不是我儿子。”父亲的不原谅,母亲的威胁,对于理查德来说,是一种艰难的选择,他扼杀了黛拉,是杀人凶手,所以必须接受法律的惩罚,但是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却依然将他置于伦理系统之内,一个是无法原谅他的暴行,一个是希望保护他,而撇开伦理走向法律,理查德的选择至少在最后的时刻是正确的。

但是这一条“双重旅行”的选择之路,充满了太多的矛盾,或者这种矛盾对于理查德这样一个不善言辞沉溺于自我想象世界的人来说,也意味着痛苦。他为什么要亲手扼死黛拉?仅仅是因为她是父亲亨利的情人?仅仅是因为她破坏了父母之间的婚姻?仅仅是因为她造成了对他们的舆论压力?也许在理查德听到父母争吵时走出房间那一刻,内心的确是不安的。那时他正在听莫扎特的音乐,一个人,在床上,似乎外面的一切都不及音乐对他的诱惑大,但是隔壁房间亨利和黛拉的争吵,刺激了他。亨利爱上蕾达,几乎是众所周知的事,黛拉在谴责蕾达的同时也咒骂亨利,但是她从来不想离婚,因为她不想在婚姻的失败中失去一切的财产,这个庄园,那边的葡萄园,以及所有的资产,都可能在离婚之后和她无关,所以她对于亨利提出的一个条件是:必须在这个家里,和蕾达约会没关系,但绝不能离开这里和她住,“你这会让我恶心。”而亨利却认为这让他失去自由,他一直认为蕾达是自己一生要爱的人,但是和黛拉一样,害怕因此失去所有,但是却又不能面对黛拉,“你的统治结束了,可怜的老黛拉。”

争吵是在亨利和蕾达早上一起散步回来之后发生的。这或者是他们作为夫妻无数次争吵中的一次,但是这次争吵无疑具有决定意义,因为两个人都说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看起来都在自己做出选择,其实都归结与一点:财产。而财产变成维持伦理关系的重要因素,却也成为一种“恶心”。但是,对于亨利来说,一种重大的决定已经做出,他要带着蕾达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家,离开妻子和孩子,所以他会对黛拉说“你的统治结束了”——用牺牲财产的方式换取自己所谓的自由和爱情。他甚至在众人面前公开了和蕾达隐秘的关系:在酒店的客人面前,在街上喝酒的拉斯洛和弗拉多面前——拉斯洛就是把蕾达介绍给亨利的人,而他又是亨利女儿伊丽莎白的男友,尽管伊丽莎白对他说:“我不爱你了。”但是她作出这个决定也是因为母亲黛拉不喜欢他,说他是个“痞子”,更重要的是他介绍的蕾达破坏了夫妻感情。但是当亨利爱上蕾达,拉斯洛唯一对他的建议是:“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吧。”

亨利高调宣布和蕾达在一起,并和街上的乐队一起,制造了庆祝仪式,所以实际上最后亨利和黛拉的争吵已经放弃了财产的争夺,以爱情和自由的名义攻击黛拉,使得在隔壁的理查德终于关掉了莫扎特的音乐,站起身来,走出去,径直走向了蕾达的住所。他走进去的时候,蕾达正在洗澡,他偷偷将相册里有父亲的照片撕掉,当蕾达出现在面前的时候,他显得很不安,“你来这里干什么?”蕾达问他,“我来看看你。”理查德回答。理查德来这里到底是什么目的?他最后用男人的手扼死了蕾达,在谋杀她之前说的是:“蕾达,你要死了,我是来杀你的。”似乎很明白地说出了自己到这里来的目的。镜头是两双脚的特写,蕾达的脚被提起又放下,接着她的身体软软地躺在了地板上,死亡发生了,满脸是汗的理查德沿着墙壁,依然不安地走了出去。

导演: 克洛德·夏布洛尔
编剧: 保罗·热戈夫 / 克洛德·夏布洛尔
主演: 玛德琳尼·罗宾森 / 安东内拉·卢瓦尔迪 / 让-保罗·贝尔蒙多 / 雅克·达克米纳 / 让娜·瓦莱丽
制片国家/地区: 法国 / 意大利
上映日期: 1959-12-04
片长: 110 分钟
又名: 两次旅行 / Web of Passion

“我是来杀你的。”从开始说出这句话到杀死了蕾达,只有短短几分钟,在那一刻,他的确是怀着某种仇恨,在之前他也说:“我恨你,你让我妈妈变成了害虫。”他对着镜子大吼,然后砸碎了玻璃。这是情绪酝酿乃至爆发的过程,作为一个儿子,他听到了父母的争吵,所以他憎恨这个破坏家庭的女人,所以要杀死她。这样一种逻辑完全是伦理的,也符合最后问亨利的那个问题:“爸爸你会原谅我吗?”但是对于理查德来说,这一次的谋杀绝非仅仅是出于伦理,在他说“我恨你”的时候,当他砸碎镜子的时候,当他把母亲的不幸建立在她和父亲的不正当关系的时候,他其实还有另一种目的:在说出“我恨你”的时候,他说的画里还有半句:“你让我不敢看自己。”所以砸碎了照出自己形象的镜子——因为镜中的自己是“一个无用丑恶的人”,所以他讨厌这个因为蕾达而被定义的自己。

线索慢慢浮出来,杀人不只是杀人,是要杀死那个定义自己是“无用丑恶的人”的那个人,而之所以自己是丑恶的,之所以母亲变成“害虫”,就在于蕾达是这些形象的反面:她是美丽的,她是端庄的,她是有才华的——她无疑是美的化身。理查德进入蕾达的房间,看见了那些泥偶的艺术品,他触碰着,欣赏着,而当蕾达站在她面前的时候,他显得有些不安,“你很美,又有才华。”语气中带着某种欣赏,或许在潜意识里,如果他是亨利,他或者也会这样爱上蕾达,所以这个最具矛盾的意义的动机产生了:一个女人,是作为一种美的化身而出现的,正像亨利曾说过的:“你是完美的化身。”正是这种美,使得丑被凸显出来,黛拉的专制、虚伪和势利,自己的胆怯、懦弱和无所事事,都在蕾达面前暴露出来,那一句“你是我的敌人”就完全注解了理查德内心的不安,恨她,杀她,就是让“敌人”从面前消失。

这或者就是理查德杀人的真正动机,这或者就是“二重奏”背后真正的意图。在这个发生了一天故事的庄园里,人物关系显得错乱,其中有一开始就在楼上窗口光明正大穿着内衣的仆人朱丽叶,她和正在修剪庭院树木的园丁打招呼,和送奶工罗杰调情,而黛拉对她的注解是:“这是半裸的可耻。”其中有浪荡的拉斯洛,开着快车从街上来到庄园,大口吃着朱丽叶准备的早餐,大声说着话,还建议亨利下决心离开黛拉;这里有犹豫不决的伊丽莎白,对拉斯洛有感情但又在母亲说他是“痞子”的情况下让他明天离开,“因为我不爱你了。”而且还怀疑他介绍了蕾达给父亲认识,“你是不是也和蕾达睡过?”这里还有破产没钱的弗拉多,他找拉斯洛喝酒,在回到庄园的时候,似乎也成为理查德杀死蕾达之后返回的目击者……各种人物,大声吵闹的,言不由衷的,心怀鬼胎的,当这些人在这一天的故事里上场,似乎在制造一种混乱的局面,似乎在忽略理查德的存在,也似乎将这条隐藏的线索深埋起来。

《二重奏》电影海报

这也许是克洛德·夏布洛尔故意制造的一种效果,当错综复杂关系的男女在这里各自带出不同的线索,无疑是让这起最后的谋杀显得更为复杂。但是理查德作为暗藏的线索,克洛德·夏布洛尔似乎一直在向观众提醒:一开始朱丽叶展示了“半裸的羞耻”,那个从锁孔里看见朱丽叶在房间里的正是理查德,他以偷窥的方式捕捉母亲所谓的“半裸的羞耻”,当朱丽叶走过来开门,他又迅速跑下楼,坐在摇椅上拿起一本书;在拉斯洛吃早餐和黛拉相互讽刺的时候,他站在母亲一边,和伊丽莎白维护家庭的声誉,似乎对于蕾达心怀仇恨;当蕾达被发现死在自己家里地板上,当警察开始对这里的人进行调查的时候,他却独自一人在小溪边听音乐,似乎一切都和他无关——甚至,当蕾达被杀死,按照前面的铺垫,最大的嫌疑人无疑是直接受害者黛拉,当警察来调查的时候,也问她:“你痛恨她?”

但是,当克洛德·夏布洛尔故意制造案件悬疑的时候,故意将理查德的动机隐藏起来的时候,其实是弱化了“二重奏”真正的线索:理查德杀人的真相完全是他自己害怕说出来的,而他之所以害怕是因为拉斯洛将他按在小溪的泥里,让他无法呼吸。拉斯洛其实并不知道这个真相,他只是看见理查德在那边独自听音乐做着奇怪的手势,所以他问了一句:“你为什么杀她?你爱她吗”拉斯洛当然不知道理查德是凶手,弗拉多看见理查德鬼鬼祟祟回来也不是证据,他问出这个问题只是对于怪异的一种怀疑,但是理查德因为害怕所以暴露了自己的动机:“我恨她,我没有爱她。”曾经理查德赞美蕾达很美,但也说过:“我不会爱她,我从来没有爱过谁。”而这句话的注解就是:“你没有爱过谁,因为你连自己也不爱。”

怀疑引发了线索,偶然捕获了真相,悬疑最终变成了确信的事,无疑在这个谋杀案中,铺垫是不足的,理查德杀死蕾达,其实也是含混的:他只是用所谓的伦理之手,扼杀了心目中美的象征,而克洛德·夏布洛尔,则是用含混的悬疑故事,制造了一个既不变态也不是人格分裂的凶手,而最后走向警察的自首行为,又将一切归于平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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