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04 《太阳有耳》:母亲身边那个叫叔叔的男人

“后来就再也听不见那个好听的调调了,有时候看见太阳,咦,那个声音会突然冒出来几句,真要认真地去想它,它又不冒了。”好听的调调从油油的口中响起,像是在另一个世界里的声音,只有天上的太阳听得到,可是认真便是对于这美好的一切的亵渎,当油油变成了我的母亲,那调调再次哼出来的时候,太阳还照旧升起又落下,日子造就来了又走了,一年,两年,十年,百年,千年,万年,“就像太阳有耳朵,一直听着,但是在这循环的时间里,人会在一个不再属于自己的爱情里,在“我”出生之后,我之前的那个故事就变成了母亲编撰的一个传说,所以我没有父亲,那个叫叔叔的人也失踪了,但是我还是看见了那锋利的刀子,在城里上学的时候,两个男同学为我动过刀子,只是暴力的延续中,一切都变得诡异,仿佛那好听的调调就在突然之间就成了想象的一部分。

“我”的叙说似乎在回归着伦理,只是当我变成男同学争斗的对象,那个失踪的叔叔命名的“天龙”像永远不属于我,在大雪下过的林子里,骑在马上的潘好就对油油说:“儿子以后跟我打天下,培养成狼群里的头狼,让所有的狼都怕它。”那只“头狼”也在油油的肚子里,只是再也不能亲切地把穿着军装的潘好叫做爸爸,那冰冷的雪地是潘好失踪的地方,当和油油的亲吻变成了一种暴力,那根从前遛马时被抽离出来的红带子终于掉落的时候,像一抹鲜红的血,留在寂静而冷漠的雪地上。潘好掉下马的时候,似乎还沉浸在我成为天龙成为那只头狼的权力之梦里,只是被套出的脚再也脱离不了那赴死的奔跑,坐在马上的油油再不说一句话,策马而行,远处的雪地上是潘好掉落的帽子,是一个男人不灭的权力欲望,以及再也无法逃脱的扼杀——他的脑袋撞在粗壮的树上,甚至没有再呻吟,便一命呜呼。

: 严浩
编剧: 莫言 / 严浩
主演: 张瑜 / 尤勇 / 高强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香港
语言: 粤语
上映日期: 1996
又名: The Sun Has Ears

死亡来得太突然,连同和油油的爱情,连同天龙的命名,连同打天下的梦想,都变成了雪地里的鲜红血迹,而油油在这片无人的雪地里,摘下手套为潘好瞑目,然后将自己红色的披风盖在他的身上,远处是乌鸦的鸣叫,不是鹌鹑,也不是麻雀,一个和乡村有关的寓言,一个和权力有关的故事,在无人经过的雪地里变成了失踪的死亡,红色的披风,红色的丝带,像是那个经久不息的太阳的颜色,在循环的时间里成为生命的意象。只是那好听的调调都埋藏在油油的心里,无人听见。

那时候,油油是哼着这好听的调调,开启了自己的爱情,也开启了关于女人一生的追求。她坐在炕上,为潘好发好了豆芽,绿豆在盆子里用石头压着,每天换两次水,八天,生命便在一种发芽的状态中蓬勃起来,就像她作为女人的爱情。身边是躺着的潘好,是给她女人欲望满足的潘好,是恢复她作为一个人的意义的潘好,好听的调调传来,世界仿佛都是安静的。但是这美好的爱,在发芽之前,却是充满着宿命,或者说,油油换来的关于人的完整归位却是一场交易。她早就嫁给了一个叫做天佑的男人,在上世纪20年代的黄土地上,他们生活在蒙昧的状态中,每天挖树皮是唯一的生存办法,没法填饱肚子,或者屙不出屎,在野狼出没的地方油油昏倒了,而等她醒过来,眼前是两个馒头,白白的馒头是最高的生活享受,她吃下一个,还要用红布将另一个馒头包好给丈夫天佑。而在这馒头构筑的生存欲望中,天佑却将她“典当”给了村里谁也不敢惹的连长潘好。

潘好是土匪头子,被黄埔军校开除之后,他便在村里附近拉起了一支武装,他们身上有枪,他们家里有粮,所以“连长”意味着权力,意味着统治,而天佑将自己的老婆典当给连长,便是对于权力的屈从。那一晚,潘好骑马从村子里经过,跟在挑水的油油后面,便进了天佑的家。酒和好吃的菜,是天佑吩咐油油备好的招待,当然在酒足饭饱的时候,天佑拿走了放在桌子上的两枚银元,又吹灭了灯,把油油交给了假装喝醉熟睡的潘好。油油呼喊着天佑却是黑灯瞎火的现实,那一晚月光出奇地亮,等潘好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油油惧怕的脸,看到的是在月亮下闪着寒光的镰刀,潘好拿起自己掉落在炕上的枪,离开了天佑的家。

《太阳有耳》电影海报

第一晚是反抗,是寒光,天佑骂着油油说:“你的屁股重要还是命重要。睡一下又不少一块肉。”这是天佑对于自己女人的解读,两个馒头,两个银元,远比一个女人重要,而油油的回答是:“我又不是畜生。”只是这不是畜生的自尊慢慢变成了天佑的威吓,变成了对于命运的屈服。那一个夜晚,油油是主动去了潘好的地方,“天佑叫我来谢谢你的大恩,让我伺候你一会儿。”那马寡妇的一晚冷水泼在油油的脸上,这是女人对于女人的压制,这是欲望对于欲望的争斗,其实不管是油油还是马寡妇,对于潘好来说,她们仅仅是女人,仅仅是一种交换的工具。在后来马寡妇被潘好赶走之后,油油便成为了典当妇女陋习的牺牲品,对于她来说,那晚主动吹灭的灯,和一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的质问,只是为了履行这样的交易,但是潘好似乎并不是把她当成是一个工具,一个物品,他说我饿了,便是欲望从野蛮回归到正常的转折。

油油起来做面,揉面,打压,那吱吱嘎嘎响的声音慢慢变得好听了,潘好慢慢地抓住了她的手,一起将面放在槽里,然后用力下压,然后碰到了她的身体,然后便是两个人的夜晚。这是一种非暴力的呈现,在“我饿了”的借口下进入欲望的中心,那欲望是关于衣服,关于身体,关于嘴唇,但却不是最初对于肉体的欺凌,不是当成畜生看的发泄。而在之后,在遛马的时候,他也是这样将手伸进她的身体,那作为背景的大火,那一根红丝带似乎都是炽热的写照,“我没脸见人了。”油油说,可是那不是抱怨,那是她从典当的物品变成一个女人的哀怨,就像那发芽的豆芽,生命在蓬勃中便展开了。

豆芽发芽,但是过了八天,却可能是腐烂,就像一个女人被恢复的自我意识。第八天仿佛是一个命定的日子,豆芽发芽的时候,典当的日子也到期了。那时天佑站在门外,油油必须跟他走,潘好似乎不肯,他拿出那根鞭子要赶走天佑,只是当鞭子重重地落下的时候,油油用身体挡住了,那鞭痕印在油油的手上,油油拉着天佑跑出了潘好的房子。这是一种暴力,对于油油来说,当她变成一个完整的女人的时候,意味着结束,当她恢复成别人老婆的时候,却是伤痛。她拉着天佑离开,不是为了离开潘好,而是想要远离暴力,远离鞭子、手枪组成的权力世界。

作为土匪,潘好从来都沉溺在一种暴力中,不断来讨租的地主孙二爷也是暴力象征,所以在天佑和油油下跪都无济于事的时候,潘好用一把锋利的大刀,将刚吃着烧烤的孙二爷的头砍了下来。而在火车大劫案中,传说中的头目也被砍下了脑袋悬挂在城门外,而那一车的物品和人质也都被劫持了。这一切当然是潘好所为,他用自己的武装建立了属于自己的权力范围,那些物品被他当成了自己的战利品,他和油油一起听着音乐,叫油油穿上外国人的衣服,还欣赏着那些书里面的照片,这些东西打开了油油看待世界的一个窗口,这里有惊喜,这里有文明,而作为女人的油油更在这些东西里看见了作为一个人的生存意义,“他们是人,却过着神仙的日子。”潘好对她说。

用暴力接近文明,对于潘好来说,是在建立自己更加强大的势力范围,所以当地政府军队将村子包围,在这一场激战中,觉醒的油油似乎已经离不开潘好,她要跟着潘好走,但是天佑的一句“她是我老婆”,便把两个男人逼到了争斗的中心,对于天佑来说,她是挖树皮、挑水、做饭的老婆,对于潘好来说,她是和红丝带、豆芽菜有关的女人,是鲜艳的红,是蓬勃的生命,但是把房子烧着的天佑对着潘好的马放的那一枪不是反抗,而是一种对于女人的征服,对于权力的觊觎。女人走了,他跑到陈队长那里要论功行赏,而政府武装是要把潘好招安,是为了改编部队,是为了释放人质。报信的天佑得了团副的官,而被招安的潘好得了团长的官。

这样的政府官位序列对于天佑还是潘好,都不是最好的诱惑,在天佑的世界里,潘好的连长身份是最大的权力,因为连长可以有吃不完的粮食,可以有两个白白馒头的诱惑,可以有两个放在耳边有响声的银元,“连长就是最牛的”的最终意义是把自己的女人占为己有,所以即使当了团副,油油还是没有回到身边,在一句“把我老婆还给我,她是我的女人”之后,他被倒吊在了树上。当他看见油油的那件小孩衣服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的老婆已经完全属于了别人,“完了,回不去了。”这便是他最后的失败,从典当自己的老婆到最后成了别人的老婆,对于天佑来说,这是对一个男人的毁灭。

而潘好对于招安而来的团长自然不放在眼里,他需要的是一个满满的天下,得知油油怀了孕,他把油油用面粉捏的小女孩改成了带把的男孩,“我要他帮我带兵打仗。”他手上握着劫来的东西和人质,他需要把招安他的陈队长给灭了才能继续壮大,在改了姓的马寡妇帮助下,他设计请来陈队长赴宴,只是这鸿门宴最后让自己变成了被筛子盖住的麻雀,一把尖利的刀刺进了他的腰,他看见陈队长的笑,看见天佑的笑,因为对抗上峰目无法纪,因为私扣人质图谋不轨,所以需要就地正法,所以告密的天佑变成了团长。

天佑和潘好其实在一个女人身边角力,油油处在两个男人中间,她似乎更知道自己需要什么。在天佑被反吊在树上的时候,她去解救,天佑几乎哀求着说:“离开他,咱们走,他抢走了马寡妇,占了房子,她劫了火车活埋人质,他不是人。”而油油的回答是:“可你也没把我当人,他对我好,他把我当人。”天佑把油油当成一个换取馒头的工具,而潘好让她找到了做女人的感觉,让她回归到了一个人的意义,但是这却是一个悖论,爱上油油让她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可是潘好又用暴力活埋、扣押那些人质,而这正是油油看到最恐惧的一幕。那句“别做伤天害理的事”是油油对他的请求,但是答应了的潘好却依然扣押着人质,油油在暗处给那里面的女人和小孩送饭,看着他们吃着可口的饭,她仿佛看见了另一个自己,另一个在肚子里的孩子,但是潘好依然没有答应她,他不喜欢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他还需要那些枪那些权,所以在处决他的那个夜晚,天上的雷电将陈队长击中,他也获得了新生,但是面对解救他的油油,他又拔出了枪对着天佑,对着人质开枪,女人被打死了,那跪在地上哀求“叔叔不要杀我”的小女孩也最终在枪声中永远停止了哭泣。

女人死了,仿佛自己死了,小孩死了,仿佛肚子里的孩子拥有了一个叵测的命运。那诡异的闪电帮助潘好成为地方武装的首领,他的梦想更大了,他的欲望更强了,但是对于油油来说,却是一次覆灭,他让她觉醒了一个女人的全部,他却也让她看见了赴死的命运,在庆功酒宴上,在大家的笑声里,油油却在哭泣,她哭的是自己的命运,哭的是潘好的欲望,哭的是一种豆芽的人生——发芽之后,也便是腐烂。哭声代替了好听的调调,那听见调调的太阳似乎也再也没有耳朵了,在时间的长河里一天天的消逝,只是当油油亲手将潘好杀死的时候,那个英雄打仗的梦想最终被一个活过来的女人击败。

人质的小女孩死前叫他叔叔,而在潘好死后,他也被人叫做叔叔,一个叫叔叔的男人有时候只是从母亲的身边经过,抽出那根红丝带,做一碗可口的面,或者吃上一顿豆芽炒猪耳,然后便是匆匆离去,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本文百度已收录 总字数:5154]

随机而读

支持Ctrl+Enter提交
暂无留言,快抢沙发!
查看日历分享网页QQ客服手机扫描随机推荐九品书库
[复制本页网址]
我在线上,非诚勿扰

分享:

支付宝

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