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8-04《回归》:快意的道德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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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豆瓣短评的一句话:“对隐秘生活的窥探,变成了受伤女性的快意复仇,拥有了道德,却缺失了法律。”这是阿莫多瓦的结构设置,这是阿莫多瓦的叙述转变,这却是阿莫多瓦的预设中的理想故事,而当隐秘生活变成快意复仇,当道德惩罚缺失了法律,阿莫多瓦却逃离了日常规则,陷入了自我的逻辑迷象,所以结语是:“阿莫多瓦,所有的逻辑都是你说了算。”

这个预设的逻辑从开篇就显露了:墓地里,一大群女人唱着歌,擦拭着各自的墓碑。这像是一种祭奠的仪式,因为按照这里的风俗,人们在活着的时候就给自己买好了墓地,而等人死了之后,他们都要在固定的日子为墓地打扫卫生。但是这一种寄托着哀思的地方,却成为演出之地:女人们唱着歌,她们的脸上没有悲伤,只有欢快的表情,在歌声的旋律中,她们享受着这一刻。死亡没有悲伤,这是一种“去死亡”的仪式,而奇特之处更在于,到来的、擦拭的、歌唱的都是女人,她们被称为“寡妇”,寡妇活着,丈夫死了,寡妇歌唱,男人沉寂。

这似乎变成了一个寓言,关于男人和女人、生命和死亡,以及有和无之间的寓言:当身为丈夫的男人死去,他们躺在墓地里沉寂,这便构成了男人的“失语和失声”,在男人的缺席状态中,却是女人的欢快仪式,女人的歌咏生活,女人的在场。阿莫多瓦无疑在这个开场的寓言中设置了一种二元对立,只有男人之死亡、之沉默、之无,才能让女人成为这里的主人。男人们去了哪里?雷蒙达和女儿宝拉也在墓地里,雷蒙达的父母葬在那里,这似乎是对二元对立的某种解构:因为死于那场大火的父母葬在一起,而且传说丧生于大火时,母亲伊伦是躺在父亲怀里的,这无疑是一种爱的象征,当母亲在死亡中拥有了爱,是不是她不再和他们一样是寡妇,是不是不再和他们一样在死者面前唱歌?

这是阿莫多瓦设置的一个反主题,但是重要的是父亲也死了,也沉默了,也不在场了。一方面,阿莫多用这样的设置是要揭开雷蒙达、宝拉以及和母亲相关的隐秘生活,是要回到父亲不在场的缺席状态;另一方面,则是在不断揭开真相的过程中,让更多的男人死去。真相需要揭开,是因为活着的女人在现实本身中发现了太多怪异的东西:雷蒙达的姐姐索蕾和雷蒙达、宝拉一起去看望阿姨宝拉,宝拉一双脚已经无法自如行走,她只能拄着拐杖,但是索蕾却在宝拉的家里意外发现了一辆自行车,一个瘸腿女人的家里怎么会有一辆自行车?他们又去看忘了村里的奥古斯汀娜,吸大麻的奥古斯汀娜告诉他们,自己一直对三年前母亲的失踪感到奇怪,也就是在雷蒙达父母葬身火海的那场火灾发生的夜晚,奥古斯汀娜的母亲失踪了,虽然平时她总是会离家出走,但一般都会回来,而这次竟然一去无踪,这也成为奥古斯汀娜心中最大的疑问:母亲到底去了哪里?

宝拉家里的自行车,奥古斯汀娜母亲的失踪,似乎还不能串联起关于女人在场的线索,但是隐秘的故事已经掀开了一角。之后雷蒙达接到了索蕾的电话,说阿姨宝拉去世了,索蕾去了宝拉家里,灵堂却设在索蕾的老家,而且在那里的妇人们说起一个奇怪的事情,说宝拉生病期间是索蕾的母亲伊伦来照顾的,虽然她们都没有亲见,但是这个传说俨然成为了一种事实。索蕾并不相信,以为是村里人的一种善意的虚构。但是在她晚上准备开车离开时,却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叫她,这是母亲的声音,而且不是幻觉,是从汽车的后备箱传出来的。索蕾打开了后备箱,那里的确躺着一个女人,而且正是自己“死去”的母亲。

导演: 佩德罗·阿莫多瓦
编剧: 佩德罗·阿莫多瓦
主演: 佩内洛普·克鲁兹 / 卡门·毛拉 / 洛拉·杜埃尼亚斯 / 布兰卡·波蒂略 / 约阿娜·科沃
类型: 剧情 / 喜剧 / 悬疑 / 犯罪
制片国家/地区: 西班牙
语言: 西班牙语
上映日期: 2006-03-17
片长: 121 分钟
又名: 浮花(港) / 玩美女人(台) / To Return

这是宛如灵异事件的存在,却是现实一种。伊伦告诉她,自己并没有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也的确是在宝拉生命最后时光中的照顾者,于是索蕾带着母亲回到了家,并安排她在自己的理发店里帮工,对外称她是新招的“俄罗斯人”。伊伦死而复生,正是一种“回归”,更是一种在场,这是从那辆奇异的自行车开始真正的在场,而伊伦回来的目的是针对雷蒙达的,因为和雷蒙达相关的是一个家族乱伦的故事:起初索蕾是隐瞒母亲回归这一消息的,但是雷蒙达来到索蕾那里之后渐渐发现了情况,她看见了衣橱里母亲的衣服,闻到了母亲带来的熟悉的“屁”的味道,最后伊伦在床底下“现身”,母女相见,本是对长期隔阂的一种弥补,但是在雷蒙达一开始的惊喜之后,她却愤然离开,按照伊伦对雷蒙达女儿的解释是因为母女之间存在着矛盾,但实际上这是一个超出日常伦理的故事,“我回来是请求你原谅的。”这是伊伦对雷蒙达说的话,为什么母亲要请求女儿的原谅?在那个夜晚,母女终于又在一起,伊伦说起了那晚火灾,“你曾说想去马德里和这个家一刀两断,我放火烧了那个屋子。”而这种伊伦所说的罪并不是纵火烧死了雷蒙达的父亲,而是一起烧死了奥古斯汀娜的母亲,“因为他们两个在一起。”

奥古斯汀娜心中的问题也得到了答案,那场火不是伊伦和丈夫死时也拥抱在一起的浪漫见证,反而是一段背叛的故事,但是伊伦为什么对雷蒙达抱有歉意?为什么自认为是“犯罪”?真相揭露的是另一段故事:父亲喜欢上了女人雷蒙达,并在某一天晚上强奸了女儿,致使雷蒙达怀孕生下了女儿宝拉,在这个过程中,伊伦放纵了父亲,没有保护好女儿雷蒙达,这才是雷蒙达和她产生隔阂的关键所在。但是当伊伦讲起了那晚的火灾,隐秘的背后却是另一种更大的伤害:雷蒙达被父亲强奸生下了宝拉,这个在人前称为女儿的人其实是自己的妹妹——这是何等的荒诞,何等的错乱?雷蒙达当然知道这个关系,所以在她带着宝拉、之后和巴克结婚,都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伦常压力,而现在,她终于在母亲的述说中原谅了她。

《回归》电影海报

母亲伊伦现身,奥古斯汀娜的失踪的母亲也“回来了”,当然还有雷蒙达的记忆,还有宝拉的身份,这都是在揭开了隐秘真相之后女人的回归,但是这样的回归只是让女人发声的一种经历,阿莫多瓦的回归还有一个更暴力的方式:那就是谋杀。伊伦好额雷蒙达用纵火的方式烧死了那一对背叛的男女,这是一种谋杀,但是它只是在女人的回忆里。而雷蒙达和宝拉真正杀死男人则在阿莫多瓦的叙事中成为真正的现场:雷蒙达回家看到女儿在等她,全身淋湿的宝拉哭泣着说起家里发生的事,当雷蒙达跑进厨房看到的是死去的丈夫巴克,他的血流了一地。面对血淋淋的死亡,宝拉告诉母亲,是因为父亲想要强奸她,最后她用那把刀刺死了压在自己身上的父亲。雷蒙达安慰受惊吓的宝拉,并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是自己杀了他;然后擦掉血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和宝拉一起将尸体搬到了隔壁的餐厅,装在了餐厅冰柜里;雷蒙达之后为剧组制作饭菜,这个藏尸的冰柜也一直没有被发现,之后她又租了货车,请邻居莱娜帮忙,把尸体运到了胡卡河边,并挖坑将它埋了。

从宝拉杀人,到雷蒙达藏尸、运尸,再到河边埋葬,整个行动并不是一气呵成,但并没有被发现,这是从隐秘走向隐秘的过程,巴克的死在雷蒙达那里变成了“我们吵了一架,他离开了”的谎言,这种对外公开的谎言反而没有引起一个人怀疑,所以隐秘变成了未知。男人就这样变成了一种无,他的死当然是对乱伦行为的一种报复,尽管雷蒙达也告诉宝拉,“他并不是你真正的父亲。”但父亲强奸女儿的故事像是家族故事的轮回,雷蒙达就是被父亲强奸了,而宝拉既成为了这个乱伦的结果,又遭遇了相似的经历,当她用刀刺杀了巴克,她又从受害者一跃而成为保护自己的谋杀者。

这是阿莫多瓦寓言最核心的一部分,在隐秘的故事被一层层揭开时,女人似乎都在在场中成为受害者:伊伦的丈夫背叛了她,也造成了和女儿的隔阂;父亲强奸了雷蒙达,让她在乱伦中受到压抑;宝拉成为雷蒙达的女儿,却又是她的妹妹,而且自己差点被巴克强奸;当他们成为受害者,他们唯一让自己在场的办法就是改变受害者的命运而成为命运的掌控者:一场大火,一把利刀,一次谋杀,以及一场埋尸,让她们完成了快意的复仇。当女人自己掌控了命运,意味着男人们都变成了缺席者,也意味着自己完成了“回归”:她们又回到了老家,又可以在一起了,而伊伦也开始担负起照顾患癌症的奥古斯汀娜的任务。

但是这个以女人回家作为结局的故事里,阿莫多瓦显然按照自己设置的结构完成叙事,就像伊伦来到索蕾家里说:“你离了婚,跟母亲住在一起比较好。除非你有别的男人。”索蕾的回答是:“没有,妈妈。我还是一个人,和往常一样。”当男人不在场,当女人成为主角,她们无疑完成了对命运的命名,但是当男人不在场,法律也成为了不在场的存在:那场大火烧死了人,最后不了了之;宝拉杀死了巴克,雷蒙达处理了尸体,在整个过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而帮助处理尸体的女邻居似乎也保守住了这个秘密——在伦理上,阿莫多瓦需要女人的胜利,但是如此不按逻辑地叙述故事,完全变成了阿莫多瓦的一厢情愿:女人可以轻松杀人,女人可以顺利复仇,女人不承担法律的制约,女人当然可以完美地复活——不仅在女人组成的“杀夫俱乐部”里以道德补偿让杀人合法化,而且女人都变成了完美的化身,在男人的背叛、羞耻中,女人们相互信任、宽容,母女之间、姐妹之间、邻居之间似乎都不存在谎言,她们不依靠男人,她们都是胜利者——在男人死去的地方,只有她们在仪式中唱着歌,在他人的死亡中享受“回家”的美妙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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