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1-20《只有芸知道》:东风不识字
片头写着:“根据真实故事改编。”片尾出现了故事原型张述和罗洋的照片,一切都在真实的层面上展开,也许是罗洋2017年病故让冯小刚开始拍摄这一部电影,但是在对真实故事进行改编,到底需要怎样的取舍?到底需要怎样的加工?不知道张述和罗洋经历了什么,但是当从原型变成电影,最后在一种浓情处阐释爱的纯真的坚守,阐释生命的意义,却完全变成了艺术,甚至有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而故事中的逻辑、情感变化也在艺术的纯粹里变得虚假。
隋东风和罗芸,在新西兰的奥克多相遇,“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是我想要娶的女人。”这种感觉如此强烈,似乎将此后的一切都纳入其中,义无反顾的背后甚至是抽离了种种对现实的考量。而罗芸呢,作为一个逝者,显然她的主观叙事是微弱的,所有情节的展开似乎都站在隋东风的试点上,罗芸不安全感、对于自由的向往,以及最后带着有病的身体和隋东风结婚,内心的种种感受都是通过一种客观叙述体现的:隋东风的观察,和她的对话,以及梅琳达的回忆,这样,在两个人的共同故事里,必然出现了主客之分,出现了强弱之分,而正是这种不平等的结构处理,产生了“只有芸知道”的隐秘状态。
“只有芸知道”,风在向何处吹?如果从15年前的第一次相遇开始,罗芸就是站在暗处的那一个人,作为外卖小哥的隋东风,在寻找出租房的过程中,来到了林太的家,从林太口中得知,一间房间已经被罗芸租掉了,她在海鲜市场打工。隋东风看见了没有罗芸的房间,闻到了里面散发的鱼腥味,在这个意义上,罗芸是缺席的,或者说,罗芸之存在,是被隋东风带入剧情的。一个是白天送餐,一个是晚上上班,他们总是错失了相遇的机会,他们只是通过纸条留言来传递信息。而那一天大家都休息终于使两个人第一次见面,隋东风吹奏笛子,罗芸送来新鲜的橙子,在林太的见证下,他们合奏曲子,他们一起用餐,而坐在隋东风自行车后座上,他们聊起了在北京的生活,两个人“好像哪里见过”的感觉,让他们共同回忆37路公交车,而这种在回忆中拉进彼此距离的方式,是富有诗情的,但是很明显,当冯小刚以这样一种方式把“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呈现出来,富有诗意的背后却也抽空了现实的真实性。
相约去看蓝鲸,在停车场发生了纠纷,隋东风出手打了人;之后看到罗芸的手缺少保护,隋东风又送给她护手霜,在罗芸要求他为自己擦护手霜的过程中,两个人似乎找到了一种感觉,但是当隋东风对她说:“嫁给我吧。”得到的却是罗芸的拒绝,“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运气不好就不想拖累人。”隋东风很是意外,从相遇到相识,到萌生爱意,最终结婚是一种顺理成章的事,但是正是罗芸的拒绝,使得这个故事走向了“只有芸知道”的隐秘状态:罗芸为什么不能和别人结婚?为什么运气不好?在电影里罗芸没有说出实话的情节,但是她肯定是告诉了隋东风自己的状况,那就是心脏不好,在罗芸死后,隋东风回到了北京,见到了罗芸的父母和姐姐,他们说起罗芸是早产儿,在保温箱里呆了好几个月,所以心脏没有长好,按照医生的说法,她最多只能到20岁,但是罗芸在那场手术之后再没有醒来,那是她和隋东风已经一起生活了15年,也就是说,医生的断言早就被打破了,这是爱情的力量,连隋东风也说:“这十几年是小芸给我的。”
导演: 冯小刚 |
罗芸的疾病是她“运气不好”的注解,但是在15年时间里,罗芸似乎在“只有芸知道”的隐秘状态中活着。首先,罗芸从小就有心脏病,而且是属于比较严重的类型,但是为什么会只身来到遥远的新西兰?为什么会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冯小刚没有交代,从剧情的线索来分析,罗芸似乎想要过一种自由的生活,当他们在克莱德开起了餐馆,遇到了热心的梅琳达,梅琳达便成为了餐馆的服务员,但是梅琳达喜欢旅游,她用做服务员的钱去了印度,去了肯尼亚,这种生活正是罗芸向往的,所以在餐馆开了9年之后,罗芸问隋东风:“我们是不是就这样过下去了?”隋东风告诉她想多赚些钱再回去,而罗芸说:“房子和钱给不了我安全感。”
远赴新西兰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像云一样自由,这是罗芸活着的意义,但是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冒险,或者这里缺乏了现实的逻辑:作为父母怎么可能让一个患病的女儿离开自己?而罗芸怎么会拖着随时可能夺走生命的的身子追求所谓的自由?这是罗芸隐秘故事的一个方面,或者也正是自己有潜在死亡的威胁,所以她才会缺少安全感,所以她才会想要和门前那棵大树一样,“每时每刻都在从老天爷那里抢来活着的机会。”而在遇见了隋东风之后,她的确找到了某种安全感,但是这种安全感我发给她所有,所以在“只有芸知道”的隐秘故事里,她一方面继续活在隐秘中,另一方面则依靠运气。
活在隐秘中,是那次看见极光许下的心愿,梅琳达希望世界不再变暖,隋东风希望能再次拥有像布鲁一样的狗,他们都说出了心愿,但是当他们问罗芸时,罗芸却说:“这是我和极光之间的秘密。”没有说出口自然只有芸知道,但是当她感觉自己时日无多时,在搬家离开时告诉了梅琳达,希望当有一天自己不在的时候梅琳达能告诉隋东风。罗芸死后,隋东风将她四份骨灰的一份埋葬在那棵大树底下,这时梅琳达说出了罗芸的秘密:“她许下的心愿是:我希望餐馆毁了。”餐馆的确被大火烧了,罗芸的心愿实现了,但是为什么她要许下这个心愿,因为她想要自由,而餐馆九年了,几乎就困住了他们。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想法,为什么在罗芸那里变成了在极光下许下的心愿,甚至在自己死后才能被说出?隋东风自责到:“我其实早就应该看出来。”妻子的秘密不说,是想让丈夫看出来,以此证明心有灵犀?罗芸爱着隋东风,隋东风爱着罗芸,就像在结婚那天,面对证婚人林太,隋东风说:“我会用我的生命来保护你,将来我喝白开水你喝酒,我吃饭你吃肉,我吃肉你吃燕窝……”在隋东风的承诺中,罗芸感动得泪眼朦胧,既然如此相爱,为什么想过要改变餐馆生活的想法都要保守成为一个秘密?
《只有芸知道》电影海报 |
活在隐秘中,也许才使得罗芸缺乏安全感,而当没有了安全感,她又寄希望用好运来改变现实。这里一个非常不符合逻辑的情节展开了,当初罗芸拒绝隋东风的求婚,但是她却想出了赌博的方式来押上自己的幸福,在赌场里,隋东风选择了罗芸最喜欢的鲸鱼,最后的运气果然站在了隋东风的一边,他赢了,赢了意味着罗芸成了他的妻子,之后隋东风又赌了一把,这次运气更好,他们赚了10万元钱,正是这10万元钱,他们盘下了林太的堂弟在克莱德的餐馆,买下了安静的山坡上的一幢房子,也开始编织他们婚后的生活。赌一把赢得了婚姻,再赌一把得到了财富,他们的故事就是在这赌博人生中被书写了。这是一种偶然,一种随机,当这种偶然和随机被命名为运气,的确减弱了存在的合理性:如果他们没有赌赢,是不是各自分开?是不是再没有故事?
人生变成了赌博,命运变成了运气:隋东风找出租房时遇到了心善的林太,她甚至为他免除了房租,还给他们证婚,林太成为他们“异乡的亲人”,而且林太自己的爱情故事同样充满了浪漫色彩,同样具有孤绝意义;因为运气好,他们看见了极难见到的极光,而且在极光的许愿中,罗芸的秘密成真;还是因为运气好,隋东风为了满足罗芸临死前的意愿,租了一条船要去看鲸鱼,船老大告诉他现在天气冷几乎见不到鲸鱼,但是当隋东风把自己和罗芸的故事讲完,许多条鲸鱼跃出了水面,似乎一切都安排好了,隋东风将罗芸的骨灰洒向了大海,在鲸鱼的见证中完成了最后的夙愿。
一切似乎都在运气中展开,当偶然性和随机性变成了必然意义,那么所有情节都缺乏打动人的感觉,他们离开家人的目的变得没有意义,他们寻找爱情的过程变得空泛,他们对于生命的渴望变得脆弱,一条鲸鱼,一只叫布鲁的狗,一片极光,仿佛都是梦中的存在,它无法安全地返回现实,渴望被保护成了好运的押宝行为,对于罗芸来说,当然还是走不出缺乏安全感的隐秘状态,而这种状态在她手术再没有醒来时,也一样变成了宿命,手术会用大剂量的麻醉剂,可能几小时醒不来,几天醒不来,甚至几十天醒不来,罗芸大约也感觉到了最可能再也醒不过来,所以她说:“你是我的太阳,温暖着我的心。”所以她想要在听听隋东风吹一曲笛子,所以她想要隋东风捐一把椅子放在树下的公园里,像大海和蓝鲸的颜色,“坐在上面就像在我怀里。”
没有醒来,是运气不好,当有太多的好运降临,坏运气带走了罗芸的生命,似乎也顺理成章,只是当相遇和结婚变成运气,当极光和鲸鱼变成运气,当手术变成运气,所有构筑的一切,还有什么是通过努力来改变的?“只有芸知道”,似乎就是把两个人的故事变成了一种单向的叙事,“随风来生见”,依然是关于运气的抒情,芸在自由行走,风只是跟着而已,那一幕爱情也只是“你在哪儿,哪儿就是我的家”的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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