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6-09 《不可饶恕》:杀手,是一只“死亡鸭子”
这里是广袤、贫穷、暴力和野蛮的西部,这里有牛仔、妓女、杀手和警察,这里上演着杀人的冒险游戏,但是,杀人不眨眼的暴徒和赏金猎人的恩怨或许只是一个传说,马背上开枪射击制造的硝烟弥漫或许只是记忆中的故事,“尖叫声和子弹声此起彼伏”只是书上的渲染,照样有长长的来复枪,有精致的席弗款手枪,有一个人杀死五个人的传奇,但是这一切“不可饶恕”的争斗发生着,却只是一场意外和混乱,“这也许是我的运气好”,威廉的一句话是对英雄的嘲讽,正如被枪指着而尿裤子的布夏写的那本书一样,西部的传奇不是“死亡公爵”,而只是“死亡鸭子”。
Duke of Death,变成了Duck of Death,一字之差,是对于整个西部传说的颠覆,一本书,记载了那个来自英格兰的鲍勃的传奇经历,这个在火车上自称“我为女王开枪”的英国公爵,这个嘲笑美国是个野蛮国家的文明人,这个在行驶的速度中一枪打死一只雉鸡的杀手,是《死亡公爵》的主人公,戴着眼镜的布夏似乎成了他的御用文人,而当鲍勃来到怀俄明州大威士忌小镇的时候,一切都变成了可笑的讽刺。按照小镇的规矩,任何进入此地的人都必须交出武器,但是傲慢的鲍勃却不理规定,当破坏了规矩的他最终面对小镇警长小比尔的时候,甚至没有拿出藏在怀里的那把枪,就被狠狠打倒在地,就满脸是血地从此站立不起来。
而布夏因为恐惧站在那里尿了裤子,小比尔告诉他,书上写着的关于“双枪科克兰”被击毙的传奇故事从来不是因为鲍勃的枪法准,也不是因为他的沉着冷静的英雄主义精神,而仅仅是因为科克兰拔枪时打到了自己的脚趾,是因为他点火射杀是枪械发生了爆炸。一本书被小比尔读成“死亡鸭子”,一个所谓的传奇在他重述中破绽百出,一个所谓的英雄在铁窗中浑身是伤,谎言以这样一种方式被真相击败,“快确实很不容易,但最重要的是头脑冷静。”小比尔的这句话或者也是对于杀手的重新命名,所以即使当小比尔把一把枪递给布夏,布夏也不敢对着他射击,即使这把枪送到曾经例不虚发的鲍勃跟前,他也再也不敢扣动扳机,因为神话破灭了,因为死亡的可能就是一只鸭子——当鲍勃戴着手铐被赶出小镇的时候,他嘴里高喊着“你们这些野蛮人”,那把带来的枪,那把从来没有机会反击的枪,以枪管被弄歪的方式和鲍勃一起消失了,而不再跟随鲍勃的布夏,留下来或许只是为了见证另一只“死亡鸭子”的诞生。
| 导演: 克林特·伊斯特伍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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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是不明不白,其实是心悦诚服,因为一个人打死五个人,这无论如何是自己一生亲历的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传奇,当这一幕发生的时候,对于布夏来说也不再听说,他终于成为了现场的见证者,终于可以在“死亡鸭子”之后重新写作一部新的传奇,终于在从鲍勃到小比尔再到威廉的转变中发现了“死亡公爵”。而对于威廉来说,他也终于在洗手不干11年后,再次拿起了枪,再次成为赏金猎人,再次回到了冒险游戏中。
但是,这根本不是一个英雄出山的西部传奇,他曾经只是一个臭名远扬的恶徒,只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只是一个酗酒成性的流氓,太多的人死在他的手里,死在了他的枪下。但是当他娶了那个漂亮的克劳蒂雅为妻之后,在她的劝说下,戒除了所有的恶习,告别了枪林弹雨的生活,回归生活,成为一个凡夫俗子,即使克莱蒂雅因为患上天花去世,他的生活中也不再有枪声,不再有醉酒,不再有传奇,一间草原上的房子,两个可爱的孩子,几十只黑猪,是他生活的所有,虽然贫穷,但是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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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饶恕》电影海报 |
一个女人改变了一个暴徒的所有恶习,这或者是最大的传奇,生活似乎应该沿着这样一种道德构架走下去,但是威廉接手成为赏金猎人,在某种意义上也并非是旧病复发,而是;两个人平分的一千的酬劳的确可以改变生活,的确可以为孩子带来更好的条件,所以在犹豫之后,重新拿起11年没有碰的枪,骑上11年没有像一个杀手那样骑过的马,他也只是为了满足自私的目的。而当他成为赏金猎人的时候,仿佛不是开始新的传奇,而是在意外和混乱中,让自己像一只“死亡鸭子”那样,远离了11年前作为一个杀手的辉煌。
拿起枪对着目标射击,打了四枪也没有命中;骑上马,还没有上路,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当他和曾经一起搭档的奈德上路,找到了“库弗小子”,三个赏金猎人骑着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去寻找那两个在拜提农场的牛仔,却也在一路中不断颠覆传奇的英雄主义。“库弗小子”夸口说自己曾经杀过五个人,曾经面对墨西哥刀客时临危不惧,而其实他是一个睁眼瞎,只有五十码的东西才能看见,他也根本没有杀人的经历,那个最后死在枪口下的牛仔也只是他运气好,几乎是面对面地打死在茅厕里;而奈德,在11年前是百步穿杨的神枪手,但是当他们面对那些牛仔的时候,奈德只是在第一枪大中了别人的大腿,再次射击时却偏得不知去向,所以在半途退出,打算三个人分的奖金只好舍弃了自己那部分而踏上了去南方的路,但是还没走远就被小比尔的人发现,被抓回来严刑拷打,在坚决不说出威廉和“库弗小子”的名字和行踪之后,被小比尔活活打死。
而威廉呢,终于骑上了马,也终于在最后再打了几枪之后把那个牛仔的肚子打通了,但是这最后的结果上演之前,他几乎丢掉了自己的姓名。一场暴雨来到把他浇了通透,当奈德拿着酒瓶独自喝酒的时候,他却身心疲惫地发了高烧,当“席弗小子”和奈德在镇上去找妓女寻欢的时候,他只能一个人冒着虚汗被小比尔拳打脚踢,最后极其尴尬地爬出了门。暴雨和恐惧摧残了身体,甚至差点就死在路上,没有打出一枪就出师未捷身先死,或许也是也是极大的讽刺。
三个杀手,三个赏金猎人,却原来是如此弱不禁风,像“死亡鸭子”一般远离了所谓的英雄主义,就像在他们艰难地干掉了农场牛仔的时候,“库弗小子”喝着酒坐在大树底下有些意外地说,“没有尖叫声和子弹声此起彼伏的场面,没有马背上厮杀留下的硝烟弥漫,这是我第一次杀人,没想到这么快,感觉好不真实。”不真实的不是自己杀了人,而是不按照料想的剧情发展,而对于这种意外,威廉似乎看见了必然:“你夺走了他的一切,他的未来。”当“库弗小子”说,这是他自作自受的时候,威廉像是对自己的感慨:“我们都是自作自受。”
杀了人,可以拿到赏金报仇,可以结束这一次的冒险,这是一个被画上了句号的游戏,尽管场面有些尴尬,尽管过程有些混乱,但至少达到了目的,但是那一句“我们都是自作自受”却让威廉的心有些沉重,其实,对于他来说,这并不是一次简单的赏金之旅,不是单纯重复自己的杀人游戏,而其实从他一开始的犹豫到最后的决定,从陷在病情中的绝望到面对奈德之死,他已经不是为了那些钱而走上杀人之路,这其实是一种道德意义上的救赎,是关于善与恶的抉择。
“库弗小子”让他去杀人,是因为在小镇的妓院里,那两个牛仔用暴力划伤了其中一个叫狄来拉的妓女的脸,虽然作为小镇治安的维护者,小比尔将两个牛仔进行了出发,让他们在第二年开春的时候赔付6匹马,但是妓女们还是为了复仇,筹集了1000元赏金要那两个牛仔的命。如果在这个意义上,威廉接受赏金计划,也只是对于弱者的一点点同情。但是当他决定接受这个任务的时候,他看了放在桌子上妻子的照片,刮干净了脸,在妻子墓前献上了一束花,这是一种仪式,不是重新变成杀手的仪式,而是寻找另一种归途的仪式。
而在路途上,在患病期间,他内心对自己曾经犯下杀人罪行的反思也开始了,“库弗小子”听说过关于他的传奇故事,但是威廉似乎已经记不起来了,而这种记不起来是一种选择性遗忘,借口那是嗜酒成性,所以都变成了空白,他想忘掉的不是自己的传奇经历,而是自己杀人如麻的罪恶,在接近死亡的那个夜晚,他仿佛看见了死在他手下的那个人惨白的面孔,看见了幽灵向他招手,看见了患病的妻子脸上爬满了虫——一种幻觉,似乎要把他拉向罪恶的深渊,而他却要极力把自己拯救出来,在这善与恶的较量中,他终于战胜了自己。
他不再饮酒,不再去找妓女,不再滥杀无辜,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走上正途,才能对得起自己死去的妻子。当狄来拉在他濒临死亡的时候来照顾他,或者也是一种感化,所谓的妓女,所谓的杀手,其实都是一种不可选择的命运,而他对狄来拉说因为妻子他不会去拥抱其他的女人,他也站在了某种道德高点,狄来拉给了他一种褒扬:你是一个忠诚的男人。忠诚不是忠诚于死去的妻子,而是忠诚于自己的内心,内心的善,内心的爱。所以当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奈德被小比尔活活打死的时候,他又变成了英雄,他又制造了传奇:“没错,我曾残杀妇孺,只要会动的东西我都杀过。小比尔,现在我来杀你了,为了你对我挚友犯下的罪孽,闲杂人等最好离开!”
曾经是妇孺都杀的暴徒,曾经只要会动的东西都不放过的杀手,在这一次他却是选择性杀人,让闲杂人等离开,只要将枪口对准自己的都是敌人,所以当他杀死了小比尔为奈德报仇之后,在离开小镇之前,他说:“你们最好不要将妓女毁容,不要伤害她们!否则我会回来把你们逐个杀死!”一路绝尘而去,留下的是去除了恶人的小镇,是对于好友的慰藉,是狄来拉不舍的眼神。当“死亡公爵”变成“死亡鸭子”,是对于传奇的嘲讽,当杀人不眨眼的杀手沦为弱不禁风的凡人,是对于恶行的否定,当会动的东西都杀过到“闲杂人等最好离开”,却是对于“不可饶恕”罪恶的惩处,惩处即是救赎,因为“我们都是自作自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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