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0-23《西方现代戏剧流派作品选2》:我们将建立起法律
如果一个人做梦,那么一种
过量的梦感可以使他觉醒,
我现在在过量的感觉中,
从生命之梦醒来进入死亡的觉醒。
——(奥)霍夫曼施塔尔《傻瓜和死神》
从梦中醒来,又被过量的梦压抑,醒来和压抑之间,是生和死之间,在这中间还剩下什么?绝望、空虚和痛苦,那么最后的死亡是不是一种解脱?当克劳迪奥说出“从生命之梦醒来进入死亡的觉醒”,他的醒便是死亡的降临——在死神面前,他看到了死去的母亲,死去的姑娘和“一个和克劳迪奥相似的人影”,而死于死神的脚下,并非是死神真的夺走了他的生命,是他想要在死亡里寻找到一种解脱,是因为他看不到活着的希望。
坐在窗边的时候,面对西下的夕阳,克劳迪奥陷入了关于生命的沉思:他看到了思想,看到了幸福,他憧憬着一切,但是那就像是梦一样,返回到现实,则是荒凉、委屈和浑浊,人生失去了欢乐,失去了“永远不掉的泪水”,一切变成了无意义:灾祸没有使人悲哀,幸福没有使人快乐,勇敢的存在对争斗毫无帮助,“问得没有意义,回答也无意义”,无意义便是生活的本质——表面上生活其间,但是人生的存在就是失去意义,它在无意义的世界了解构了“人生”。当死神出现,死神反而劝解他:“我以神圣的、秘密的力量,触到你的灵魂深处。”死神让他不要害怕,因为死神说自己是“伟大的灵魂之神”,而对于死神的劝告,克劳迪奥更是陷入了对死亡的痴迷中,他对于人生的注解就在于他看到了死神之后说的那句话:“你以为,我有过爱,有过恨。不,我从来没有抓住过爱和恨的核心。证物和语言交换,永远空洞无物!”没有过爱也没有过恨,没有抓住过爱和恨的核心,所以一切都是空洞。
作为灵魂之神,死神把克劳迪奥叫做“傻瓜”,死神甚至教他如何对待人生:人生的荣誉就是找到“充满爱的尘世思想”,爱是存在的,人生的荣誉是存在的,关键是自己的内心空虚,所以一切都会失去,一切都会绝望,从来没有过爱和恨的体验。死神让他看见自己的母亲、女子以及自己的人生,无非是唤起他灵魂深处未曾完全泯灭的爱,但是“傻瓜”克劳迪奥还是倒在死神面前,一边摇头一边离去的死神发出了感慨:奇怪的人类,不是不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却生活在混乱之中,即使寻找人生的意义,也只是活在永恒的黑暗中——人是用他所命名的无意义夺走了心中的意义。
《傻瓜和死神》是奥地利剧作家霍夫曼施塔尔写作的一部诗体短剧,“傻瓜”克劳迪奥并不是真正看见了死神,而是陷入在自我的死亡迷幻中,对于他来说,当人生从来没有抓住过爱和恨的核心,当一切都变成了无意义,他是把自己推向了死神的世界,所以这种灵魂已死、自我灭亡的人就是“傻瓜”。同样审视人生意义的戏剧《人的一生》,则是俄国剧作家列·安德烈耶夫创作的一部寓言剧,和霍夫曼施塔尔剧中出现了“傻瓜”克劳迪奥和具象的死神不同,《人的一生》中的人物是高度抽象的,“马上就要有个名叫‘人’的男子的一生,逐一展示在诸位面前,从他怎样在黑暗中呱呱坠地一直到他怎样在黑暗中弃世而去。”人不是一种个体,而是一个类别,而在序幕中讲出这段话的人也不是具体的他人,这是一个被称之为“他”的灰衣人,“只要人活着,不论哪一天,不管他走在哪条路上,我都将陪伴他。”人和他构成了一组关系,实际上这个关系可以解读为肉身和灵魂的关系:无论是在人精神昂扬的时候,还是极度沮丧的时候,无论是人失败的时刻还是胜利的时刻,无论是在心情愉快还是在和不可违逆的规律作斗争的时刻,“他”都在“人”的身边。
“我都将同他在一起。”这是人具有的双重属性,所以在回顾“人的一生”中,“他”都是见证者,而这种见证到最后当然也是以悲剧的方式落幕:五幕戏剧,通过老婆子、男女宾客、酒徒、继承人这四组群像,揭示了人与社会、人与人、人与自我关系中的矛盾和扭曲的心态;而从“人的诞生和母亲的痛苦”到“爱情和贫穷”,从“人举行的舞会”到“人的飞来横祸”,再到最后“人的死亡”,人这一生遭遇的种种故事,都和霍夫曼施塔尔的克劳迪奥一样,是失去了希望和决心,是没有抓住爱和恨的核心,是宁肯以死亡的方式得到解脱:“人的转瞬即逝的一生,就将连同他的苦难和欢乐,象远处模糊不清的回声一样展示在你们面前。”但是和《傻瓜和死神》最后的悲哀相比,“人的一生”在最后却出现了众街坊和那幢在夕阳余晖下的建筑物,以此来表达对美好生活的憧憬——这一种人的遭遇仿佛也是安德烈耶夫对自己人生和戏剧的某种解读,对于第五幕出现的异文,安德烈耶夫解释说:“如果仅仅关系到形式,我十之八九不会修改剧本,这是我新现实主义戏剧的第一部试作,写于我还处在犹豫和彷徨的那个时期,不妨任其保持原貌。然而有悖于剧本的基本构思,那就又当别论了。”自己也陷于忧郁和彷徨,所以《人的一生》是抽象的,是异类的,是不合规范的,但是这正是安德烈耶夫的某种人生态度,“一切真理不过是新出笼的,尚未经过验证的谬误而已,所以我就此结束我的也许是多余的解释,把新写的《人的死亡》这一幕提请与人为善的读者公论。”
安德烈耶夫其实提出了一个关于“人的一生”的意义问题:死亡当然不是最后的终点,也不是解脱的办法,重要的是人如何定义自己,如何发现灵魂,如何寻找道路,如何面对未来。叶芝的《凯瑟琳伯爵小姐》和《心之所往》似乎都在解答人的归宿问题,而归宿的问题就是如何保全灵魂的问题。取材于中世纪道德剧的《凯瑟琳伯爵小姐》就是一个关于灵魂出卖和赎回的故事。农夫的儿子泰戈发出的感慨就是对充满死亡气息的人世界的概括:“人们都在说现在田地已经荒芜,到处野鬼出没。”他的父亲希姆则说:“上帝的厨房已空无所有。今天我走过五家门口向里面张望,只看见死人却不见一个人影去叫醒他们。”到处弥漫着死亡,活人又该如何生存下去?两个商人来到了村里,他们收购人的灵魂,而挨饿的穷人们自然只能把灵魂出卖给他们,就像希姆所说:“上帝口袋里倒出的除了饥荒还有什么?撒旦却给我们金钱。”
这是对上帝的失望,这是对撒旦的投降,实际上希姆和其它穷人做出出卖灵魂的选择就是失去信仰的举动,那两个商人自称是让人熬过饥荒的基督徒,实际上就是撒旦。而真正具有宗教情怀的人是凯瑟琳伯爵小姐,面对穷人,她卖掉自己的土地和城堡,这是一种爱的表现,而当她知道穷人出卖了灵魂,她出钱要将他们的灵魂赎回来,这就是拯救,“没有一个灵魂是不能拯救的,即使是世上最最邪恶的灵魂。”但是爱和拯救似乎都难以敌过撒旦,凯瑟琳伯爵于是有了更大的计划:将自己的灵魂高价卖给撒旦,然后拯救所有人,这是终极意义上的救赎,它以凯瑟琳伯爵小姐的自我牺牲为代价,“她是世界上最美的白百合!”这是农夫对她的赞美,而在戏剧的最后,天使降临人间,他所批判的就是那些出卖了自己灵魂的人,“阳光照耀,珍珠之门已经大开,现在她正在向安乐之土走去量,心头有七次创伤的马利亚吻了她的嘴唇,那圣洁的长发飘落在她的脸上;光中之光永远只看动机,而不看行为本身,黑暗中的黑暗才只看你做的是什么。”
编号:X92·1951205·0206 |
凯瑟琳伯爵小姐以宗教救赎的方式让人类看见希望,以自己的肉身之死保全人类的灵魂,但是在《心之所往》中,这种单纯的宗教救赎似乎并非是人类从困境中脱离的唯一办法,这也可以看成是叶芝对人类命运的另一种探索。《心之所往》中有一个宗教的象征人物哈特神父,当他知道玛丽整天阅读的书是关于爱尔兰公主艾登的故事,于是他告诫玛丽:“丢开那本书吧,我的孩子,正是那些坏天使,被泪水蒙蔽了双眼,用甜言蜜语去迷惑艾登公主的心。”他甚至认为,里面的人都是魔鬼的后代,他引诱人类逃离对上帝的皈依。当玛丽看到屋外站着的人就是小精灵,哈特更是对着小精灵说:“孩子,我给你指明通往天国的道路。”但是玛丽却“心有所往”,她终于在死去之后和精灵走了,“几乎正是从上帝手中,魔鬼抢走了他们的牺牲品。人们也开始渐离旧道,因为骄傲走来叩响他们的心灵。”但是对于玛丽来说,这反而是对困苦生活的一次抛弃,因为她看到的是自由,以死的方式跟着小精灵飘然而去,这便是另一种救赎。
叶芝两部戏剧的不同宗教观和自由论,似乎构筑了两种救赎的方式,而在保尔·克洛岱尔的戏剧《城市》中,对于人类的未来更是设置了多元的可能。城市里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阿瓦尔说:“这地方有它的广场、它的街道,它的市区,但是从外面来看,人们只能看到没有窗户的围墙,人们听到呼叫声,一股股血水从四处的地沟中溢淌出来。”生活在这样的城市里,当然没有任何希望,所以作为煽动家和革命者的阿瓦尔选择的是推翻城市的秩序:“时机已到!因此,看到这烈火,我高兴得心花怒放。我就象在黑夜中睁大着眼睛的人,看到了一线光明。”把人类从这里驱逐干净是他行动的唯一目的。而伊西多尔·德·贝姆是资本家、企业家的象征,他对于城市的未来,选择的是资本家的思路,“太阳以它的光芒包裹了整个世界,而光彩夺目精妙无比的金子也以它普遍的享乐成为我的必需物,它使我在所有人的心中获得一种精神上的崇高。”他喊道:再也没有神祇了,实际上就是把自己当成神,把资本当做神:“就这样,我成了一个神。”
革命者和资本家之外,科弗尔也陷入了对城市的绝望,而对城市的绝望似乎也变成了他对自己的绝望,这种绝望就是缺少爱,“我,哪个女人会爱我?”而拉腊告诉他的是:“很多女人会爱你的,但是你,你却没有一颗爱人之心。”所以对于人类的这一症结,拉腊其实是为科弗尔寻找属于自己的爱,当拉腊离开丈夫来到科弗尔的身边,也是唤醒了他的那棵爱人之心。十四年后,当革命者的革命理想破灭,当资本家的花园变成砖石瓦砾,只有拥有了爱的科弗尔开始了“城市”的重建,他成为了主教,成为了所有人的神甫,“我们的希望存在于我们的惩罚中,我们的幸福存在于我们的痛苦中,我们的知识存在于我们的黑暗中,我拯救存在于我们的缓期中。一旦摆脱了天主,人就应该被修复。”城市重建便是信仰的复活,而他的儿子伊沃尔成为了如“上帝之子”耶稣的存在,“至于我们,我们将定居在城市的中心,我们将建立起法律。”
重建城市,重建信仰,重建法律,这就是复活的意义,克洛岱尔完全将希望建立在信仰之上,但其实在《城市》中,科弗尔的信仰重建显得有些空洞,对革命者和资本家的否定,也是克洛岱尔的某种局限,而爱尔兰作家约翰·辛厄的《圣井》则充满了对上帝的怀疑。一个圣徒来到村子里,告诉大家这里将出现奇迹,盲乞丐马丁·杜尔期待奇迹降临,当圣徒用圣井的水让马丁重见光明,这便是一种复活,无疑圣徒就是“高贵的圣人”,代表着上帝的旨意。马丁睁开了眼睛,看见了这个奇妙的世界,一开始是狂喜,“啊,荣耀归于上帝,我看得见啦,真的。我看见教堂的墙,上面有绿幽幽的斑点,那是青苔吧,我还看得见您,神圣的神父,还有天空,又高,又大。”但是之后他反而陷入了某种不快,因为他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玛丽,并不是美丽的女人,而是一个丑陋的老婆子;他看到了自己,自己也不是那个以为的漂亮男人,甚至他看见的这个世界也并非完美,所以对圣徒,他表达了失望之情,“咱俩不要变成亮眼,神父,你走吧,让咱们安安静静,待在十字路口,这样咱俩最舒坦了,再也不要睁开眼了。”
看不见和看见,代表着两个世界,马丁之所以要期待奇迹的发生,就在于圣徒给他编织了美好的世界,这便是宗教的虚伪,而圣徒在人面前是庄严、慈悲的苦行僧,实际上却是偏执、专横、凶狠,而这便是宗教清规戒律的化身,所以当马丁睁开眼,他反而开始了对道貌岸然的圣徒的攻击,“然而,我不希罕你那一套,快走开吧,神父,也许你是个高贵的圣徒,可我这瞎子比你有见识得多,或许比你更有力量,比你所想的强得多哩。现在,你就去吧,走吧,用你那双烂脚,连同你那玷污的膝盖,还有你的禁食、斋戒,这些教规使你头脑膨胀,手臂却瘦得可怜巴巴。”击败了奇迹的神话,马丁猛击圣水壶,又和村民决裂,告别了奇迹的世界,和丑老婆子一起向南方而去,“跟我来,咱们这就走,到南方去,咱们在这儿看透了这批家伙;跟他们混在一起,听他们从早到晚尽讲骗人的话,实在乏味。”开始了属于他们的清净生活。
因为奇迹而看见,因为看见而知道伪善,因为知道伪善而逃离,宗教并非是真正的救赎,它反而变成了一种对真实的亵渎。德国剧作家霍普特曼的《沉钟》也透露出对宗教信仰的某种怀疑。铸钟师海因里希的人生目标就是铸造一口能响彻寰宇的宏钟,但是当他铸好钟,却从山上摔了下来,跌落悬崖,醒来时发现是被林中女妖罗登德兰所救,一方面他认为自己的作品失败了,理想破灭了,“我有生以来,乃至我的整个一生,从来没有造出过,今后也不可能造出更好的作品。”对他来说,人生就是充满了苦涩、悲哀、悔恨、疯狂的存在;但是他被罗登德兰所救,又仿佛听到了上帝的优美声音,而这一切激发了他新新鲜鲜、活活泼泼的青春,“我非得从那珍贵的、具有神力的山花中挤出汁水来!我得有健全的心脏,充沛的精力,为了成功而苦苦追求的疯狂劲,还得有一双钢筋铁骨般的手,去创造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伟大杰作!”终于,他吻向了罗登德兰。
人生理想的破灭和青春的激活,对于海因里希来说,是两种不同的世界,当他回到家里对妻子玛格达说自己希望去死,实际上海因里希希望用一种死来换取灵魂的重生,当然这一切违背了道德,因为牧师知道他和罗登德兰在一起,“啊,伟大的上帝I这个山里的娼妇竟然把他勾引去了,使他围着她的裙子转,随心所欲地将他摆布。”但是海因里希并不听从牧师的劝解,而是回到了山里,回到了罗登德兰的身边,回到了他看见的青春里,在他看来,这就是上帝的旨意,“他让我掉下深渊,又是他让我从深渊升起,使我的生命恢复了盎然生机。花也罢,果实也罢,生长着的万物都是他造就。现在,我祈求他祝福我的新生的夏天!我的勃勃的生命需要祝福、需要成熟呀。这都是千真万确的实情。”无视道德,无视宗教,却和女妖在一起,当他终于在罗登德兰的怀里死去,他终于听到了钟声传来,“我听到了!这是太阳的钟声在响!太阳……太阳来了!黑夜……多么漫长啊!”那口远离尘世的山顶之中,“挂在隔绝人世的自由高空”,成为生命的真正象征。
海因里希的死不是死,而是复活,是对于新生命的唤醒,它撇除了宗教意义上的救赎,以生命本真的方式寻找到了曾经遗落的东西。晚年戏剧风格实现了转变的易卜生在最后一个剧本《当我们死者醒来》中,也把人类的希望寄托在对生命的重新唤醒上。雕塑家鲁贝克教授也和海因里希一样有家庭有孩子,他也和铸钟师一样沉迷于自己雕塑人生中,不同的是,鲁贝克的妻子梅歇比鲁贝克更向往自由的生活,而实际上她的这种对自由的向往是对物质的崇拜。鲁贝克完成了一尊名为“复活日”的雕塑,发现妻子梅歇和邻居在一起,并计划出游。就在这时,曾经是雕塑模特的爱吕尼出现在鲁贝克身边,而她就是“复活日”这一杰作的源泉——重新见面是在艺术完成之后,而爱吕尼却将这一切带向了雕塑完成之前的“前艺术”阶段,那时的鲁贝克不是鲁贝克,而是阿诺尔得,他们就像夫妻一样,“咱们的孩子”就是那尊“复活日”的雕塑。
当初爱吕尼为什么会离鲁贝克而去?爱吕尼为什么说自己杀死了“咱们的孩子”?爱吕尼爱上了鲁贝克,“复活日”便是爱情的结晶,但是鲁贝克却沉醉在自己的艺术里,他对爱吕尼说的话是:“第一是艺术作品——其次才是人类。”“复活日”对他来说是杰作,创作灵感源泉的爱吕尼也是艺术的象征,所以这是一个艺术高于人生的主题,但是当人生从艺术中脱离,还有什么是幸福的?鲁贝克在爱吕尼出现之后,才发现自己变成了没有灵魂而空洞的人,“什么艺术家的任务、艺术家的使命这一套说法,我开始觉得都是空空洞洞、毫无意义的。”所以他重新注解了艺术:那就是生活,所以他再次和爱吕尼上山寻找自由和艺术,所以在大雪中他们困在山里,“不久就埋在雪里了。”
海因里希只有在死去之后才被唤醒了生命,铸造的钟成为生命的一个宣言,而鲁贝克发现了生命的意义之后才死去,“复活日”的杰作就是人类复活的象征,而实际上,不管是海因里希从宗教的表面而看到本质的爱,鲁贝克强调艺术至上并用生活代替艺术寻找自己的归宿,实际上都是对于灵魂意义的探寻,或者说,是将灵魂注入了爱和艺术之中,旧有的东西死去,死去而埋葬一切,为的是在重新寻找灵魂的过程中面向人类存在的未来,梅特林克的《青鸟》就是这样一种寻找。在形式意义上,梅特林克对于象征的运用炉火纯青,剧中除了蒂蒂尔、米蒂尔和死去的爷爷奶奶之外,其他基本上都是具象化的抽象存在,它们是穿着素白长裙的光,是穿着时间老人服装的时间,还有母爱、欢乐、家庭,还有具有生命意识的面包、糖、火、水,还有森林里各种树木——抽象之物具象化,动植物拟人化,这些象征符号出现在舞台上,实际上就是梅特林克的一种灵魂观,“我们如今看到事物的真相;在钻石之光的照耀下,我们会看到各种幸福的灵魂。”
“青鸟”当然更是一种灵魂的象征,仙女贝丽吕娜找到蒂蒂尔和米蒂尔,问他们:“你们这儿有没有会唱歌的青草和青鸟?……”寻找青鸟就是寻找青鸟的灵魂,蒂蒂尔和米蒂尔历经千辛万苦,他们找到了钻石,找到了光,找到了千千万万的鸟,而那一只就是他们想要找的青鸟,但是鸟儿飞走了,青鸟不在笼子里,不在坟墓里,不在死去的世界里,它复活,它飞翔,它在每个人的身旁,在间离效果中,蒂蒂尔走到舞台前面,对着观众说:“如果有谁抓到了,愿意还给我们吗?……我们为了将来的幸福非要它不可……”青鸟是幸福的象征,它不是神秘的存在,它就在身边,它也不被抓在手里,它在每个人的世界里,“寻找一切事物和幸福的秘密”就是“青鸟”的意义所在——这是死亡发生之后的灵魂探寻,这是青鸟飞走之后的生命感悟,象征主义戏剧似乎都在生与死的人生舞台上,看见困苦的现实,看见自由的光芒,看见美的艺术,看见爱的力量,看见信仰的意义,只要灵魂不曾失去不曾埋没,“我们将建立起法律”,便是新的人生、新的未来、新的自由和新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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