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23《82年生的金智英》:谁制造了性别漩涡?
“她出生于1982年4月1日,在首尔的一家妇产医院降生,身长50公分,体重2.9千克,父亲是个公务员,母亲是个家庭主妇……”这是金智英写下文本的第一句话,在这个带有自传性质的文章中,自己的出生不仅被身高和体重的数据所定义,也被父母的身份所定义:公务员和家庭主妇之间是不是必然存在着一种地位的高下?父母前后的顺序是不是折射出潜意识里的男尊女卑?或者这些隐藏的男女性别差异会成为金智英忽视的出生密码?
或者已经变成了一种误读,当观者的我作为一名男性解读这个关于“82年生的金智英”的女性故事,其中必然的视角差异是不是就是一种人为的设定?《82年生的金智英》的小说原著是女性,导演是女性,主角是女性,它的视角必定是女性,也正是因为被带上了女性主义电影的标签,所以在上映时引发了韩国的舆论——就像这一段对于父母身份解读的文字,如果去掉前后顺序这种偏狭的观点,是不是能够还原电影最本真的视角?但其实,这并非是从观者角度就可以消除的误解,当导演金度英试图塑造一个摆脱男性束缚的独立女性形象,本身就是在承认男性和女性之间的二元对立,但是这种二元对立在剧情展开中并不充分,它带有太多导演自己的影子,甚至刻意强调为一种自由,到最后这种自由反而潜意识里成为了女性自我遮蔽的产物。
从金智英“82年生”这个最原始的出生线索来看,有一个大两岁的姐姐,有一个小五岁的弟弟,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孩子的群体性结构就带着传统观念的影子:父母生出了两个孩子,但都是女孩,所以他们需要一个儿子,当金智硕最后出生,父母似乎才终结了生育——但这只是臆想,因为在电影中,这种传统观念的影子并不突出,金智硕也没有受到父母更明显的呵护,倒是有一个场景:父亲购来了一些药,准备给金智硕服用,当母亲美淑知道情况后,发疯似的冲出来,把这些药全部扔掉,然后开始放声大哭,“我的孩子,智英啊!”哭声凄厉,因为美淑认为,女儿金智英也一样身体不好,但是丈夫却只关心身为儿子的金智硕,一种强烈的不平等感觉让她变得歇斯底里,而从这种遭遇中,她分明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正是因为自己是个女孩,小时候的父母为了哥哥能够读书,所以让她放弃了受教育的机会,从此她开始了在缝纫机上做工的经历,也曾受伤,所以当她看到丈夫偏心,便想到了自己受到的不公正待遇,而金智英也成为她自己的一种投射。
母亲的经历折射出的的确是男尊女卑的传统观念,所以她最后爆发而成为一种反抗,父亲和母亲之间的这种二元对立大约是属于金智英上一辈的纠葛,而在金智英这一代,除了父母买药给儿子这一特例之外,实在没有更多的例子具有说服力,父亲对于金智英虽然不像母亲那么关怀备至,但也不至于对女儿冷漠——其中有一个场景是,金智硕拿着东西到姐姐家,告诉金智英带来了父亲为她准备的豆沙面包,而金智英却说自己并不喜欢豆沙包,而喜欢吃奶油包,这或许反映了父亲对金智英的喜好不了解,但是这种生活习惯上的不同并不能成为父亲漠视她的一个理由。
导演: 金度英 |
除了父母这一对关系自身隐约存在二元对立之外,还有金智英的婆婆身上折射出的偏狭观念。金智英希望自己重新工作,丈夫大贤得知之一情况后,知道找临时保姆不容易,于是决定请育儿假照顾孩子,让金智英安心上班,不想他们的这个决定被婆婆得知后,她大为生气,她的意思很明确,金智英身体有问题不应该去上班,而儿子也不应该像个家庭主妇那样请育儿假,她甚至还将金智英身体状况告诉了亲家,让金智英的母亲心急如焚,婆婆主动挑起矛盾很明显是为了儿子着想,这一种观念折射出更为严重的男尊女卑,也正因为此,金智英第一次知道自己身上的病,也最终放弃了重新工作的计划。
再者,这种家庭男女之间的矛盾也体现在金智英的姐姐身上,和金智英不同,她一直没有结婚,而她不结婚的原因很多,最重要的一条可能是对男性存在着偏见,这种不结婚的选择和金智英完全走向了不同的方向,但是姐姐的选择到底多少是家庭因素影响,多少是社会使然,在电影中并没有交代,导演金度英设置这样一个剧情,无疑是想反思金智英结婚生孩子是不是一种必然选择,也正是这样很明显的人为对比,使得金智英所处的现实具有了更多的可比性。从家庭回到金智英本人身上,她遭遇的男女之间不公正待遇似乎也是不充分的。结婚后金智英辞去了工作成为了家庭主妇,尤其是在丈夫大贤近似恳求下他们开始生孩子,而女儿出生之后金智英似乎把所有经历都放在了女儿身上,成为家庭主妇,而丈夫是公务员,他们的家庭模式似乎正复制着父辈的体系,但是在家庭中,大贤对金智英是照顾有家的,甚至是一个理想丈夫的典型:他知道金智英情绪不好,建议她去看医生进行心里方面的检测;当金智英希望重新工作时,他又极力支持,并牺牲自己的工作让自己成为家庭主夫;甚至在自己的母亲不理解金智英的时候,他都没有站在母亲一边而极力维护妻子的利益,“我怕你有个三长两短,怕你因为我发病。”大贤曾这样对金智英说,正是这句话打动了金智英,她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疾病,才勇敢走进诊所,才直面自己。
《82年生的金智英》电影海报
其实撇除他人对金智英造成的影响,去除家庭关系造成的二元对立,金智英其实作为一个独立女性,性格上的确存在着某种偏执,这种偏执给她带来的不是妥协,而是反抗:当她和丈夫在婆婆家的时候,婆婆送给她一个礼物,却原来是围裙,很明显婆婆对她的定位就是一个家庭主妇,金智英一开始隐忍着,但是最后终于爆发,她脱掉了将她束缚住的围裙,毅然离开了婆婆家,全然不顾丈夫的面子,带着女儿去了自己父母家,而大贤也没有说他,跟着他去了岳父母家。这种性格表现的是自我,当金智英以这样的方式寻求自我,并没有被所谓的权威所束缚,而她或许因为这样的性格存在,才会变得敏感,而这种敏感也造成了她的忧郁,“我有时候觉得自己被囚禁在那里,找不到出口,这是我自己的错,活得那么狼狈。”找不到出口,所以压抑,所以慢慢积累而变成了病。
不管是家庭,还是自我,金智英都不是在男女二元对立强烈的氛围里寻找突围的方向,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她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但是金度英用女性视角来审视“82年生的金智英”的时候,她只能将这种对立性放在社会层面上:当初金智英没能进入到企划组,唯一的解释便是:因为你是女人,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性别歧视,而且企划组的负责人就是一个女性,无疑在这个反讽的现实面前,金度英是对整个社会观念进行了反思;金智英有一次在家里喝酒,大贤问她为什么喝酒,她讲起自己的同事车胜妍,因为生孩子出了事,一种女性的悲剧在自己的眼前真切发生,金智英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不安;公司有人提醒女性同事不要去三楼上厕所,因为在那里发现了摄像头,作为一种窥视的工具,无疑它是男性畸形心理的反应,这也造成了女性整体性的不安。
所以只有在社会这个层面上,需要金智英变得坚强,也只有在社会上找到自己的位置,才能不成为男性的配角,而在这个过程中,家庭中的男性又变成了金智英背后的力量,弟弟金智硕送给她一支钢笔,希望姐姐能够重新拿起笔,在写作上实现自己从小就有的梦想;大贤告诉她有时候看上去像是变成了另一个人,暗示了她性格和身体上存在的问题,金智英从此走进了诊所,正视自己的问题;父亲也开始认识到自己以前对女儿的忽视——而在男人之外,包括企划组组长,包括母亲,也都给了她重新出发的勇气,她从自己出生时雪花飞舞到女儿出生时樱花烂漫,希望自己也有母亲的那份坚强。而当金智英走向社会,她也敢于向在咖啡馆对女性抱有偏见的男人进行了回击,“为什么要伤害别人?”
和丈夫一起看发芽的树,写下的文章终于发表,金智英找到了自己的定位,看到了生活的希望,对于她来说,就是找到了从囚禁世界里出来的出口,就像“她出生于1982年4月1日”这句话一样,回到了关于自我最本源的开始,而这个本就不存在男女对立的文本中,或许自然而客观地认识自我发现自我,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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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后:可见的与不可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