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历史已清零

编号:E29·2130428·0980
作者:徐迅雷 著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2012年5月第1版
定价:
ISBN:9787549515431
页数:412页

世界眼光、文化创造、春秋史海、人间道义、现实中国,这是从中国到世界,从事件到文化的编目:“人文关怀,内容更沉;人间道义,分量更重。看去惊心动魄,读来人心激荡。”书名取自里面《春晖尚在,只是历史已清零》一篇,“在历史三峡的急剧转型里,回望与前瞻的特殊历史关头,选择复仇还是遗忘?只是历史已清零,是不是在远远地呼应着图图主教给出的第三条道路呢——没有宽恕就没有未来。”历史已清零,但是对于现实而言,永远没有清零的机会,永远会面对一个扬汤止沸、掩耳盗铃的媒体现实,就像徐迅雷在其中所说:“蘑菇云是速朽的,蘑菇才永恒。好的作家都是土地的儿子,饱经忧患而又安闲平静,一贫如洗而又富裕无比。”《只是历史已清零》是继人物随笔《这个世界的魂》之后,一本精彩的叙事随笔。


《只是历史已清零》:子弹无法粉碎的体制惯性

什么是历史?随着时间的推移,总是挣扎着露出本真面目的,就叫历史。
——《真假“雾中取宝”》

它藏在深处,看不见的深处,呼吸不到的深处,里面有特权,有灾难,有抗争,也有子弹,但最后一定是如多米诺骨牌一样,从“已经奄奄一息”的地方开始成批倒下,只是当我们站在时间的对岸,那些“体制惯性”和“特权惯性”被推到的时候,很可能连同我们自己也一起被推到,那射出的子弹只是在“那历史的长河里,曾经飞了好一会儿”之后,在现实的伤害中,成为我们无法超越历史的见证。

那是挣扎,从时间的长河中“露出本来面目”该有多少的勇气,多少未知的困难,但是,必须挣扎出来的历史里有多少我们无能为力的想象?我们所看见的“真面目”里又有多少惯性让我们自己都无法看清?或者说“百姓立场,公民写作”和“只为苍生说人话,不为帝王唱赞歌”是不是也是理想主义之一种,它写在一个不带子弹的人心里,写在那张锋利的书签上,但仅此而已,人文关怀和人间道义看起来只是一个虚幻的场景?但毕竟是有人站出来,有人说出来,以及有人用“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启蒙之行动”来针砭,不是沉默,不是随波,不是无奈,是愤怒,是抗击,是力量。

徐迅雷,似乎在站在别处,他用“世界眼光”面对的是“他者”,所以当从切入这些许的历史事件中,他已经看见了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历史。这历史里有集权,有悲剧,有斗争,有荒谬。“苏联共产党是唯一一个在自己的葬礼上致富的政党。”引用美国专门研究俄罗斯问题小组的负责人弗兰克·奇福德的话,徐迅雷轻易将一把刀插进了这个已经倒下的帝国内部,而辅以作证的是另一句话:“你可以用刺刀架成一个王位,但你不可能在上面坐得太久。”这是叶利钦的一句名言,是对特权和集权政治的形象说法。作为苏联历史终结和新俄罗斯成长的见证者,叶利钦的这句话道出了一个没落集权帝国的悲剧情结,在苏联的历史长河中,“在权力巅峰的人物,其经历最能看出对权力的态度。”但是不管是斯大林,还是赫鲁晓夫,或者是勃列日涅夫,都在各自的权力体系中扮演一个“用刀架成王位”的统治者,尽管里面有着对特权的崇拜,有着反特权的努力,但最后都在那个70年历史的帝国身上狠狠地插了一刀,它的覆灭,它的解体,都和那个叫“权力”的欲望分不开,而权力的极致表现就是“乌托邦”,就是共产主义:“如果你爬到了党的权力金字塔的顶尖,则可享受一切——你进入了共产主义!”也就是说,在集权政治中,统治者所看到的是一个虚幻的世界,是一个像童话般美好其实是内部腐朽得望不到”真面目“的世界,而这个世界的唯一终点便是倒下:”从1917年到1991年的苏联自兴至亡的历史,仅仅70多年就走到了头,‘苏联’变成了‘俄罗斯’,‘列宁格勒’也重新回到了‘圣彼得堡’。一个大国的分崩离析,不是历史的玩笑,而是内在的规律。(《“震撼世界的十天” 已经那么遥远》)

所以,苏联只是权力必然趋势的一个悲剧典型,“不能被关进笼子的权力,其必然趋势就是特权化。”而那种童话般的、自欺欺人的共产主义却并不是苏联唯一命运,这里,还有那些国名里辉煌地写着“人民民主主义共和国”的贫弱穷国:“为什么能够把‘人民’弄得民不聊生?为什么祭起了‘民主主义’的大旗,却不见‘全民票选’,而国家的‘一把手’反而能够‘子承父业’?”这里也有“血色已无黄昏”的热带丛林的悲剧:“历时400年赋予石头生命,造就的是人类文化与文明;历时4年剥夺国民生命,造就的是人类洪荒与野蛮。”而这一切的种种,都是将纯而又纯、“公平美好”的共产主义社会当成是一个既成的乌托邦,一个看不见人民,看不见共和,看不见“国家积贫积弱的内在根源”:“乌托邦停留在乌托邦理想阶段之时毕竟还是虚幻的,乌托邦者的最大悲剧就是确确实实把乌托邦演变成“现实”;乌托邦本来就应该是乌托邦,一旦化作现实,理想天堂必将成为人间地狱。(《血色已无黄昏》)”

在这样的专制乌托邦里,所谓的共产主义只是被蒙蔽在历史深处的玩笑,“共和”的反面是“专制”,所以在专制的历史里,只有清洗和屠杀,只有对权力的渴望,只有奄奄一息的体制,那个切尔诺贝利事故,“其实是一个典型的政治病;在切尔诺贝利上演的这出悲剧,汇集了多年积累起来的一切体制弊端。”所以一切的历史悲剧都归结到一种“体制惯性”:“屏蔽真实信息,是一种‘体制惯性’;只对当权者自己负责的体制,对公众屏蔽信息必然是第一选项;只有对公众负责的体制,才会向公众‘交底’。”所以在《一层纸的后面曾经是铜墙铁壁》里,徐迅雷指出了专制和民主的本质区别:“专制是所有人都怕一个人,民主是一个人‘怕’所有的人——一个站在最高位置的人对所有票选他的公民,心存敬畏。”所以站在历史的维度,他用”世界眼光“只是为了寻找到一种民主的制度,一种一个人“怕”所有人的制度,这里有“老百姓就是总统、总统就是老百姓”的韩国的民主进程,这里有“总统是靠不住的”的美国理念,所以从破到立,徐迅雷的观点很明确:“总统靠不住原来不那么要紧,重要的是总统背后的体制制度靠得住。(《那些最差的美国总统》)”

但很明显,“世界眼光”并不是在历史故纸堆里发现“真面目”,而是从世界看到中国,面对“现实中国”,这种由外而内的努力在徐迅雷的笔下分化成两个方向,一个是历史的中国,一个是现实的中国。“春秋史海”里有对于辛亥革命的积极评价,魏源的“小变则小革,大变则大革;小革则小治,大革则大治”是对于中国变革的意义挖掘,从辛亥革命的意义上关乎民生和民族,“历史的长河里,革命的时间节点相对较短,后面有更长的时间线,一定要以不断的改革来书写——唯有这样,民族复兴才大有希望,民众福祉才日渐丰满。”而对于国民党败于共产党的原因,徐迅雷归结为“以党亡国”:‘以党亡国’后来在一党专制的国民党身上得以应验,失去了民心,失去了大陆,只好去了台湾,而人民和历史都选择了共产党。”当然这也契合他对于苏联、东欧执政党的集权悲剧上,在《未被遗忘的历史先声》里,他对民主和权力的关系进行了阐释:“民主与权力和权利有着密切关系:民主越多,权力必然就越小;而民主越少,权利必然就越少。”所以落脚点再次回到那场革命的时候,他也希望用历史来观望共产党的那段历史,“我们经历了太多非常识、反常识的事情。弄‘大跃进’是否反常识?反。抓‘右派’是否反常识?反。闹腾‘文革’是否反常识?反。捣鼓‘上山下乡’是否反常识?反。大叫‘一步跨进共产主义’、‘宁要社会主义草,不要资本主义苗’是否反常识?反。(《“大河有水小河满”之类》)”

当然,不管是大跃进、抓右派还是文革等政治斗争的历史,还是关乎民生的唐山大地震,内中无不透露出一种忧患意识,但是这种建立在历史维度上的忧患毕竟有些遥远,所以徐迅雷在“现实中国”的种种问题面前,也开始了“治病救人”,从桥梁的豆腐渣工程的“魂断烂桥”,他指出:“‘权力’与‘钱力’的交媾越疯狂,那么桥梁的承受力就越虚弱。(《魂断烂桥》)”从奶粉事件和食品安全,他指出:“民以食为天,而政府以食品安全为天。政以民为本,而政治体制改革是让政府真心真意为民服务之本。(《屠场再现》)”从杭州“胡斌飙车案”,他认为:“我们不难看到,‘仇富’与‘仇官’情绪的共同震荡,仿佛两股涌潮的叠加,其社会性力量变得异常强大。(《仇官与仇富》)”从张海超“开胸验肺”事件,他提出:“应该是给法律‘开胸验肺’、促进法律进步、治好职业病防治之‘职业病’的时候了。(《“开胸验肺”之法律物语》)”在现实中国里,种种的问题甚至悲剧,在徐迅雷看来,也是“体制惯性”带来的巨大阵痛,对于这些民生问题,他引用江艺平在《看天下》杂志创刊五周年图片增刊上的那句话:“不懂得敬畏自然,不懂得善待生命,就不会有未来。这才是人类最应该为之恐惧的。”

从政治到民生,从国家到个体,徐迅雷的忧患意识是要让“现实中国”充满人间道义,所以他在解剖这种种的问题时,也提出了解决办法,这就是对“体制惯性”的坚决抨击,佛山小悦悦事件导致的道德滑坡,甘肃校车事故折射的管理失责,以及小学教材的“疾病”,国家“包养制”为特色的“专业作家”体制,都是一种制度性缺陷,一方面他提出要根除官员的“权世界”,根除“文化严厉主义”,根除“权力有权欣赏文艺,权力无力繁荣文艺”的“觊觎艺术”权力,另一方面他也提出教育改革、文化宽容等想法,但其实,对于现实中国,虽然他看到了诸多弊病,剖析了存在的问题,但是从教育、文化以及个体的尊重上,未免显得隔靴搔痒,尽管他也触及到了体制、民族素质等核心问题,但是基本上点到即止。

这种小心翼翼其实也是徐迅雷个体的无奈,作为媒体工作者,他其实是无法逃脱体制的约束,无法重建他心中的规则,所以对于政党、对于国家体制和权利上的惯性,他只能通过对历史,对世界的剖析,曲折地绕过敏感问题,不管是苏联、东欧、朝鲜还是柬埔寨红色高棉,其实都是一种政治上的集权悲剧,而对于中国的现实种种问题,也当然存在这些问题,所以尽管看清了历史真面目,但是作为一个体制内的媒体工作者,他也只能用这样的方式绕过现实,“只是历史已清零”,其实,历史是一个坐标,是一个反射,只是作为个体,只能“迅雷不及掩耳盗铃”,轻轻地将“真面目”又掩盖起来,“斗争的哲学,无形的子弹,不能再飞了。在那历史的长河里,曾经飞了好一会儿。”没有子弹就没有杀伤力,就没有自卫的能力,也就没有粉碎“体制惯性”的勇气。

往事和近事

编号:E29·2130415·0972
作者:葛剑雄 著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1996年11月第1版
定价:
ISBN:7-108-00869-6/I·165
页数:386页


“我学了历史,特别是研究了历史地理以后,对过去越来越了解,童年的记忆也由苦涩而变得温馨,因为当时所见所闻而今早烟消云散。”作为历史学博士和历史地理、中国史、人口史、移民史等方面的研究专家,葛剑雄在《往事和近事》中或许并不仅仅是对于一种“个人史”的缅怀,从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的感悟,到对导师的回忆及上世纪90年代社会现象的点评,无不渗透着一个知识分子的人文关怀,而这种人文关怀更让历史多了些嘲讽与遗憾,同时也在感性叙述中表达了某种的苦涩和无奈。研究文集里收录有:《中国历史疆域的再现》、《天堑何曾限南北》、《永恒的矛盾:追求与现实之间》、《11世纪初的天书封禅运动》、《浩劫中的忘我追求》、《最忆康桥风雪时》、《移民·移民文化·上海文化》等文章。


《往事和近事》:历史深处的“青红皂白”

炎帝和黄帝是不是全体中国人和华裔的共同祖先?炎黄子孙能不能等同于中华民族?长城是不是中华民族的共同象征?作为道德典范的清官海瑞,对明朝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到底有没有产生影响?长江是不是大多数朝代或时间内南北的界线?对很多中国长久以来已经形成的观念,葛剑雄用质疑的目光来审视这些含糊甚至错误的说法,实际上,这些固化的概念并非只是简单的历史观,内中隐含着某种国家意志和主流意识,在他看来,历史观就要恪守历史的底线,那就是对历史真相的探寻,对史实的充分考证。

“历史恰似一个齐全的字库,智者可以找到一切需要的文字,随心所欲地写出文章;愚者只能望之兴叹,反而会责怪字数太多,一旦发现了自己不想看到的文字,不免要怀疑编造者的别有用心。”作为历史学博士,葛剑雄当然要从历史的“字库”里寻找需要的文字,来告诉那些望之兴叹的愚者,历史到底是什么,历史里到底有多少“青红皂白”的东西,或者说历史的底线到底在哪里。炎黄子孙、长城、长江、北京城,这些是凝结着某种国家情感的关键词,而在这些耳熟能详的符号面前,我们到底能发现怎样的一个历史环境和历史学生态,到底对于我们的近事和现实有怎样的意义?

比如炎黄子孙,这个词已经由文人学者扩大到社会各界,甚至进入党政领导人的正式言论和官方文件,某种程度上就是“中华民族”和“中国人民”的同义词,同时,修整炎帝、黄帝陵墓,举行隆重的祭典,颂扬炎黄的文字也大量涌现,而其中的感情便是:炎帝和黄帝是我们的共同祖先,这个“我们”包括十多亿中国人和世界上一切华人、华裔,也就是说,炎黄子孙等同于中华民族,而且其中包含着促进国家统一、人民团结理想。但是这样一种“习以为常”的观念在《炎黄子孙之我见》中,葛剑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这种提法不符合华夏民族形成和发展的历史,炎帝黄帝时代目前没有任何物证,只是某种传说而已,而据《史记》记载,他们这两个部落的首领所代表的不是团结合作,而是战争和对抗。另一方面,在炎帝黄帝部落之外,当时也应该有后来构成中华民族体系的其他非华夏族成员存在,而更多的非华夏族在历史过程中慢慢汉化而融合,所以炎黄子孙很多是当时的“少数民族”。另外,这种提法也不符合今天中华民族的实际,汉族之外的少数民族能和炎帝和黄帝扯上关系,也仅仅是古代大汉族主义者一厢情愿的臆断,藏族、俄罗斯族、乌孜别克族等根本不能和炎黄拉上血统关系。所以,葛剑雄认为,“中国历来对炎黄二帝的尊重既是一种优良民族传统,也是一种大汉族主义的表现。”而“在国内,片面提炎黄子孙实际上是宣扬大汉族主义,只会助长狭隘的民族主义,给一小撮民族分裂主义者以可乘之机。”实际上,把炎黄子孙等同于中华民族,只是一种良好的愿望,但是并不能改变历史事实,也不能改变中华民族构成的现状,“滥用炎黄子孙的提法更会造成不良后果,恰恰不利于国家的统一和民族的团结。”

同样,这样的良好愿望还体现在长久以来对长城的解读中,孟姜女哭倒长城,杨家将在长城抵御辽国进攻,这些都与长城的史实不服,更有甚至提出,美国宇航员在太空唯一能用肉眼看见的地球上的建筑就是长城,这几乎也是无稽之谈。长城是我国建筑史乃至人类建筑史上的奇迹,但是长城并非是中华民族的共同象征,葛剑雄认为,“把长城同中华民族联系起来,把长城当作中华民族的共同象征,歌颂它在历史上起过如何大的作用,并得出修长城就是爱中华民族的结论却是违背历史事实的,也是无助于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的。”也就是说,长城代表着战争,见证着各民族之间的对抗,他实际上限制了民族间的交流和融合,所以,“在历史上,长城从来不是中华民族的共同象征。在中国正以改革开放的姿态走向世界的今天,长城更不可能成为中华民族的象征。”作为象征的长城,一方面代表着“巨大、坚固、可靠、刚毅、不屈”,这只是长城的建筑特性,而与此相应的,长城“毕竟意味着封闭、保守,绝不能代表开放和进取”。

葛剑雄在为炎黄、长城,以及长江等包含着民族感情的关键词寻找历史的真实,同时他也将目光聚焦在一些历史事件中,比如西汉的“罗马城”,汉魏故事中的“禅让”,梁元帝的“江陵焚书”、宋真宗的天书封禅运动以及道德典范海瑞的故事,这些“读历史书后写的札记或感想”对于葛剑雄来说,其实是从历史中寻找对于近事的借鉴意义,正如图书书名《往事和近事》一样,“已成历史的是往事,还在进行的即近事,介乎两者之间不就是往事和近事吗?”用往事来评判近事,用历史来思考现实,这或许是葛剑雄这本书最大的意义。在《天涯何处罗马城》中,他从西汉“罗马城”厘清史实,同时指出:“明明是《汉书》中的史料,却要依靠西方学者来‘发现’;明明是前人早已作过而无法证实的推测,却要吹成什么新观点;这只能说是学界的悲哀辱。但这类病态行为近年来似乎从未休止,却有愈演愈烈之势。”同样对于汉魏禅让真相的解读,从谶纬和操纵,将一出篡夺变成了禅让,而从这里“却常常会想到一些遥远的和不太遥远的事情”:这遥远和不太遥远无非是近事和现实:“再回忆一下‘文化大革命’中说过的话、写过的文章、经历过的景象,似乎也有很多相似的地方。”而在《江陵焚书一千四百四十周年祭》中,故事是关于被西魏大军围困在内城的梁元帝令舍人高善宝将宫中收藏的十四万卷图书全部焚毁,那个一千四百四十年前的焚书故事对于今天的意义就在于:“最大的愿望就是:在今后的一千四百四十年间,在更长的未来以至永远,在中国,在世界不要再有战争。”同时,他指出:“希望文化遗产永远属于人民,学术、文化、艺术真姜正保持独立,才能避免大大小小、形形式式的江陵焚书事件重演。”对于宋真宗在十一世纪初的“天书封禅运动”,葛剑雄颇有感触:“写到这里,我自然想到了我们都经历过的文命,想到了当时更加狂热的‘忠字化’运动,不竟与天书封禅运动如出一辙。”在重读《明史·海瑞传》中,葛剑雄也并非是着眼于历史上的海瑞:“海瑞不过是个一般的清官,对明朝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并没有很大的影响,而在很大程度上只是一个道德的典范。民间流传的很多海瑞故事,多数是出于百姓的良好愿望而编造的。”但更重要的是他从海瑞的悲剧中得到现实的启示:“道德的榜样和严刑峻法都不是万能的,解决社会矛盾还得有切实可行的办法,尤其是要注意消除产生这些矛盾的根源。海瑞一直没有认识到这一点,这是造成他的悲剧结果的真正原因。”很明显是以古喻今,从历史从中寻找到现实的借鉴意义。

从历史的视角看现实,在葛剑雄看来,“这或许是一种优势,也许正是一种局限”,不管是优势还是局限,历史的真正意义也就是在真相中寻找到那些智者的“字库”,而这正是很多年以来历史观的偏差。在最近的《同舟共进》中,葛剑雄提出了历史教科书应该有“底线”:“某些我们自以为正确的概念,有时并没有起到积极作用。当然,任何国家的教科书跟学术研究还是有别,它体现的是国家意志,为了符合主流的意识,也都会有所选择、有详有略,但这里有个前提,即不能歪曲事实,不能片面地戏说历史,这是教科书的‘底线’。”其实,不管是教科书还是学术研究,只是用单纯的民族感情,或者国家意志,都会使历史扭曲,甚至错误地传播,所以,葛剑雄在这本小册子也提出了研究历史的实事求是原则,而这正是历史学的基础。而这样的历史观或者历史学基础的形成得益于自己的研究生导师谭其骧教授,“他当时在主持修订《中国历史地图集》,主张历史考证要实事求是”。而在《悠悠长水》这篇回忆导师的文章中,也认为谭其骧教授的学术生涯已经对“毋意,毋必,毋固,毋我”这八个字赋予了实事求是、追求真理的新意。

实事求是、追求真理,其实不光是在历史研究中,在《往事和近事》中,除了葛剑雄与专业中国历史地究方向有关的札记和感想之外,除了对谭其骧先师和杨联陞老师的回忆和怀念文章之外,还有一部分是对于近年来热门话题发表的观点,教育、人才、知识分子、人文精神,以及人口、移民与环境等诸问题,他也用一个知识分子的心怀来提出自己的观点和想法,虽然这些文章并无特别的心意,但是在娓娓道来中依然能感受到作为一个学者严谨、缜密的思维和忧国忧民的忧患意识,正如序言所说,葛剑雄就是要充当从历史的“齐全字库”找出意义的智者,“擦去蒙在镜子上的灰尘”,不让历史没有底线地“不分青红皂白”下去。

列子

编号:E21·2130321·0971
作者:叶蓓卿 译注
出版:中华书局
版本:2011年05月第一版
定价:17.00元亚马逊12.50元
ISBN:9787101079029
页数:243页

“子列子穷,容貌有饥色。”这样一个羸弱的人在庄子的《逍遥游》里却成为“御风而行,泠然善也”的传奇人物:“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昔,彼且恶乎待哉!”而这充分展示了列子脱俗的心境,所以他可以居郑圃四十年而人不识,藏形众庶之间而国君不知。《列子》是列子、列子弟子以及列子后学著作的汇编。全书八篇,一百四十章,由哲理散文、寓言故事、神话故事、历史故事组成。而基本上则以寓言形式来表达精微的哲理,共有神话、寓言故事一百零二个。如《黄帝篇》有十九个,《周穆王篇》有十一个,《说符篇》有三十个。作为道家的典籍,《列子》又名《冲虚经》,汉书《艺文志》著录《列子》八卷,早佚。今本《列子》八卷,从思想内容和语言使用上看,可能是后人根据古代资料编著。


《列子》:御风而行的“不生不化者”

心凝形释,骨肉都融;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
——《列子·黄帝》

“不觉形之所倚,足之所履”,难道就是列子?而不是风筝,或者飞鸟?风筝有细线牵引,飞鸟有翅膀拍击,而列子呢?有风就是依靠就是依存,和风筝飞鸟一样也是有所乘有所依,而“竟不知风乘我邪?我乘风乎?”的疑问,或像庄生梦蝶,不知是谁在梦里。而风行于春秋之中,对于列御寇来说,三年而得一眄五年而颜笑七年并坐而席,直到九年之后“眼如耳,耳如鼻,鼻如口,无不同也”,这九年的修炼其实最后也是为了一种境界,“易无形埒,易变而为一,一变而为七,七变而为九。”变化总是通过漫长的过程,从一而为七,从七而为九,而就不是最后的穷尽:“九变者,究也;乃复变而为一。一者,形变之始也。”所谓九九归一也就是回到了最初的起点,这起点便是列御寇无形之风便是心形骨肉交融在一起的生命本真状态,所以即使有依靠即使有线牵引即使有翅膀拍击,到最后也还是回归到“不生不化”的状态之中。

而那个叫列御寇的人,叫列圄寇、列圉寇的人,也是一个“容貌有饥色”的穷人,而且“居郑圃,四十年人无识者”,这生命的状态可谓不受打扰,而且即使有人赏识他推荐他,对于子列子来说也是一场灾难,子阳所作出的决定也只是“听说”而已,既然是闻道,那么也就里真实的情况很远:“君非自知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子阳之死恰是为子列子找回自己找回那个面有饥色的穷人出生。对于生命的本真状态,列子以“天瑞”为首而叙述,既然是天地之灵瑞,自然字符应,所以人也就是“不生不化者”之一种,它最初无形无象,历经太易、太初、太始、太素四个阶段,形成“浑沦”,再由“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的“易”衍变为有形的“一”,最终生成天地万物。也就是这九九而归的“一”就是生万物之道,既然是道,怎可以忤逆之,背叛之,不尊之。所以,列子的宇宙观便在这里展开了:

有生不生,有化不化。不生者能生生,不化者能化化。生者不能不生,化者不能不化,故常生常化。常生常化者,无时不生,无时不化。阴阳尔,四时尔,不生者疑独,不化者往复。往复,其际不可终;疑独,其道不可穷。

这在《黄帝书》上当然有更直接的叙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之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玄牝而生万物,是天地的灵性,是天地的母性,“故生物者不生,化物者不化。自生自化,自形自色,自智自力,自消自息。谓之生化、形色、智力、消息者,非也。”一切都是自然,而不是刻意命名的那些生化、形色、智力和消息,如果刻意也就是子阳的下场,所以在一切自然面前,生命也就是行走在本真状态中,这种本真表现形式一是:“天地无全功,圣人无全能,万物无全用。”也就是说不管天地不管圣人,都是“天有所短,地有所长,圣有所否,物有所通”,自然不是完美,自然当然也不是随意改变,“宜定者不出所位”,也就是一旦在天地之间了,确定了就不能超出本位了,所以在这个宇宙来说,有生命,也有生命为之存在的一切:“故有生者,有生生者;有形者,有形形者;有声者,有声声者;有色者,有色色者;有味者,有味味者。”所谓生者、形者、声者、色者、味者也都是一种命名而已,最后的指向必然是消灭,是死亡,而创造这一切的生生者、形形者、声声者、色色者、味味者,才是真正的无为之职,所谓无为的道,也就是:“无知也,无能也,而无不知也,而无不能也。”

当然这种无为会直视一个问题,那就是生和死,所生者必死,那么如何看待死亡,如何抓住现在?生命的形态有四种:“婴孩也,少壮也,老耄也,死亡也。”从婴孩开始,最后的目的地一定是死亡,而很多人对死亡心存恐惧,而荣启期却可以有“三乐”,对他来说,不管是贫者,还是死者,都是当做自然而然的存在,“人之终也。”这也像另一个百岁老人林类年所说:“死之与生,一往一反。故死于是者,安知不生于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营营而求生非惑乎?安知吾今之死不愈昔之生乎?”死亡无非是从生走向终点,而又返回过去的过程而已,“其在死亡也,则之于息焉,反其极矣。”从死亡又回归到自然,这就是生命的最自然状态,而那个东门吴却将死看成是一种命运的安排,丧子对他来说不是痛苦不是哭泣,而是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吾常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与向无子同,臣奚忧焉?”儿子就像从来没有来过这世界一样,何来忧患?

所以,死作为生命的一种自然呈现,也是列子所谓的“命”,这命,是超越于人间所有道德、强权、功利之上,也是自为人力所不可企及的。所以在命运面前,“不得不为之”是最好的靠近生命本真状态,“然实无善交,实无用能也。”鲍叔非能举贤,而是不得不举;小白非能用仇,而是不得不用。,所以对于管夷吾来说,薄鲍叔和厚隰朋,都是不得不薄、不得不厚的事情,都是“自寿自天,自穷自达,自贵自贱,白富自贫”的“命”而已。所以,不管是墨尿、单至、憋憨,还是巧佞、愚直、凌谇,等等,这些以人的性情形貌作为假托的人名,不管形态怎样,不管相貌如何,“而咸之于道,命所归也”。在“不得不为之”的命面前,遵从自然也便是最符合道的规律:“可以生而生,天福也;可以死而死,天福也。可以生而不生,天罚也;可以死而不死,天罚也。可以生,可以死,得生得死有矣;不可以生,不可以死,或死或生,有矣。然而生生死死,非物非我,皆命也。”

生死有道,生不足为怪,当然死也不是令人痛苦的事。既然如此淡然看待死亡,那么在有生之年又如何去适道,如何去追求生的意义,那么就有了杨朱,这个有着“损一毫利天下不与也,悉天下奉—身不取也”利己主义主张的人,其实打开了生命的另一种形态,那就是“且趣当生,奚遑死后”的人生观,杨朱说:“万物所异者生也,所同者死也。生则有贤愚、贵贱,是所异也;死则有臭腐、消灭,是所同也。”每个人出生是不一样的,而最后的死亡却是相同的,所以不管是十年而死,还是百年而死,不管是仁圣而死,还是凶愚而死,到最后也都是一副腐骨,所以在优生之年,不要为名利所累,也不要为贫穷伤身:“可在乐生,可在逸身。故善乐生者不窭,善逸身者不殖。”就如管夷吾所说:“肆之而已,勿壅勿阏。”,也就是说一切养生的根本就是要放肆,不要阻塞在其中,这种颇具享乐主义的观点对杨朱来说,其实就是为了在自我世界里乐生和逸身,只有这样,才不会为寿、名、位、货四事故而“不得休息”,而也只有如此,“人人不损一毫,人人不利天下”,那么“天下治矣”。

而这种自然状态的生命,也可以成为政治之一种,所谓自然,所谓无为,也就是要在这种状态下找回自我,找回理想之国。在《列子》里,有许多理想之国,比如列姑射山:“阴阳常调,日月常明,四时常若,风雨常均,字育常时,年谷常丰;而土无札伤,人无夭恶,物无疵厉,鬼无灵响焉。”这是一座仙山,而在终北之国里,也是“百年而死,不夭不病。其民孳阜亡数,有喜乐,亡衰老哀苦。”所以黄帝三月不亲政事,而专游华胥氏之国:“其国无帅长,自然而已。其民无嗜欲,自然而已。不知乐生,不知恶死,故无夭殇;不知亲己,不知疏物,故无爱憎;不知背逆,不知向顺,故无利害:都无所爱惜,都无所畏忌。”就是因为不断参考梦中的理想国,所以才最后感悟:今知至道不可以情求矣。正是这“不可情求”的感悟,才在“又二十有八年,天下大治”,国家像那个理想的“华胥氏之国”了,黄帝也终于可以仙逝了。而周穆王“不恤国事,不乐臣妾,肆意远游”,北游“终北之国”,也是三年忘归。北游的感悟当然也是浮生若梦,当然也是得失哀乐皆为虚妄,所以在列子看来,最好的治理也是无为而治,那个病忘的华子突然被治好了病,却知得失:“曩吾忘也,荡荡然不觉天地之有无。今顿识既往,数十年来存亡、得失、哀乐、好恶,扰扰万绪起矣。”当病好了也就有了各种不满各种欲望各种烦恼,而那个患了迷惘症的又是谁:“向使天下之人其心尽如汝天子,汝则反迷矣。”其实,病亦是正常,就像死一样都是需要坦然面对的,而这种坦然就如南国、北国、辄沐之国、炎人之国、仪渠之国等异国里的风俗一样,“各地风俗:此上以为政,下以为俗,而未足为异也。”

凡此种种,到头来也就是如书中孔子所言:“至言去言,至为无为。夫浅知之所争者末矣。”最高妙的言论就是抛却言论,最高妙的行为就是无所作为。而子列子也说:“得意者无言,进知者亦无言。用无言为言亦言,无知为知亦知。无言与不言,无知与不知,亦言亦知。亦无所不言,亦无所不知;亦无所言,亦无所知。如斯而已。汝奚妄骇哉?”不能说的与值得说的,不如不说,说会破坏对事物的判断,说是一种干预,所以在自然状态中,不如不说不如不为,去除“实名贫,伪名富”的那块幕布,那么也就有了“得其精而忘其粗,在其内而忘其外”的九方皋相马,有了“茧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筱为竿,剖粒为饵”的詹何,有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薛谭,有了“锤子期辄穷其趣”的伯牙,而这一切的技术的最高境界也就是因为有了“天地亦物”的想法,神机而入内,世界也就打开了“随风东西,犹木叶干壳”的境界。

九九归一,列御寇其实早已“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循之不得”。

红星照耀中国

编号:E54·2121224·0936
作者:【美】埃德加·斯诺 著
出版:作家出版社
版本:2012年01月
定价:45.00元 亚马逊23.40元
ISBN:9787506361330
页数:338页

《红星照耀中国》(Red Star Over China),另一个名字叫“西行漫记”,据说1938年2月《红星照耀中国》为了出版中译本而将其改名为《西行漫记》作为掩护,作者是美国著名记者埃德加·斯诺。1936年,埃德加·斯诺作为第一名进入延安采访的外国记者,采写、发表了大量的关于陕北苏区、中国共产党、红军的报道,在4个月的采访中,他密密麻麻写满了14个笔记本。1937年卢沟桥事变前夕,斯诺完成了《红星照耀中国》的写作,当年10月由伦敦戈兰茨公司出版后,在世界范围引起巨大反响。在这部作品中,作者记录了自1936年6月至10月在中国西北革命根据地(以延安为中心的陕甘宁边区)进行实地采访的所见所闻,向全世界真实报道了中国和中国工农红军以及许多红军领袖、红军将领的情况。译者董乐山,此版本为“译者家属独家授权”,是“中译本出版七十周年纪念珍藏版”。


《红星照耀中国》:九十二天活着的故事

你所听到的只是关于红军、苏维埃或党的故事—一这些名词的第一个字母都是大写的。
——《第四篇 一个共产党员的由来》

大写的字母,也是RED STAR OVER CHINA,印在1937年英文初版、1938年中译本初版、1939年英文修订版三个早期不同版本的封面上,它不是隐晦的《西行漫记》,也不用像曾经的那些文本一样,毫无例外地以这么一句收尾:“本书的作者是个资产阶级作家,书中有不少资产阶级的观点,请读者在阅读时注意分析批判。”大写的字母还有EDGAR SNOW,埃德加·斯诺,《密勒氏评论报》的助理编辑、《太阳报》和《每日先驱报》的特约通讯员,首次把鲁迅著作介绍的西方的人之一,在红色区域进行采访的第一个西方新闻记者,是的,他是红色中国的“闯入者”,是中国革命的见证者和传播者,以及“中国人民的伟大朋友”——在他弥留之际病床上用生命的最后力量说出的那句话是:“我热爱中国。”

埃德加·斯诺的中国之行始于1928年,他作为记者来到上海,1930年后,他遍访中国主要城市。1933,他认识了美国著名的进步新闻记者史沫特莱,并结识了鲁迅、宋庆龄等一批民主进步人士。而1936年的6月至10月,他深入我国西北革命根据地,进行实地采访。对于这次“红色中国”之行,他或者完全为了自己新闻记者的职业目的,而这种职业初衷却让他发现了一个特殊的红色中国,那扇门打开了,一个新奇、感动的世界完全融入了他的个人感情,而这也改变了他对于中国的印象。

对于斯诺来说,1936年之前,他对中国的定义是“劳苦的、饥饿的、革命的和受到外国侵略”的中国。这也是西方眼中中国的集体写照,而这种写照当然带着某种意识形态的影子,“事实是,在世界各国中,恐怕没有比红色中国的情况是更大的谜、更混乱的传说了。”中国仅是一个不能接近的“传说”,在九年的持续封锁中,谁也不了解那个红色中国的生存状态,他像那些“关心东方政治及其瞬息万变的历史的人”一样,充满了疑问:“中国的红军是不是一批自觉的马克思主义革命者、服从并遵守一个统一的纲领、受中国共产党的统一指挥的呢?如果是的,那么那个纲领是什么?共产党人自称是在为实现土地革命,为反对帝国主义,为争取苏维埃民主和民族解放而斗争。南京却说,红军不过是由“文匪”领导的一种新式流寇。究竟谁是谁非?还是不管哪一方都是对的?”

对于完全封闭而充满疑虑的红色中国,斯诺要抓住“千载难逢”的机会去闯入这个“禁区”,“在我的臂部和腿部注射了天花、伤寒、霍乱、斑疹伤寒和鼠疫的病菌”,年轻人和老人做向导,铺盖卷、一点吃的、两架照相机和二十四卷胶片作为简单的行李,以及一辆载重六吨的道奇卡车,这是他破译这个世界疑问的全部装备,从西安到延安,从白色世界到红色革命,从资产阶级政权到西北红都,斯诺的转变不仅是地理上的,也是政治上的,对他而言,这九十二天的行程完全是陌生的、新奇的,甚至是恐惧的。

作为一个闯入者,斯诺的勇气完全是职业驱使,而当他遇到河边的第一个红军战士开始,九十二天的行程却成为他见证中国革命,见证伟大长征,以及西安事变、抗日战争等一系列重大事件的记录者和分析者。在这里,他遇到了周恩来,遇到了毛泽东,遇到了彭德怀、林彪、徐海东等一大批红军将领,也听说了朱德的故事,那些所见所闻丰富着他的感受,也一步步转变着对于红色中国的看法。那些革命者对于斯诺来说是陌生的,所以在他的第一印象中,毛泽东、周恩来、彭德怀组成了另类的“革命群像”。

在安塞,他第一次见到了周恩来:“但是这时突然出现了一个清瘦的青年军官,他长着一脸黑色大胡子。他走上前来,用温和文雅的口气向我招呼:‘哈啰,你想找什么人吗?’”会用英语对话,周恩来的出现至少对于斯诺来说是一次关于红军都是未受教育者的最初概念的颠覆,他甚至想象不到,蒋介石悬赏八万元要周恩来的首级,可是他的司令部门前,只有一个哨兵。在随后的接触中,斯诺完全有了自己的评价:“他显然是中国人中间最罕见的一种人,一个行动同知识和信仰完全一致的纯粹知识分子。他是一个书生出身的造反者。”作为红军的创建者之一,周恩来身上有着“背弃古代中国的基本哲学、中庸和面子哲学,无可比拟的吃苦耐劳的能力,无私地忠于一种思想和从不承认失败的不屈不挠精神”。对于毛泽东,他的第一印象是:“他是个面容瘦削、看上去很像林肯的人物,个子高出一般的中国人,背有些驼,一头浓密的黑发留得很长,双眼炯炯有神,鼻梁很高,颧骨突出。”他说,“毛泽东生平的历史是整整一代人的一个丰富的横断面,是要了解中国国内动向的原委的一个重要指南。”对于林彪,他说:“他的首级的赏格高达十万元,但是他仍神奇地没有受伤,身体健康。”而彭德怀,“是个愉快爱笑的人,身体极为健康,只是肚子不好,这是在长征途上有一个星期硬着头皮吃没有煮过的麦粒和野草,又吃带有毒性的食物和几天颗粒不进的结果。他身经百战,只受过一次伤,而且只是表面的。”而徐海东,给斯诺的印象是“我所遇到的共产党领袖中‘阶级意识’最强的一个人——不论在态度上、外表上、谈吐上和背景上都是如此”。

但是这些印象是斯诺对红军将领群像的一种感性认识,甚至他还用很大篇幅记录了他们生活小事和琐事,斯诺形容周恩来“害羞”,而毛泽东小时候喜欢和他爸爸吵架,彭德怀小时候差点儿被他奶奶召集全族人扔到河里淹死,朱德年轻时当过军阀的手下,也在中学里教学生广播体操为生。徐海东有一天骑马出去,撞在树上将牙齿留在树上……这些个人片段在斯诺笔下被写得颇为生动,但记录这些轶事似乎并不是为了文本生动的需要,相反,斯诺想从这些个人故事中发现他们的成长发现他们的自我,因为斯诺在这九十二天的生活中,发现红军在革命中逐渐抹去了个人印记,而成为集体的一部分。

在斯诺看来,红军军官最习惯说的是:“弟兄们,跟我来!”而不是说:“弟兄们,向前冲!”这说明红军同拥有极大优势的敌人作战的能力了,但是另外一个方面,也说明红军已经成为一个整体,所有的诉求都凝结为一个集体意识,而在这种集体意识下,个体有关的经历和喜怒哀乐似乎都不存在了,“有某种东西使得个人的痛苦或胜利成了大家集体的负担或喜悦,有某种力量消除了个人的差别,使他们真正忘记了自己的存在,但是却又发现存在于他们与别人共自由同患难之中。”共自由同患难成为“红军”这个名词下的动力源泉,所以对于斯诺来说,所有“关于红军、苏维埃或党的故事”,名词的第一个字母都是大写的。大写一定是集体的记忆,集体的意义,以及集体的历史,而在毛泽东身上体现得更为突出,作为“伟大领袖”,虽然斯诺碰到的共产党人没有一个口中老是叨念着“我们的伟大领袖”,也没有把毛泽东的名字当作是中国人民的同义语,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毛泽东所代表的就是一个集体名词,在毛泽东对斯诺回忆自己的出生、求学、革命经历中,斯诺发现,越到后来,个人的印记越来越淡,从南昌起义、秋收起义、井冈山会师、古田会议,以及中央苏区的建立,“毛泽东的叙述,已经开始脱离‘个人历史’的范畴,有点不着痕迹地升华为一个伟大运动的事业了。”在运动中处于支配地位的毛泽东,在这时很难看清他作为个人的存在,“所叙述的不再是‘我’,而是‘我们’了;不再是毛泽东,而是红军了;不再是个人经历的主观印象,而是一个关心人类集体命运的盛衰的旁观音的客观史料记载了。”

从我到我们,从个人到集体,从个体的名词到大写的历史,这种转变对于一个西方世界的记者来说,当然会有惊奇,但是当个体成为集体的一部分,成为大写的字母,对于斯诺来说,恰好发现了红军作为一种政治力量,在一场艰难的战争中发现在的精神和品质,而这种精神和品质为之后中国革命的“红色化”以及最后的胜利奠定了基础。通过红军的长征,斯诺说:“冒险、探索、发现、勇气和胆怯、胜利和狂喜、艰难困苦、英勇牺牲、忠心耿耿,这些千千万万青年人的经久不衰的热情、始终如一的希望、令人惊诧的革命乐观情绪,像一把烈焰,贯穿着这一切,他们不论在人力面前,或者在大自然面前,上帝面前,死亡面前都绝不承认失败——所有这一切以及还有更多的东西,都体现在现代史上无与伦比的一次远征的历史中了。”他们战胜的不只是大自然,或者上帝和死亡,而是自己,将自己的个人从革命事业中清除出去,将千千万万的自我凝结为一个团体一股力量;而在和红军生活在西北的所见所闻中,他知道了红军所提供的是当地老百姓最希望拥有的,重新分配土地,取消高利贷,取消苛捐杂税,消灭特权阶级,这四项经济改革措施为红军寻找到了斗争的最重要目标,那就是群众基础,“当红星在西北出现时,无怪有千千万万的人起来欢迎它,把它当作希望和自由的象征。”红军不可战胜的声誉从何而来,是年轻、精神、训练、纪律、出色的装备,特别是高度的政治觉悟,所以和“白军”相比,红军的“革命觉悟”“是他们维系斗志的主要支柱”。

埃德加·斯诺(1905-1972)

所以在斯诺看来,消除了自我印记的红军变成了一个大写字母之后,也是他不断取得胜利的根本:“中国社会革命可能遭受挫折,可能暂时退却,可能有一个时候看来好像奄奄一息,可能为适应当前的需要和目标而在策略上作重大的修改,可能甚至有一个时期隐没无闻,被迫转入地下,但它不仅一定会继续成长,而且在一起一伏之中,最后终于胜利,原因很简单,产生中国社会革命运动的基本条件本身包含着这个运动必胜的有力因素。”运动必胜的有力因素便是觉悟、精神、斗志,和自身融入百姓的忘我品质。所以在总司令蒋介石的围剿中,红军通过长征和建立西北革命根据地等办法,锻炼了新的意志,也为中国革命的最终胜利奠定了基础。

而作为当时的战局,斯诺也最关心抗日战争,在他对毛泽东提出的十几个问题中,就有关于如何打败日本“这样强大的战争机器”。而毛泽东对斯诺的回答是:“三个条件可以保证我们的成功:第一,中国结成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第二,全世界结成反日统一战线;第三,目前在日本帝国主义势力下受苦被压迫各国人民采取革命行动。在这三个条件中,主要条件是中国人民自己的团结。”这本在西安事变之后出版的图书也在最后一章着重描写了这举世闻名的事变,红军接受国民党提出的整编要求,而国民党也同意共同抗日,不在剿杀红军,而对于这样的一次“国共合作”,斯诺认为南京方面打的“太极拳”看起来人人都“得胜了,但其实是”历史受了骗——给骗掉了一个牺牲品。“

这个牺牲品是不是一种对于外族入侵反抗而带来的政权力量削弱,在斯诺看来,西安事变是一个晴雨表,在这之后,战局其实进行了大转变:

以后的三个月里,西安事变所引起的政治上错综复杂的关系大部分都一一展现在观众面前,到了最后,局面就完全倒了过来。有人得到了大进展、大胜利,也有人遭到了大挫折、大失败。但是所进行的决斗就像中国旧戏舞台上两个古代武将所进行的决斗一样。他们口中连声呐喊,手中猛舞刀剑,令人心惊胆战,但是实际上却一点也没有碰到对方。最后,战败者颓然倒地,表示阵亡,过了一会儿却又自己爬了起来,大摇大摆地走下舞台,威风凛凛,极其庄严。

这是一次政治的讽喻?其实在西安事变中,斯诺已经从红色中国出来了,而他对于红军的所见所闻也到此为止,可以说,斯诺还停留在那个禁区,还在那个就是二天行程的“活着”的故事里,而这些故事的主角是那些中国革命的青年们,从故事而来,或者也走不出那个故事了,而这些活着的记忆对于斯诺来说,打开了一扇从未有人触碰的门,“从这些对话里面,读者可以约略窥知使他们成为不可征服的那种精神,那种力量,那种欲望,那种热情。——凡是这些,断不是一个作家所能创造出来的。这些是人类历史本身的丰富而灿烂的精华。”这种盖棺定论的说法似乎也在隐隐传递着某种个人感情,在《一九三八年中译本作者序》中,斯诺说:“在这里我所要做的,只是把我和共产党员同在一起这些日子所看到、所听到而且所学习的一切,作一番公平的、客观的无党派之见的报告。”公平、客观而无党派之见的报告也是他作为新闻记者所秉承的职业道德,但是耳濡目染中,斯诺似乎也被同化而感动,甚至也在和红军的那些将领一样,慢慢“去个体化”,而成为一个大写的字母。

当那活着的故事已成为历史,这本被誉为研究中国革命的“经典的百科全书”也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而“红色经典”里还有那些珍贵的影像,中华苏维埃政府主席毛泽东的八角帽、“儿童团”里的红色小学生、红色苏维埃的工人俱乐部、写有革命口号的招贴画、日墙报画、苏区图书馆、红色合作社,这些用“两架照相机和二十四卷胶片”拍摄的照片或许是历史中最鲜活的一部分。

大唐西域记

编号:E24·2121120·0934
作者:董志翘 译注
出版:中华书局
版本:2012年01月
定价:50.00元 亚马逊38.90元
ISBN:9787101082968
页数:760页

三国时的朱士行、东晋时的法显、唐代的玄奘、义净,是三国到明代一千多年间西行求法者中的突出代表,而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以其翔实、深入而著称,十二卷的《大唐西域记》,简称《西域记》,成书于唐贞观二十年(646年),由玄奘口述,门人辩机奉唐太宗之敕令笔受编集而成,是玄奘游历印度、西域旅途19年间之游历见闻录。作为瞻仰佛迹、寻求佛理、探索佛学堂奥的实践者,玄奘记载了亲身经历和传闻得知的一百三十八个国家和地区、城邦,包括今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中亚地区、阿富汗、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孟加拉、斯里兰卡等地的情况。“亲践者一百一十国,传闻者二十八国,或事见于前典,或名始于今代。莫不餐和饮泽,顿颡而知归;请吏革音,梯山而奉赆。欢阙庭而相拚,袭冠带而成群。尔其物产风土之差,习俗山川之异,远则稽之于国典,近则详之于故老。邈矣殊方,依然在目。”


《大唐西域记》:于空有之间言寻真相

他是孤独的行者,“冒越宪章,私往天竺”,取经之路从一开始就没有得到官方的认可,所以“背玄灞而延望,指葱山而矫迹,川陆绵长,备尝艰险”;他是东方的圣者,天竺以及西域之行为“宣国风于殊俗,喻大化于异域”,使命之一便是传播大唐文化;他是坚韧的译者,从“贞观三年杖锡遵路”到“十九年正月,届于长安”,十八年时间“所获经论六百五十七部”,在“详释迦故事,举印度之茂实”的地理意义之外,也获得了“廓群疑于性海,启妙觉于迷津”的佛学传播意义。不仅在盛唐之时,更于后世,都留下了白马驮经,杖锡拂衣,孤游天竺的经典形象。

“亲践者一百一十国,传闻者二十八国”,这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旅程,从“出高昌故地,自近者始,曰阿耆尼国。旧日焉耆”到最后“复此东北行千余里,至纳缚波故国,即楼兰地也”。十二卷的《大唐西域记》将从阿耆尼国到瞿萨旦那国的一百三十八个国家和地区、城邦连成一线,这些地方包括今中国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和中亚地区、阿富汗、伊朗、巴基斯坦、印度、尼泊尔、孟加拉、斯里兰卡等地的情况,书中各国的排列,基本上以行程先后为序:卷一所述从阿耆尼国到迦毕试国,即从中国新疆经苏联中亚抵达阿富汗;卷二为印度总述,并记载了从滥波国到健驮罗国,即从阿富汗进入北印度;卷三至卷十一所述从乌仗那国至伐剌挐国,包括北、中、东、南、西五印度及传闻诸国;卷十二所述从漕矩吒国至纳缚波故国,即从阿富汗返抵中国新疆南部地区。正如玄奘在奏进表中所云:“所闻所履百有三十八国。窃以章亥之所践藉,空陈广袤;夸父之所凌厉,无述土风;班超侯而未远,张骞望而非博;今所记述,有异前闻,虽未极大千之疆,颇穷葱外之境,皆存实录,匪敢雕华。”

玄奘西行图

如此广阔地域,对于一个私自出行的僧人来说,困难可想而知,秘书著作佐郎敬播详在《序一》中说:“莫不餐和饮泽,顿颡而知归;请吏革音,梯山而奉赆。”《记赞》里也说(玄奘法师)“资皇化而间道,乘冥祐而孤游,出铁门、石门之厄,逾凌山、雪山之险。骤移灰管,达于印度”。而对于这艰难的跋涉,在《大唐西域记》正文里基本无涉及,所以作为行者的玄奘,其“备尝艰险”的经历也只是作为一个故事的背景,其实从高昌入阿耆尼国之前,玄奘已经经历了生死。玄奘的西行之路起始于贞观元年,他为了问惑辨疑,寻求经典,毅然西行,当时因为未获唐太宗批准,所以西行实际上是“私自出国”,所以在物质、装备上没有很好保障,他从长安出发,孤身踏上万里征途,途经秦州、兰州、凉州、瓜州,又偷渡玉门关,历五天四夜滴水不进、艰难地通过了800里大沙漠,最后才取道伊吾,到达高昌。在受到高昌国王麴文泰的礼遇和赞助后,才沿天山南麓继续西行,进入《大唐西域记》记载的阿耆尼国,之后又从屈支国、跋禄迦国,翻越凌山,沿大清池西行,来到素叶城,在这里巧遇西突厥叶护可汗,并得到可汗的帮助。在帮助之下,玄奘继续前进,经昭武九姓中的石国、康国、米国、曹国、何国、安国、史国,翻越中亚史上著名的铁门,到达覩货逻国,由此又南行,经大雪山,来到迦毕试国,东行至健驮罗国,进入了印度。而在印度,玄奘从北印度开始,后到中印度、东印度、南印度、西印度游学,直到贞观十七年,玄奘谢绝了戒日王和那烂陀寺众僧的挽留,携带佛经,取道今巴基斯坦北上,经阿富汗,翻越帕米尔高原,沿塔里木盆地南线回国,两年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首都长安。

在历时十八年的游历中,对于玄奘来说,用所见和所闻记述那个传说中的地地域,或许是此行的重要目的之一,因为长久以来,对于这片土地是陌生的,“夫天竺之为国也,其来尚矣。圣贤以之叠轸,仁义于焉成俗。然事绝于曩代,壤隔于中土,《山经》莫之纪,《王会》所不书。”也就是在当时,很多地理学著作都没有机会和能力详述西域之国,所以正是玄奘的“在现场”的意义,用“颇采风壤,存记异说”的记述,才得以详述印度之茂实。《大唐西域记》里记述的138国,虽有亲见有听闻,虽繁简不一,但对各地的地理形势、水陆交通、气候、物产、民族、语言、历史、政治、经济生活、宗教、文化、风俗习惯等方面都作了叙述。而从卷三开始,对印度进行了总述,从“详夫天竺之称,异议纠纷,旧云身毒,或曰贤豆,今从正音,宜云印度”的释名,到“北广南狭,形如半月。画野区分,七十余国”的疆域;从包含逾缮那、拘卢舍、弓、肘、指、宿麦、细尘、极细尘的数量,到包含刹那、咀刹那、腊缚、牟呼栗多、时、日夜、白分和黑分的岁时,以及邑居、文字、教育、佛教、族姓、刑法、病死等情况都进行了记述。而在整部《大唐西域记》中,以两卷的篇幅记述摩揭陁国,可谓十分详赡,究其原因,一是因为玄奘本人在摩揭陁国的那烂陀寺习经五年;二是摩揭陁国是释迦牟尼成之地。

记事谨严有据,文笔简洁流畅,“故诸印度无分境壤,散书国末,略指封域。书行者,亲游践也;举至者,传闻记也。或直书其事,或曲畅其文。”这种叙述对当时的地理学来说,也是填补空白的,在《记赞》里说:“庶斯地志,补阙《山经》,颁左史之书事,备职方之遍举。”当然,作为亲践者和传闻者,在增补西域诸国的风土人情之外,《大唐西域记》更用大量笔墨记载了各地宗教寺院的状况和佛教的故事传说,玄奘的记述中保存了大量古代印度的史料:关于杰出的梵文文法学家波尼尼;关于印度历史上著名的毗卢择迦王、无忧王、迦腻色迦王等;关于佛教史上几次著名的结集;关于大、小乘部派的分布;关于一些著名佛教学者的活动等,都是印度佛教史研究的难得资料。

而在这些国家里,佛教的兴盛都与当地国王有着密切关系,在“邑里空荒,居人稀少,宫城一隅有干余户”的健驮逻国,“僧伽蓝十余所,摧残荒废,芜漫萧条。”而这里也是如来菩提树下坐而论道的地方,他曾对阿难说:“我去世后,当四百年,有王命世,号迦腻色迦,此南不远起率堵波,吾身所有骨肉舍利,多集此中。”所以迦腻色迦遵循悬记,大兴佛法。对于印度佛教来说,无忧王是个传奇,无忧王是摩揭陁国的国王,一开始他就是一个暴君,“嗣位之后,举措苛暴,乃立地狱,作害生灵。”但是后来因为一个沙门的反抗,而使无忧王亲临地狱躬见,所以狱主对无忧王说:“王先垂命,令监刑狱,凡至狱垣,皆从杀害,不云王入而独免死。”也就是说国家法律规定,只要到了地狱门口,都要被处死,身为一国之君,无忧王在进退两难之时,一方面运用自己的暴力,对狱主说:“法已一定,理无再变。我先垂令,岂除汝身?汝久滥生,我之咎也。”命人将狱卒投之洪炉。而等狱主既死,无忧王得以逃避处罚,而他也从中得道开悟:“王乃得出,于是颓墙堙堑,废狱宽刑。”从此大兴佛法,建立诸多窣堵波,成为印度佛教史上最著名的国王。

在《大唐西域记》里,还有许多佛教传说,而这些佛教传说大都和国王、后宫有关,其实也折射出当时西域各国的政治、文化和宗教习俗。在屈支国里,国王在出门游方之时,将权位给了自己的弟弟,而他的弟弟将一个盒子交给他,让他以后回来的时候再打开。国王出去之后,在王室里传说着他的弟弟淫乱的传说,回来之后,国王打开盒子,才知道里面装着弟弟的阳具,也就是说,弟弟早就做好了“割势自明”的准备,以证清白,而清白的弟弟以慈善力“男形渐具”,而最后他“以形具故,遂不入宫”。在钵露罗国里,也讲述了一个后宫故事,由于“继室侨淫,纵其昏愚,私逼太子”,而将拘浪拿太子“抉去双眼”,并“逐弃山谷,任其夫妻,随时生死”。而当最后被国王知道后,悲叹道:“谁害汝身,遭此祸疊!爱子丧明,犹自不觉,凡百黎元,如何究察?天乎,天乎,何德之衰!”而在阿罗汉说的十二因缘,积聚众人眼泪,将失明的眼睛治好。在婆罗疤斯国,梵豫王被预言鹿女“当生千子”,后来果然生一莲花,“花有千叶,叶坐一子”。后宫余妇“咸称不祥,投殮伽河,随波泛滥”最后被别国所救,成为率兵征战的将士,而与婆罗疤斯国发生战争,这时鹿女站出来,对千子说:“莫为逆事!我是汝母,汝是我子。”千子不相信,以为是谬论,“女手按两乳,流注千岐,天性所感,咸入其口。于是解甲归宗,释兵返族,两国交欢,百姓安乐。”这母子相见,化解兵戈,也将悲剧变成了喜剧。

玄奘三藏缘

而在另一方面,关于欲望的乱伦故事也很多,而最后无不在佛的引导下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在乌仗那国,蓝勃卢山龙池传说,释种“凌逼野合”,帮助龙池的龙女“举体成人”,又和龙女结婚,杀了乌仗那王而被尊崇大位,而龙女因为宿业尽,“每至燕私,首出九龙之头”。在忄乔萨罗国,因为父王受龙猛庇护,长寿不死,这自然威胁到了王子的继承问题,在母后告知只有龙猛自刎,才能“若遂此志,当果所愿”。所以王子向龙猛“借你头用用”,当然,龙猛没有拒绝,他说“是身如响,是身如泡”一切身体都是物语,给你就给你吧,但是有一个连环套就是:“我身既终,汝父亦丧,顾斯为意,谁能济之?”也就是说,我自刎给了你头,那我就死了,所以你的父王也必定会死。在僧伽罗国,则有”执师子传说“,公主和狮子爱恋而生育的故事,当生下的孩子将母亲带离狮子生活的山上,狮子下山将人杀死,儿子自然要去杀狮子,他的母亲告诉他:“言不可若是,彼虽畜也,犹谓父焉。岂以艰辛,而兴逆害?”儿子却说:“人畜异类,礼义安在?既以违阻,此心何冀?”于是将狮子父亲杀死,而国王说:“除民之害,其功大矣;断父之命,其心逆矣。重赏以酬其功,远放以诛其逆,则国典不亏,王言不贰。”在僧伽罗国还有一个僧伽罗的传说,这个传说有点类似西方神话中的塞壬,那个岛上的鬼魅“伺商人至宝洲者,便变为美女,持香花,音乐,出迎慰问,诱入铁城。”而被诱入铁城的僧伽罗竟然和女鬼生下了孩子,“人鬼情未了”的故事最后当然是人战胜了鬼:僧伽罗口诵神咒,手挥利剑,叱而告曰:“汝是罗刹,我乃是人。人鬼异路,非其匹合。若苦相逼,当断汝命。”当然,只要和神相交,便不再是悲剧,在朅盘陁国里,母亲就是和神相交:“每日正中,有一丈夫从日轮中乘马会此。”这种神交,只因“以其先祖之世,母则汉土之人,父乃日天之种,故其自称汉日天种。”

“言寻真相,见不见于空有之间;博考精微,闻不闻于生灭之际。”对于玄奘的西域之行来说,考究西域诸国风土人情,见空和有,闻生和死,以求真相,“在昔发心,逮乎证果,勤求佛道,修习戒忍,或投身饲兽,或割肌救鸽,月光王施婆罗门头,慈力王饮饿药叉血,诸若此类,羌难备举。”也就是说这些传说的目的就是勤求佛道,以身试之的“牺牲”都是为了换来证果,那种为鹰、鸽、兔建窣堵波的举动,也是为了圆满大善。而在亲见和闻道的故事中,也有很多著名的佛学对话,比如在钵逻耶伽国,婆罗门与提婆菩萨论道的对话就很有味道:

雅知提婆博究玄奥,欲挫其锋,乃循名问日:“汝为何名?”提婆日:“名天。”外道日:“天是谁?”提婆曰:“我。”外道曰:“我是谁?”提婆曰:“狗。”外道曰:“狗是谁?”提婆曰:“汝。”外道曰:“汝是谁?”提婆曰:“天。”外道曰:“天是谁?”提婆曰:“我。”外道曰:“我是谁?”提婆日:“狗。”外道曰:“谁是狗?”提婆曰:“汝。”外道曰:“汝是谁?”提婆日:“天。”如是循环,外道方悟。自时厥后,深敬风猷。

在《大唐西域记》里,记述地理和传说,是主要的内容,但是玄奘作为中西方交流的学者,一方面带来西域的佛经,另一方面,也在传播着东土大唐的文化和风俗,“游践之处,毕究方言,镌求幽赜,妙穷津会。于是词发雌黄,飞英天竺;文传贝叶,聿归振旦。”从天府而到天竺,目的之一便是“咸承正朔,俱沾声教”。在玄奘会见戒日王的记述里,有玄奘和戒日王的对话,颇像西游记的台词:

戒日王劳苦已曰:“自何国来,将何所欲?”对曰:“从大唐国来,请求佛法。”王曰:“大唐国在何方?经途所亘,去斯远近?”曰:“当此东北数万余里,印度所谓摩诃至那国是也。”

摩诃至那国便是东土大唐,所以戒日王对于大唐盛赞不已,而玄奘也充分感受到了昌盛的大唐帝国在西域的影响,在迦摩缕波国里,拘摩罗王招请玄奘,也提到了摩诃至那国的《秦王破阵乐》,对此,玄奘说:“然。此歌者,美我君之德也。”取经和传经,成为玄奘“大唐西域记”的两条线索,《跋文》说:“随所游至,略书梗概,举其闻见,记诸慕化。”这“慕化”当然是在考察大唐的国际影响力。也正是这种使命感而使玄奘西行得到了唐太宗的认可,一次私自出境的游历最后变成了伟大的文化传播:“编录典奥,综核明审,立言不朽,其在兹焉。”

西湖梦寻

编号:E26·2121022·0921
作者:[明]张岱 著
出版:浙江古籍出版社
版本:2011年11月
定价:12.00元 亚马逊9.10元
ISBN:9787807157717
页数:113页

“余生不辰,阔别西湖二十八载,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未尝一日别余也。”28年阔别竟入梦而来,张岱在《西湖梦寻》中所构筑的就是一个冲溢着一位亡国遗老的沧桑感的西湖。其中收录的八十余篇文章,包罗了西湖山水、园林、名胜、古迹、风俗、人物等方方面面,精彩纷呈。《西湖梦寻》共五卷,康熙十年(1671)成书,张岱时年七十五岁,康熙五十六年(1717)凤嬉堂初刻行世,距张岱去世已二十八年。纂修《四库全书》时,采浙江鲍士恭家藏本,列人存目。光绪年间收入《西湖集览》、《武林掌故丛编》等丛书中。本次点校,以《武林掌故丛编》本为底本,参校他本,不出校记。


《西湖梦寻》:过眼繁华的“末世”魇呓

余之梦西湖也,如家园眷属,梦所故有,其梦也真。
——《西湖梦寻·张岱自序》

那时,“古剑蝶庵老人”张岱已经七十五岁了,一个老人,“布衣疏食,常至断炊”,陪伴他的只剩下茫茫山野和那几册书籍,那仿佛真的只是一个梦,朝代更迭,曾经是“崇祯五年十二月,余住西湖”的湖心亭看雪的浪漫,而梦醒来却已是国破家亡,改朝换代,记忆中的那些往事也只剩下顺治三年(1645)避兵入山,世代簪缨之家而成为“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而对于西湖,也只是“前甲午、丁酉,两至西湖”,但那已不是曾经的西湖,就如浮生一样“一带湖庄,仅存瓦砾”,对于“余生不辰”、“僦居他氏”的故国破碎、寄人篱下的现实来讲,或许也只有梦,才能让人寄托着那一丝的希望。

“山川改革,陵谷变迁”,对于张岱来说,不仅是见证者,更是亲历者。曾经是世代簪缨之家,从高祖官至云南按察副使,甘肃行太仆卿到曾祖状元及第,官至翰林院侍读,再到祖父官至广西参议,再到父亲副榜出身,为鲁藩右长史,先辈均是饱学之儒,作为书香门第的后代,张岱精通史学、经学、理学、文学、小学和舆地学,被舅父夸为“今之江淹”;他不仅才思横溢,更过惯了繁华靡丽的生活,“少为纨绔子弟,极爱繁华,好精舍,好美婢,好娈童,好鲜衣,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好古董,好花鸟,兼以茶淫橘虐,书蠹诗魔。”在《自为墓志铭》中,张岱无限缅怀地叙述着年少时的繁华与富庶,但或许真的是一种命运使然,精舍美婢、娈童鲜衣、美食烟火、骏马华灯、梨园歌舞、古董花鸟,这些繁华靡丽在战火中瞬间成为泡影,也无情地击碎了他的梦想。顺治三年,张岱避兵入山,不仅“自垂髫聚书四十年,不下三万卷”的世代藏书仅携带数箧书籍而行,而所存者为清兵所居,日裂以炊烟;又用图书做甲盾,以当箭弹,四十年所积,荡然无遗。而同时也结束了那些富庶的生活,骤然沦为普通民户,只能“披发入山,駴駴为野人”。

张岱像

对于张岱来说,命运是残酷的,“鸡鸣枕上,夜气方回,因想余生平,繁华靡丽,过眼皆空,五十年来,总成一梦。( 《陶庵梦忆·自序》)”过眼繁华都已成空,仿佛就是一场噩梦,梦未醒,他所能做的或许也只能寄情于曾经的过往,笔耕不辍,从事著述,而对于自己的才高命蹇,也只能寓于山水之间,而西湖无疑是他最华丽的梦境,那里有他的园亭桃柳,那里有他的箫鼓楼船,那里有他的风雅生活,那里也是他一生最后的寄托。当“阔别西湖二十八载”之后,当所有的东西也只剩下一点记忆,和两次的经过,“然西湖无日不入吾梦中,而梦中之西湖,实未尝一日别余也。”只有梦还延续着,甚至触手还可以碰到那楼台池馆、嫩柳夭桃。对于张岱来说,西湖是他世族豪门的身份象征,是他才艺富赡的浪漫见证,“夙习未除,故态难脱,而今而后,余但向蝶庵岑寂,蘧榻于徐,惟吾梦是保,一派西湖景色犹端然未动也。”

在《西湖》一诗中,张岱说:“冶艳山川合,风姿烟雨生。奈何呼不已,一往有深情。”正是这“一往情深”,使得张岱在阔别二十八年之后,仍要以一种梦的寄托来再现西湖,对于张岱来说,西湖完全成了自己的西湖,只有自己才能读懂西湖,“其余如贾似道之豪奢,孙东瀛之华赡,虽在西湖数十年,用钱数十万,其于西湖之性情、西湖之风味,实有未曾梦见者在也。世间措大,何得易言游湖。”即使那些有钱人,即使他们仍然保持着繁华,但是他们并未了解西湖的性情,体味西湖的的风味,所以“易言游湖”对于张岱来说,完全是一次精神的游历,完全是为了追逐心中那远去的旧梦。

西湖是一种象征,是逝不去的符号,萦绕在张岱的心中。对于张岱来说,西湖首先是一个繁华之梦,那繁华就如曾经少年靡丽的生活一样刻在心里,在“昭庆寺”中,他说:“每月朔登坛设戒,居民行香礼佛,以昭王之功德,因名昭庆。”而昭庆之闻名,也在“春时有香市”,在附后的《西湖香市记》中,张岱描绘了香市盛况:“如逃如逐,如奔如追,撩扑不开,牵挽不住,数百十万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日簇拥于寺之前后左右者,凡四阅月方罢。”而在《十锦塘》中,也对断桥孙堤到西冷的”车马游人,往来如织“进行了回忆,而在后面的《西湖七月半记》中详尽描述了西湖七月半人山人海,嘈杂相乱的胜景,而赏月时与友人酩醉纵饮则达到了欢愉的高潮:“韵友来,名妓至,杯箸安,竹肉发。月色苍凉,东方将白,客方散去。吾辈纵舟,酣睡于十里荷花之中,香气拍人,清梦甚惬。”

这是热闹的西湖,这是繁华的西湖,当然这也是梦中的浮云,二十八年过去了,西湖还是那个西湖?在《西湖总记》中,张岱将自己出生在绍兴的鉴湖、“僻处萧然”的湘湖和西湖进行了对比:“余以湘湖为处子,眠娫羞涩,犹及见其未嫁之时;而鉴湖为名门闺淑,可钦而不可狎;若西湖则为曲中名妓,声色俱丽,然倚门献笑,人人得而媟亵之矣。”西湖不见羞涩,也不是名门闺淑,这西湖在繁华之外尽是“冶艳”之美,虽然声色俱丽,但是来的人太多,看得人太多,已经被亵渎了,“人人得而媟亵,故人人得而艳羡;人人得而艳羡,故人人得而轻慢。”或者说,正是西湖“倚门献笑”的勾引,才使这个心中的梦逐渐被污染,成为另一个西湖,也如后来两次看到的那个西湖一样“一带湖庄,仅存瓦砾”,这种哀叹在书中的多处景观中得以体现,如“冷泉亭”是“丹垣绿树,翳映阴森。亭对峭壁,一泓泠然,凄清入耳。”而到了“柳洲亭”,则是“余于甲午年,偶涉于此,故宫离黍,荆棘铜驼,感慨悲伤,几效桑苎翁之游苕溪,夜必恸哭而返。”

一方面是对于西湖曾经繁华的回忆,一方面则是对于西湖被“媟亵”现状的哀叹,这种矛盾也正是张岱现实生活的写照,西湖已不是曾经的西湖,仅仅留存的也只是旧时的胜景,而面对破残“仅存瓦砾”的萧然,张岱也只能寄托于心中的另一个西湖,那个纯然而绝美的西湖,那个不被人“媟亵轻慢”的西湖,所以在《西湖梦寻》中,张岱的寄托并不只是为了回忆,而是想从现实中超然出去,寻求心中真正的理想之地。在诸多西湖的景观描述中,多可以看到张岱对于“躲避嚣杂”的向往,不论是“溪声淙淙出阁下,高厓插天,古木蓊蔚,大有幽致”的岣嵝山房,还是“曲房密室,皆储備美人,行其中者,至今犹有香艳”的青莲山房,不论是“轩爽面湖,非惟心胸开涤,亦觉日月清朗”的片石居,还是“园中有楼,倚窗南望,沙际水明,常见浴凫数百,出没波心,此景幽绝”的玉莲亭,一草一木,一山一水,都是自在之物,都是通达性灵,而他对于孤山的赞叹犹可见其用心:“梅花屿介于两湖之间,四面岩峦,一无所丽,故曰孤也。”这种“孤”便是不落苏轼遗世独立的见证,而孤山梅妻鹤子的故事更是成为张岱的一种向往,他在《补孤山种梅叙》中说:“盖闻地有高人,品格与山川并重;亭遗古迹,梅花与姓氏俱香。”

而这种寄托对于张岱来说,也并仅限于西湖山水之间的吟咏,更多的则是对一种心灵的寄托,这种寄托必然要提到和西湖有着亲密关系的一个人,钱武肃王。保俶塔、智果寺、北高峰、灵隐寺、上天竺、净慈寺、雷峰塔、高丽寺、镇海楼……这些楼台池馆古塔寺院都和钱王或者他的子孙有关,张岱充分肯定了钱王对杭州尤其是西湖建设的历史功绩,他在《钱王祠》诗中写到:“扼定东南十四州,五王并不事兜鍪。英雄球马朝天子,带砺山河拥冕旒。大树千株被锦绂,钱塘万弩射潮头。五胡纷扰中华地,歌舞西湖近百秋。”但是最重要的当然是在钱王身上张岱看到了自己对于西湖对于浮生的清晰的梦境,在《钱王祠》中,张岱叙述了当时钱王和西湖的一段故事:“时将筑宫殿,望气者言:‘因故府大之,不过百年;填西湖之半,可得千年。’武肃笑曰:‘焉有千年而其中不出真主者乎?奈何困吾民为!’”当时有看相的希望钱王将西湖填满一半建立宫殿,那么称王可达千年,而钱王断然否定了这个建议,千年之中必然出真主,那么称王又有何意义?更重要的是,填了西湖又怎么向百姓交代。可以说,钱王的这个故事就是对西湖最大的贡献,和现实相比,完全是张岱自己的理想,西湖不应该被糟蹋,而应该像钱王一样“保境安民”,等待真主留存希望。但是现实的残酷在于这也只是一种希望,而与钱王的大局观相比,宋高宗则显然是一个讽喻,他引用《南渡史》:“徽宗在汴时,梦钱王索还其地,是日即生高宗,后果南渡,钱王所辖之地,尽属版图。畴昔之梦,盖不爽矣。”钱武肃王高宗同寿,同为八十一,但是这只是一种巧合而已,王朝的更替不是理想的继承,西湖亦然,而张岱的现实也亦然。

西湖的繁华已成往事,西湖的美艳被”媟亵“,当张岱在阔别二十八年后“追记旧游,以北路、西路、南路、中路、外景五门,分记其胜”,却依然只是一种梦。《查继佐序》中说:“张陶庵作《西湖梦寻》,以西湖园亭桃柳、箫鼓楼船皆残缺失次,故欲梦中寻之,以复当年旧观也。”像极了一个遗老之梦,在明灭之后的“末世”,所谓“易言游湖”也只是梦呓而已,“繁华靡丽,过眼皆空”,就如这本《西湖梦寻》一样,康熙五十六年凤嬉堂初刻行世的时候,曾经在山中“蝶庵岑寂,蘧榻于徐”的张岱也已去世二十八年。

七缀集

编号:E28·2120518·0900
作者:钱锺书 著
出版:三联书店
版本:2002年6月
定价:12.00元 亚马逊9.00元
ISBN:9787108016775
页数:186页

钱锺书在《序》里说:“这一本文集是全部《旧文四篇》和半部《也是集》的合并,前书由上海古籍出版社于一九七九年九月出版,后书由香港广角镜出版于一九八四年三月出版,两书原有的短序保存为本集的附录。《旧文四篇》于五年前问世,早已很难买到。《也是集》虽然在香港新出版,但不便在内地销售。我国读者似乎有个习惯,买不到书,就向常常无能为力的作者本人写信诉苦。有一位读者——也许该说,一位无书而欲读者——来信,要求我把《也是集》和《旧文四篇》会聚一起,在京沪出版,以便流传。我遵照他善意的建议,删去《也是集》的下半部,因为那只是从《谈艺录》新本时摘选的,而北京中化书局明年初就出版《谈艺录》全书了。这本书是拼拆缀补而成,内容有新旧七篇文章。我想起古代‘五缀衣’、‘七缀钵’等名目,题为《七缀集》。”


《七缀集》:稀饭和面的“此中人语”

“早点是稀饭”,“午餐是面”,这也倒成了一种普通生活的写照,实实在在的出现在生活中。其实,隔着时间和情趣,稀饭和面当然并非是“相互排除的命题”了,而在钱锺书看来,这也是“各别文体的职能”,譬如我可以阅读那些小说诗歌以“诗言志”,也可以拿起这文论作“文载道”,“这些文体就像梯级或台阶,是平行而不平等的”,只不过在一种全然仰望的阅读中,稀饭和面都变成了一种隐喻,揭开来的世界里,多少有些懵懂和无知,也便是如此,就像钱锺书所说,在“听之无义无味”中找出些道理。

这似乎是传统和突破的问题,或者是就传统和新风气的关系,稀饭和面,当然也就容易“曲解附会”了。要是仅仅“从飞沙、麦浪、波纹里看出了风的姿态”,那也是一种文本的孤立状态,即使看出了也只是一种标准:“我们阅读当时人所信奉的理论,看他们对具体作品的褒贬好恶,树立什么标准,提出什么要求,就容易了解作者周遭的风气究竟怎么一回事。”而更大的目的不在这,在或“文载道”,或“诗言志”中找出那些独特的语言特点:

一个社会、一个时代各有语言天地,各行各业以至一家一户也都有它的语言田地,所谓“此中人语”。譬如乡亲叙旧、老友谈往、两口子讲体己、同业公议、专家讨论等等,圈外人或外行人听来,往往不甚了了。缘故是:在这种谈话里,不仅有术语、私房话以至“黑话”,而且由于同伙们相知深切,还隐伏着许多中世纪经院哲学所谓彼此不言而喻的“假定”(suppositio),旁人难于意会。

“此中人语”似乎只适合一个相对独立的群体,而这种不被突破的群体意识隐藏着诸多的“假定”,这些假定就像一个被圈起来的笼子,外人进不得,即使进去了,也仿佛是要自愿被驱逐出来,而这种驱逐摇身而变的,也就成了一种惰性,所以,在文论里,钱锺书所要反对的也即这种“不肯变”的习惯,“传统不肯变,因此惰性形成习惯,习惯升为规律,把常然作为当然和必然。”固守着传统的一方天地,对于发展和进化,便只能是退步的,“传统愈悠久,妥协愈多,不肯变,变的需要愈迫切”,所以,《七缀集》的一个显著标记,便是打通传统固守的通道,为“此中人语”寻找一个合适的表达和转述空间。

《中国诗与中国画》说的当然是中国传统对于诗和画的论述,在传统文论中,“诗和画号称姊妹艺术。有人进一步认为它们不但是姊妹,而且是孪生姊妹。”这种“融合一致”倒也是一个错觉,“诗和画既然同是艺术,应该有共同性;它们并非同一门艺术,又应该各具特殊性。”统一性和特殊性似乎是那条被打通的道,“书画异名而同体。”的观念其实并非专指诗和画,背后的意义也就是怀疑,涉及到传统文评的“神韵派”和传统画评的“南宗”。文风和画风并不是固守着同一种风格,它的变化不仅随着历史,也随着人物而发生改变。而这诗和画的所谓“错觉”并不只是在中国传统观念中,也在西方的文论体系中,古希腊诗人(Simonides of Ceos)早说:“画为不语诗,诗是能言画。”也仅是说出了他们统一性,而这种文论的关系展开来也便是更广泛意义上的革命,“刺猬”和“狐狸”的譬喻指向的就是对“此中人语”的解放。文论只是说出了“文体的职能”而已,也不管是西晋三藏竺法护译《生经》第十二篇《舅甥经》,还是古希腊大史家希罗多德《史记》里的故事,或者是马太奥·邦戴罗的《短篇小说集》的小说,这“一节历史掌故、一个宗教寓言、一篇小说”无非也是此种通融带来的意义:“然而即使在满纸荒唐言的神怪故事里,真实事物感也是很需要的成分;“虚幻的花园里有真实的癞哈蟆”,虚幻的癞哈蟆处在真实的园里,相反相成,才添趣味。”

趣味是需要“相反相成”的,虚幻和真实,神话和记事,也都成了另一种稀饭和面,无所谓正宗,也无所谓主流,任何存在,“归根到底,还是为了批评。”所以在钱锺书的《七缀集》里,非但打通文论体别,还要打通中西,打通语言,让“此中人语”变成一种普遍准则,比如,将中国古诗“空灵”(intntangible)、““轻淡”(light)、“含蓄”(suggestive),在西洋诗里寻找到最接近的韦尔兰(Verlaine);比如,将《荀子·君道篇》中的耳、目、鼻、口之间的转换,在十九世纪末叶象征主义诗歌中找到“通感”的标志;再比如,从尼采把母鸡下蛋的啼叫和诗人的歌唱相提并论的“痛苦使然”寻找到不愉快、烦恼或“穷愁”的中国诗歌传统追求……如此种种,都是在用比较论的方法,为中西文化之间打开一扇门,或者一扇窗。

而对于中西文化来说,最直接呈现的不同是语言,“英语也罢,法语也罢,到了对洋鬼子远而避之的翁同龢的耳朵里,只是咭咭呱呱、没完没了的鸟叫。”鸟叫也是语言的”此中人语“,所以这种隔阂必然要求寻找到新的工具,那就是翻译,这是最便捷的桥梁,这是最直接的通道,而在这种消弭中西方之间语言隔阂的方法论,无疑会遇到一个新的问题,而对于林纾的批判,对于《人生颂》的责问,实际上就是对语言工具论的一种批评。对于中国近代文学翻译来说,林纾是一个标记,然而在钱锺书看来,林纾对于翻译,所起的重要作用是“媒”的作用,也就是架起了通向两种语言世界的桥梁,但是对于并不懂西文的林纾来说,他对于翻译也只是如何更符合中国人的习惯,所以仅仅是形式上的翻译,暴露出林纾的致命之处,“除了造句松懈、用字冗赘而外,字句的脱漏错误无疑是代价的一部分。”而在这种硬伤中,“塞万提斯的生气勃勃、浩瀚流走的原文和林纾的死气沉沉、支离纠绕的译文,孟德斯鸠的“神笔”和林纾的钝笔,成为残酷的对照。”实际上,在林纾的翻译过程中,添加了很多林纾自己的东西,这种可以为之的行为构成了双重“反逆”:“既损坏原作的表达效果,又违背了祖国的语文习惯。”而在钱锺书看来,真正的翻译是入境入化,“翻译总是以原作的那一国语文为出发点而以译成这一国语文为到达点”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为了寻找新的载体,寻找新的境界,或者说,要在翻译中消灭自我,而林纾那种夸大自我的翻译法显然是一种相反的道路。

其实,在钱锺书看来,林纾的翻译是一种工具而已,甚至在这种工具中,掺夹着更多的商品化的东西,“换句话说,这种翻译只是林纾的‘造币厂’承应的一项买卖;形式上是把外文作品转变为文作品,而实质上等于把外国货色转变为中国货币。”一针见血,也从深层次上阐述了翻译的本体论问题,包括朗费罗的的《人生颂》“是破天荒最早译成汉语的英语诗歌”,也是包含着钱锺书对于翻译的非学术化进行批判:“西洋的大诗人很多,第一个介绍到中国来的偏偏是郎费罗。郎费罗的好诗或较好的诗也不少,第一首译为中文的偏偏是《人生颂》。那可算是文学交流史对文学教授和评论家们的小小嘲讽或挑衅了!”

嘲讽和挑衅,所面对的当然不是翻译的艺术问题,“翻译者即反逆者”其实从更宽容的角度来说,这是一种必然的结果,是中西方语言译介必然要碰到的难题,钱锺书列举出这些现象,只是为那种中西方的比较文论寻找一条道路,黄遵宪说:“形而上,孔孟之论至矣;形而下,欧米之学尽矣。”对于稀饭和面的问题,似乎也是绕不过去的难题,共融共通的似乎也是一个悖论,“每一个翻译家也就是他本民族里的一位先知。”这是歌德评价卡莱尔的《德国传奇》时,借回教《古兰经》的一句话,而在钱锺书看来,还有基督教《圣经》的另一句话:“一位先知在他本国和自己家里是不尊敬的。”

密涅瓦火柴盒

编号:E38·2120518·0898
作者:[意]翁贝托·埃科 著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09年10月
定价:29.00元 亚马逊18.90元
ISBN:9787532748020
页数:460页

他依然叫“翁贝托·埃科”,而不是安贝托·艾柯,与《玫瑰的名字》保持着一致,我不知道在翻译中是不是会有重新命名的可能,而对于他的名字来说,Umberto Eco是不是唯一具有合理性和合法性?或者说唯一可以远离虚构?命名是不是一种小说创造?显然,在”过度诠释“中,翁贝托·埃科的文本也越来越具有歧义,但是作为一本专栏集子,《密涅瓦火柴盒》的135篇文章涉及政治、法律、媒体、科技、艺术和宗教等各领域,完全是一种对现实的记录和思考,连“密涅瓦火柴盒”也完全是实,它是一种装有密涅瓦牌火柴的纸制小盒,埃科常常利用火柴盒背面记下他在火车上、酒吧中、餐厅里的见闻,或是欣赏商场橱窗、逛书店时闪过的一丝灵感。所以埃科区别着散文和小说的不同,他说:“写随笔时,必须遵循一条主题强加给你的逻辑线索,而写小说时,你有权——甚至必须——创造。”


《密涅瓦火柴盒》:世界在慢慢老去

为什么一只手有五根手指?因为倘若有六根,《十诫》就得变《十二诫》。
——《为什么》

是的,翁贝托·埃科的一只手一定只有五根手指,他所诵读的《十诫》一定不是《十二诫》,而且,写下这句话的一定是他的右手,在右手和右派不划等号的逻辑推断下,完全可以将《清一色的右派》看成是他对法西斯分子“和”国家主义者的质疑,就像他对那个叫“路德”的人从修士到对于天主教的唾弃的“笨蛋”转变的某种谨慎态度,左右之争无非是观点是否具有“焦距的长短”的功能,“一张把人划为某组织成员的清单与一张把人开除出某组织的清单是同样危险的”,那么在另一个意义上,翁贝托·埃科只是用手指的数目打开了一扇“启示录”意义的大门。

那个大门上明白写着“Minerva”的字样,如果发挥“焦距的长短”的功用,那么这个符号是从1985年开始出现的,直到1998年,十多年的符号书写对于翁贝托·埃科来说,当然不是一次危险的清单行动,也不是有关左右的”笨蛋转变“,我甚至只能用“知识分子”来界定他,在专栏里,翁贝托·埃科已经在寻找寻灵感了,“在规定的字数范围内把自己的想法表达出来”,这种每周一次的“脑力练习方式”肯定不是一次自由的表达,但是“Minerva”已经写在那扇门上了,他不能擦去了,他在等待那只“密涅瓦的猫头鹰”是不是真的要等黄昏到来才会起飞。

黑格尔的诗意表达,对于翁贝托·埃科来说,却并不是一次智慧的飞翔,猫头鹰在等待着黄昏到来,而知识分子是不是也要生活在可以伸缩的“焦距的长短”中?作为罗马神话中的智慧女神,密涅瓦却成了一度嗜好抽烟的翁贝托·埃科关于火柴盒的命名理由,智慧不仅要起飞,而且还要引起火花四溅?那火花在哪里盛开?在哪里燃烧?是不是飞溅出来的火星会点燃图书馆,而“修道院烧了三天三夜”会成为“玫瑰的名字”一样的悲剧结尾?其实没有火的燃烧,只有香烟袅袅,翁贝托·埃科的五个手指只需要其中两个就可以夹住一支香烟,然后慢慢燃烧,慢慢化为灰烬,或者在即将熄灭的时候,他会从火柴盒里抽出一根,划着,照亮《十诫》,照亮那只看得见的手,而手上已无香烟,只有那个闪亮的字符“Minerva”,还在那里。

银河的阴暗面、我深爱的河岸、映照肺腑之言的绝顶好镜、飘散在宇宙间的万物、纵使是白费口舌、油煎猪蹄的酱汁、就让我自娱自乐吧、不断前行的伟大命运,这是《密涅瓦火柴盒》的八个部分,138篇文章涉及政治、法律、媒体、科技、艺术和宗教等领域。从追杀拉什迪、科索沃战争、萨达姆有关的海湾战争、法国旺代叛乱、九三年大革命到意大利有关的反法西斯抵抗运动、马扎伯托陷阱、庭审罪犯,对于翁贝托·埃科来说,他紧贴着时事和政治,倾听时代的呼吸,这是《快报》专栏必须要的特色——他只有五根手指,他必须用这样的“脑力练习方式”来表达另一个自我,另一个埃科,这个埃科不是《玫瑰的名字》的那个叙述者和作者,也不是《悠游小说林》的“万书之书”的模范作者,那么,对于专栏而言,是不是也一定缺少“万书之书”的模范读者?

翁贝托·埃科的“密涅瓦的猫头鹰”一直停在黄昏尽头,没有起飞,它只是观望,“众所周知,作为一名作家,如果他写的不是菜谱,那么他必定要谈到人生、死亡及善恶。”这是埃科对作家的界定,这个“作家”是不是就是模范作者,是不是就是叙述者?他谈到的不是菜谱,而是人生、死亡及善恶,当然,也会谈及《十诫》,谈及宗教改革,谈及修士的转变,谈及敌基督——“敌基督可以由虔诚本身萌生,由对上帝和真理过度的挚爱产生,就如同异教产生于圣人,妖魔产生于先知一样。”如果回到那场少了三天三夜的大火,那么敌基督也一定不是在犹太教和法西斯分子的左右摇摆中出现的:“自从那些伪《启示录》预言敌基督将从犹太中诞生时,这种情况就已经开始了。而纳粹分子所宣扬的排犹主义雏形也正是从这些关于千年之说的文章中逐渐演化而来的。”千年之说,对于一个社会的旁观者和见证者来说,实际上就是弥漫的排犹主义带来的政治寓言,对于翁贝托·埃科来说,这是一个不能起飞的“密涅瓦的猫头鹰”永远的劫难。

“首先,我删去了许多与时政过于相关的文章。”在《前言》里,翁贝托·埃科这样说,我不知道那些算是“与时政过于相关”,从《银河的阴暗面》的副标题“关于种族主义、战争和“政治正确”到《我深爱的河岸》的“关于意大利的专栏文章”,从《映照肺腑之言的绝顶好镜》的“言与行”到《纵使是白费口舌》的“小议多种信息传播渠道”,翁贝托·埃科一直关注着社会的那些纷繁复杂的事件和现象,对于《科索沃》,他说:“在新型战争中,杀戮过度的一方将在舆论面前落败。”在《赞颂“旺代”,缅怀“萨洛”》中,他说:“在法国,旺代叛乱是一块永远不曾愈合的创伤。”,在《科拉多与当今国情》中,他认为:“从另一个角度说,《斗牛士》的成功还意味着‘政治正确’的胜利,成为‘严肃’电视节目的典范。”

为什么作为知识分子的翁贝托·埃科要去谈论时事,谈论政治,谈论涉及的宗教、种族、法律和道德?作为报纸的专栏作者,翁贝托·埃科其实在做着一种抉择,那就是通过作者的观察,对社会,对意大利进行另外的构建,这就是他所认为的“其他人”的圈子,“人类有一种生理倾向,总是在试图构建一些‘自己人’和‘其他人’的圈子。(《博西不如我,不是高卢人》)”那么作为知识分子,对于政治事务的热心,在朱里安·班达看来,是一种“背叛行为”,而翁贝托·埃科却希望在这种“背叛”中发现“那个”社会的特征,“通过批判——尤其是对自己的同行进行批判——来见证社会的发展”,这便是知识分子的“义务”,便是建立的“其他人”圈子。所以翁贝托·埃科一方面在融入,一方面却划清界限,一方面进入其中参与和批判,另一方则是远离,甚至逃避,这种知识分子的矛盾让翁贝托·埃科的心中充满着痛苦。

他在八岁和十岁写下《我的墨索里尼颂》:“我将投入战斗,如果祖国需要,我还将奉献出我的生命,为了它那崭新的、英雄的、神圣的文明。……”这是一次自我融入,得到社会的赏识,在翁贝托·埃科看来,是曾经的“健康”情感,是真正面对“其他人”,在一种“关于意大利”的生活体验中,翁贝托·埃科也在发现“纯粹文化概念的‘意大利’”,但是在所谓“政治正确”的狭隘主义下,不论是对于战争、宗教,还是社会改革、法律、人性等方面,所谓的那个“其他人”的圈子也只是一个政治的乌托邦,最后无非成为这样一种表述:“来自意大利的丑闻:一部B级电影,第十页”。

所以,如果撇去一个为了“其他人”圈子而进行社会批判的知识分子影子,回到文艺青年的身份,翁贝托·埃科还是能够看见“密涅瓦的猫头鹰”在黄昏时徐徐起飞。对于互联网,对于信息时代,翁贝托·埃科一直是个前行者,“从书籍到网络超文本”,在《飘散在宇宙间的万物》一专辑中,翁贝托·埃科的时代已经从那些和时事有关的“政治正确”变成了“超文本时代”,“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万维网也是所有超文本之母。”“超文本”改变了世界的单一性,改变了从左到右,非左即右的模式,从而形成了更多的自由和创意,在这里,翁贝托·埃科看到了“苹果”与“DOS”的较量:“我坚定地认为苹果系统是天主教文化的代表,而DOS系统代表的则是新教文化。”在这里,他也体会到了所谓的色情文化在超文本时代的巨大破坏力:“整夜的色情大餐把我折磨得疲惫不堪。我终于睡下,并梦见了成群的绵羊、天使和温顺的独角兽。(《罪恶一夜纪事》)”在这里,他甚至从WINDOWS3.1系统中大量程序的删除方法中发现信息拥堵对生活的影像,在一个信息的超文本时代,传统的阅读和写作受到了挑战,而文本也呈现了“拼接性”和“可拆卸性”的特点,《哈姆雷特》到成为最不完整的一部莎氏悲剧作品。如此的时代,到底是创作的惊喜,还是没落?自由和创意提供了新的可能,但是超文本也同时改变了文本的唯一性写作和阅读,这种颠覆或许是致命的,“因为那些既成的故事还能教会我们如何走向死亡。”

其实,对于这一境况,翁贝托·埃科仍然把它视为“千年之说的文章”的延续,敌基督时代的另一种虔诚以及排犹主义和法西斯主义曾经的盛行,都在提醒一种已经过去的时间并没有完全消失,“世界在慢慢老去”像是一个祈愿,当翁贝托·埃科列举那些“美妙的青春韶华”逝去的作家诗人的时候,内心一定是有所不安的,“遥想第三个千年”是他在《不断前行的伟大命运》专辑里的主题,这是时间的迷局,翁贝托·埃科似乎要寻找那种清晰的未来,未知的未来其实更是一种时间的游戏,在遥控器、不带图像的电视机等代表的“简约科技”以及“克隆人”、人种优化论、私立学校等新生事物成为第三个千年的主流的时候,未来被简化了,甚至于富含亲情的“手足”也将不复存在,世界被颠覆了,就像游戏:

“为什么只有在北意大利王国才能买到便宜的本田车呢?”穆罕默德不解。“我的孩子呀,你虽然在两岁就开始学习虚拟方程,但没人教过你历史。我跟你说过一千遍了,北意大利王国独立之于八十年前,之后曾试图把菲亚特汽车卖给瑞典人,往中国出口大米,把巴贝拉酒卖到博尔格尼亚,然而这些北方佬却被南方市场拒之门外,并落到了提契诺州的控制之下。

时间的改变,到最后“为死亡而生存”变成了最直接的目标,但是这种时间的游戏看上去是在逃避现在的“千年”,其实未来并不完全是时间的一种记录方式,时间的内部还有着明显“现在”的痕迹,甚至是历史的影子:“播音员说警方已经找到了关于乌斯蒂卡惨案责任人的些许头绪。她低声自语道:‘好在这世界上尚有正义可言啊。’”回来的正义回到了一九八〇年六月二十七日的惨案,《二〇九〇年的古老专栏稿》就是一个“为死亡而生存”的寓言,也是一个看似先锋的”后现代主义“的一种极端表达。

寄托在时间上的游戏对于翁贝托·埃科来说,是不是对于”政治正确“的一次逃避,或者在还原知识分子的一次努力:“知识分子的义务在于要求政治阶层更新换代”。更新换代是指向未来的希望,也是对于政治的一种解构:“人们会要求政治家去发现谁在做什么,但对于知识分子,人们则希望他能够体现一个时代的希望、爱好及一些神秘的激情。”但是在这种鸿沟般的自我定义中,翁贝托·埃科依然在看似“背叛”的言说中寻找那只可以起飞的“密涅瓦的猫头鹰”。他划亮了火柴,然后把那只天使熊丢进了熊熊大火中,宛如修道院的那场火焰在燃烧,敌基督或许也被烧死在传说中,烧死在文本中,而那只记忆犹新的天使熊,在炉膛里燃烧,身后的许多玩具也在燃烧,像是一支送葬队伍,熄灭的火焰里,“他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上一个千年,现在的千年,以及下一个千年,都是“没有纪念碑的土地”,燃烧着,最终是一片荒芜。

送你一颗子弹

编号:E29·2120514·0884
作者:刘瑜
出版:上海三联书店
版本:2010年1月
定价:25.00元 当当15.10元
ISBN:9787542631664
页数:339页

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后获得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比较政治学博士哈佛大学博士后、现为清华大学人文社科学院政治学系副教授的刘瑜,其实审视的一切都戴上了政治的标签,将民主和市井生活、酱醋油盐联系起来也许是要把政治消解在当下生活中,“没有无聊的人生,只有无聊的人生态度。”在这本2005—2009年左右生活里点点滴滴中,刘瑜感受到了“随着社会形势、荷尔蒙周期以及我逃避生活的力度而起伏”的人生百态,而这样的人生百态或许和知识无关,但一定是和智慧有关,在《渊博的人》中,她就“邪恶”地提出了“知识智慧负相关论”:“渊博的人往往不需要很讲逻辑就可以赢得一场辩论,因为他们可以不断地通过例证来论证其观点,而大多数不那么渊博的人都因为无法举出相反的例子而哑口无言,以至于渊博的人的逻辑能力得不到磨练,但事实上,例证并不是一种严密的科学论证方法。”


《送你一颗子弹》:和现实隔着一个薄荷时刻

我认识一些渊博的人。他们是另一种生物。——《渊博的人》

第一单元第一篇的第一句,等于是刘瑜在书中的第一个宣言,《送你一颗子弹》的“你”是不是就是那些“渊博”的人?是不是就是“另一种生物”?或者是不是那些“对罗马史都很有研究,对每一种农作物的起源也如数家珍,经常探讨的问题包括‘郑和下西洋的时候船只到底有多大’,以及‘下一场科技革命究竟会发生在什么领域’,对‘三国’‘水浒’‘红楼梦’里面的谁跟谁通奸,那搞得简直是一清二楚”的那些人?一颗子弹的作用在刘瑜看来,足可以射杀这个群体,对“另一种生物”的不解、疑惑,似乎已经变成一种“不杀不足以平民愤”的生物间的仇恨。其实,对于刘瑜来说,对“渊博”的批判一定可以走向和自己身份的相反方向,因为,“我只是人类而已”。

生物和人类,这种指称划分本身就含着对于知识的人为的类别区分,作为政治学博士和剑桥大学讲师,刘瑜的身份本身就是构筑了一种知识的高度,这种高度是把她划分在普通人或者普通女人之外,或者叫做“女知识分子”,这种对身份的划定渗透着某种理想主义的色彩:“作为一个‘女知识分子’,我当然要经常看非常高深的书,参加高深的回忆,跷着高深的二郎腿,皱高深的眉头。(《逃避自由》)”也就是说,你必须是一个身份的代表,为身份活着,也必须做和身份相符的事情:“人们指望我了解澳大利亚选举制度和加拿大选举制度的不同,指望我说清中亚地区在人种进化过程中起的作用,还指望我对1492年这一年的历史意义侃侃而谈。(《渊博的人》)”也就是说,在他人的世界指称着一个自我的世界,用知识构筑起的身份帝国总是有着非人类的理性,而成为另一种“渊博”的生物。但是对于刘瑜来说,是否定的,也是在逃避中,对于刘瑜来说,自我界定反而变得宝贵,“其实很多时候,我特别希望自己是一个收银员,或者清洁工,或者餐厅服务生,或者大公司的前台接待员。”取消“女知识分子”的身份,也就是取消知识的禁锢,取消理性取消应该的意义,“一个非体制内家庭里的乖乖女,一个愤青,一个为成功奋斗的留学生,一个坐冷板凳的学者”(《乱》),在这一系列身份属性的背后,却是一个“乱的角色”,也就是说,刘瑜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我骨子里的理想就是坐在村头那棵大槐树底下给孩子喂奶而已。(《七年之后》)”如果这是颠覆,那一定是刘瑜对于那种他人“指称体系”的颠覆,对于“知识体系”的否定,是自我的松绑,或者也可以理解她的八年留学生活就是一场“逃离行为”,还原自己,还原角色,还原身份,还原一个女人的喜怒哀乐。

在异国他乡,一定是文明的撞击,一定是观念的碰撞,也一定是“从一口井跳到另一口井”的人生旅行,不管是哥大还是哈佛,不管是美国还是英国,刘瑜的“自由之途”上也到处是“他人即地狱”的风景,在那里,有像“马克思一样的老头”,有“路灯下举着圣经高喊哈利路亚”的黑人,也有“对着我手淫的年轻男孩”。在知识渊博的生物之外,这些“他人”的到来则是完全打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类世界,那个叫查尔斯的人,会在留下一张内容为“晚饭准备好了”的纸条之后,离开了自己17年的妻子和两个孩子,去了巴黎。而他“住在全巴黎最破旧的旅馆,身上只有100块钱”的境况只为自己的某种信念;或者,还有“请在你的房间里,耐心地,等死”的斯蒂夫,他们呈现着那种几乎疯狂的举动,而对于“从一口井跳到另一口井”的人生旅行来说,一定是触及了内心那根反传统的神经。

其实,对于刘瑜来说,她的骨子里就是挣扎着那种对于规则和潜规则的轻视和蔑视,喜欢摇滚并把崔健当成一种原则,坚持“干一行,恨一行”是为了给自己更多的空间,其实,刘瑜的某种否定和轻蔑,并不是轻而易举驾驭的,或者,“获得承认和选择自由”之间的确存在很多问题,但是刘瑜用一种走出去“他们”的眼光来审视自我,审视自由,和某种现实其实隔着很长的距离。在纽约,这个世界城市里,刘瑜感受到了作为“纽约客”的世界性和公民性,“纽约就像一座跨寒温热带的森林,所有种类的昆虫、蘑菇,参天大树都可以在其中成长,只要你的生命力足够顽强。(《纽约客》)”这种共融的特性也使刘瑜提出了一个公共秩序的问题,纽约代表的城市文化是不是为一个理性、和谐、争议的公共秩序提供了可能?

在政治上六亲不认,这是纽约的最大特点,所以,纽约客的真正含义就是世界公民,刘瑜用纽约这个标本无非是要构筑一种公共化的秩序和私人化的自由,而相对而言的则是那个叫中国的地方的“江湖上的恩怨”,其实,纽约无非是一个标记而已,在刘瑜的留学生活中,一直就在进行着蜕变,关于理想,关于自由,关于政治,或者关于每个人都有的“薄荷时刻”:

忽然想起我生命之中也有很多“薄荷时刻”。开会的时候忽然想尖叫,走在街上忽然想裸奔。深夜突然想给某人打电话说不如你借我一个精子生一个孩子吧。突然想伪造自己的死亡然后跑到某个新疆小镇去隐姓埋名做个售货员,切菜的时候突然想切掉自己的一个手指头。还有此刻,突然想抢劫一个老太太的猫。

这是不是最接近自我的疯狂?“怀才不遇,逆水行舟,一个人就像一支队伍,对着自己的头脑和心灵招兵买马,不气馁,有召唤,爱自由。(《一个人要像一支队伍》)”而“忽然想起”这四个字,则把一个人拖向了严酷的现实,这是一个间歇性的情绪,里面一定隐含着现实的压抑,也一定深藏着疯狂的向往,它可以轻易抵达,也可以艰难获得,“每个人的心里,有多么长的一个清单,这些清单里写着多么美好的事,可是,它们总是被推迟,被搁置,在时间的阁楼上腐烂。(《被搁置的生活》)”被推迟、被搁置,甚至被腐烂,美好的东西就只是意淫,而生活中原本很多的“薄荷时刻”,终究“屏住呼吸、向内生长”,只是一种“非正式疯狂”。

这里的无奈并不是自己不够努力,或者一个人没有成为一支队伍,每个人都在这样的现实面前矛盾和犹豫,每个人也都成为《麦田守望者》里的那个霍尔顿,逃跑是一个悖论,“一方面,霍尔顿渴望逃到西部,装个聋哑人,了此一生;但是另一方面,他又想做个‘麦田守望者’,将那些随时可能坠入虚无的孩子们拦住。”(《请别让我消失》)刘瑜也是霍尔顿,一方面想离开现实,回到疯狂、自由和个性,想成为一个“坐在村头那棵大槐树底下给孩子喂奶”的女人,一方面想“做个‘麦田守望者’”,用自己的行动来阻挡那些追求“薄荷时刻”的人的疯狂,“他人即地狱”,世界已经被一遍一遍的命名,哪里还有所谓的人生意义?“猪头肉的乡愁”就是一个悖论,逃避和回归,而在留学之后回到那个现实,对于刘瑜来说,则完成了“论自己作为他人”的蜕变,对她来说,一定是“既不可知又不可能”的一个社会。

抛弃成为一个贴上标签的“高深”的“女知识分子”,这是刘瑜对自我的定位,也是她走向真正自我,消除“焦虑”的努力。她说自己一般写两类文章:政论时评和生活随笔,而这本书的文章属于后者,作用当然是可以有“小小的个人历史博物馆”。其实除了“送你一颗子弹”系列的一些政论之外,整本书还是能感觉到一个女人的清新和自我,以及幽默,而在爱情世界里,虽然刘瑜阐述了自己的爱情观、婚姻观,但是对于自己个人的近经历却很少提及,而在多年之后的这篇《后记》中,刘瑜托出了这生活中的变化,“在这4年里,我生活经历了很多变化,从纽约搬到波士顿又搬到了剑桥,从学生到老师,从剩女到结婚,因此有些文字现在已经过时,不能代表我现在的观点、心情和状态,只是作为‘文物’的一部分展出。”

重要的隐性话题是:她结婚啦,“从剩女到结婚”揭开了刘瑜最重要的生活,所以在网络上,读后感中对于这个话题倒是讨论热闹,谁是刘瑜的老公?从书中的点点滴滴似乎推断出了那个叫蚊米的男人,《老张、亦文和蚊米》、《饭扫光》、《我想乘一艘慢船去》等等文章都提及了这个男人,而刘瑜在其中用很可观的笔调描述着这个男人,“蚊米多好啊,在我和他之间,建立了一个进退自如的距离。 既可以去中国城扛东西,又可以从地平线上诗情画意地升起。(《老张、亦文和蚊米》)”保持距离又不做陌生人,这有点像刘瑜对待现实对待人生的态度,所以对于刘瑜的爱情和婚姻生活,除了一些八卦性质的打听之外,还可以深究如下命题,刘瑜说:“两个人中,总有一个是园丁,一个是花园。(《园丁与花园》)”那么谁是虐待狂,谁是受虐狂?又或者他们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是谁先推倒的?他们如何“用一生、半生、九又三分之一生来衡量爱的质地”?他们的爱是不是“被高高抛起然后又被重重砸下的那种暴力”?

爱情被省略了,对于阅读来说也无非失去了一种对于内部生活的窥探而已,但是所谓的“稀薄的生活”,所谓的“形而下的乐趣”,所谓“自始至终的焦虑”,也都还存在,而且阅读完刘瑜的这本书之后,这种情绪反而越来越浓烈,所谓“他人即地狱”,也难逃阅读的禁锢,而当我们恐惧自己正在变成“他们中的一个”的时候,正如刘瑜所说,或者我们心中的那个“薄荷时刻”真正到来了,只是,和疯狂永远只相隔喊出“薄荷”那一秒,所以在最后,一定会闭上嘴巴,拿出书签,缩回双手,书被合上,像一直没有人翻过一样平整、崭新。

诗的见证

编号:E39·2120223·0860
作者:[波兰]切斯瓦夫·米沃什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2011年年11月
定价:28.00元亚马逊17.60元
ISBN:9787563386710
页数:180页

切斯瓦夫·米沃什,陌生的名字,却是因为诗歌,可以见证灵魂的行走。这是米沃什应哈佛大学诺顿讲座之约所做的六次讲演的结集。内容包括:从我的欧洲开始、诗人与人类大家庭、生物学课、与古典主义争吵、废墟与诗歌、论希望。米沃什关于诗歌的见证功能的阐释极其精辟,借助这本小册子,米沃什论述了诗歌之于时代的重要性。米氏所言并非老生常谈,他提醒世人关注的恰恰是诗歌的一个古老的传统,同时对于二十世纪的反省为这一思考维度提供了更为明晰的指向。引用《新标准》的评价:“《诗的见证》以其浓缩和简洁阐述的力量,为我们提供一把了解米沃什诗学历史哲学、哲学和美学的钥匙。他反对各种一般见识,这些见识认为我们文明是没有前景的,而文化的异化则是无可逆转的事实。当代诗歌不止一次地证明它是社会的存在不可或缺的;它发挥见证现实、抵抗压迫和成为希望来源的作用。这作用不是抽象原理,而是很多人具体和亲身的经验。”


《诗的见证》:欧洲角落里那条蜷缩的水蛇

死亡并非是最大威胁;奴役常常才是。

其实,“那片空白”早就没有了诗歌,它在地理标注之上,仅仅如此,“里面帝国纷纷崩溃,曾经活着的人现在已经/死去”,这是欧洲呈现的没落,这是诗歌文明在现代技术世界里的没落,切斯瓦夫·米沃什已经走出了二十世纪的波兰,走出了“那片空白”,可是我们还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只有意识到危险在威胁我们所爱的事物,我们才会感到时间的向度,并且在我们所看见和碰触的一切事物中感到过去一代代人的存在。”

时间的向度,对于切斯瓦夫·米沃什来说,是生命和信仰的维护,也是死亡和奴役的威胁,那些“所爱的事物”,已经在诗歌里成为一种持久的力量,跨越技术、语言、战争和一切的异端,在“对真实的热情追求”中完成了伟大的见证。黄灿然称作“近于先知”的切斯瓦夫·米沃什,一定是在时间中听到了那些声音,传递过来,复活了某种被贬谪、被奴役、被威胁的诗歌情怀:

当重要的不是作品的完美,而是表达本身,即“一个碎语”,那么一切便都成了所谓的“书写”。

书写的一定是我们忽视的“声音”,是被时间覆盖的“声音”,就像Bill Woodrow的《Listening to History》作品一样,呈现了一个被我们忽视的、用非感官呈现的“声音”,来自历史,进入民族的血液,在这件1995年的铜雕作品中,一颗头颅与一本书被绳子紧紧捆在一起,书贴在头颅左耳的位置。看不到头颅的表情,一双眼睛被遮蔽了就是把所有的表情遮蔽了,就是把可能的真实遮蔽了,而那本书,像是不能打开的寓言,是的,只要听,从历史深处听,一个被遮蔽的头颅会在历史的“聆听”中微笑或者愤怒,狂喜或者悲哀,据说米沃什的《被禁锢的头脑》用的也是这个雕塑,只不过拍摄角度比《诗的见证》封面更压抑一些。

“被禁锢的头脑”或许更适合这样的主题,一个是被动接受,一个是主动走入历史,在米沃什看来,只要见证,便是历史的出路,这个在祖国波兰著作被禁的诗人其实就是在寻找历史的“见证”,而这些历史的见证就是“诗歌的见证”,“不是因为我们见证诗歌,而是因为诗歌见证我们。”诗歌是历史之外的存在,是时间向度之上的存在,所以在颠簸的诗歌之路上,米沃什一直没有放弃对诗歌的虔诚,像信仰一般。看一看米沃什的人生之路:1911年出生于波兰第一共和国的立陶宛,“二战”期间在华沙从事地下反法西斯活动,“二战”后在波兰外交部供职,曾在波兰驻美国及法国使馆任文化专员和一等秘书,1950年护照被吊销,后选择了政治流亡的道路,先在法国获得居留权,1960年应邀到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任教授,1961年起定居美国。2004年逝世。

从立陶宛到波兰,从法国到美国,从出生到死亡,这条生命曲线中,我们会看到和波兰诗歌一样的曲折历程,而中间的1980年,他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词中说:“他在自己的全部创作中,以毫不妥协的深刻性揭示了人在充满剧烈矛盾的世界上所遇到的威胁。”这种威胁就是米沃什所说的对于“爱的事物”的危险,而这种危险是“大写的历史带来的直接压力”,所以,这是一个被历史压迫着寻找诗歌之路的斗士,在大灾难,政治迫害,个人的不幸,种种这些,都成为诗人扼腕不断成就“表达”的需要,完成诗歌真正的“书写”。

那个少年,他是否已经在怀疑
美永远在别处而且永远是错觉?

其实,对于米沃什来说,祖国波兰也是漂泊的人,流浪在地理版图和政治漩涡中,所以这本关于诗歌的册子第一章就是“从我的欧洲开始”,这是诗人对自己以及波兰的生存根本的母体怀疑,而“那片空白”就是“欧洲的那个角落”:“它塑造我,而我也通过用童年所讲的母语来保持我对它的忠诚。”母语的忠诚其实在更大程度上是历史的一个玩笑,比如选择斯拉夫语而不是法语,比如在南欧版图而不是在罗马或者拜占庭,所以对于波兰诗人来说,最大的问题是如何在欧洲的角落保持对“古典主义”的忠诚,如何又保持对习俗的坚持,所以在这里,我们看到了另外的选择,是“历史深处”的焦虑,它甚至高于“诗人的焦虑”,“推动一块石头砸向草丛中一条蜷缩的水蛇。”作为波兰神物的水蛇,已经“蜷缩”起来,被外力所砸伤,异教、侵犯神圣事物而产生的罪疚感已经让那个“欧洲的角落”产生了耻辱和耻辱之后的忏悔。

所以,实际上这不是一个语言的困境,而是历史深处信仰的困境,所以在米沃什看来,对于诗歌和诗人的解救,必须从信仰开始,从诗人“与人类大家庭”开始,也就是如何从孤独、英雄主义中融合进来,在“人类大家庭”中抛弃错觉和罪疚感。而在古典主义、现实主义、现代主义的到道路选择上,米沃什一直采取比较中和的方式,稳妥地审视历史,审视欧洲,审视诗歌本身,他引用远亲奥斯卡·米沃什的《关于诗歌的一些话》,表达对于“闹哄哄”丑陋时代的鄙视:“他与当代诗歌保持距离,他在当代诗歌中看到的是一个全然混乱的形象。”而对于这样的“混乱现象”,米沃什指出了是科学和知识的进化论造成了持久、焦虑,这是古典主义时代的弊病,而在市场经济环境下,生命的非人性造成文学艺术中人的形象阴暗;而在现代主义大行其道的二十世纪,完全造成了“主观主义封闭圈”和诗人的坏,而这种“坏品味也许在东墓园那些墓碑上达到高峰”,他抨击了现代诗学的一个宗旨,而这个宗旨被法国象征主义者们编成法典,那就是“认为真正的艺术不能为普通人所理解”,也就是诗人脱离“人类大家庭”,这种脱离也造成了“灵魂和肉体的双重性”,造成了“留名和遗忘的双重性”,最终导致诗歌在“为艺术而艺术”(art as art)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其实,米沃什并不是把这些问题归结为某种理论,某种流派,而完全是技术时代造成的信仰缺失,人类最求的物质文明造成了“诗人的焦虑”,诗人已经完全剥离在普通人之外,没有了根基,精英与普通市民之间充满了敌意,而“诗人与人类大家庭之间的分裂消失”,诗人只能嘲笑、迎合,以及强迫性操作,而二十世纪的末日思想最后把诗歌带向了一个“严酷”的生存规则:“做一个二十世纪的诗人意味着要接受各种悲观主义、讽刺、苦涩、训练的怀疑。”对于诗人来说,二十世纪的象征是“死亡集中营”,是“有刺铁丝网”,以及战争和奴役,面对波兰国家的生死存亡,“波兰发生的事情,等于是一位欧洲诗人遭遇的二十世纪的地狱,而且不是地狱的第一圈,而且要深得多。”而在战争结束之后,诗歌再次面临政治灾难,仿佛“世界之火”在燃烧,“一柱火焰,看上去那么可爱,一碰就会烧伤手指;一只甩出桌面的玻璃杯,不是停留在空中,而是摔得粉碎。”而在战争之后,米沃什说到了耶日·格罗托夫斯基,他把斯坦尼斯瓦夫·维斯皮安斯克写于一九〇四年的戏剧《卫城》搬上了舞台,而在这个戏中,都是穿着囚服的囚徒在演出,所有对于命运的悲悯都是假的,在这个戏里,“只有酷刑是真的,演员背诵的诗歌的崇高语言在对比之下充满讽刺色彩。”这或许就是诗歌“被工具化”的一个标志,所以在战争之后,诗歌面临着更大的信仰重建危机,面临着“爱的事物”受到威胁的困境,这种危机和困境,米沃什用了“解体”这个词,在他看来,“解体”是对文化的不信任,对语言的不信任,是对神的不信任,他认为,受保护的需要是“存在似乎是被必然和偶然统治着”:

它暴烈地把自己分成一个末日和一个拯救,
分成一个处罚和一个奖赏,分成曾经是和
将是

米沃什引用波兰诗人希姆博尔斯卡诗歌《白切》,指出世界和诗人的分裂,指出在末日威胁下诗人的自救和他救,这种拯救可以是英雄主义的,但是按照尼采的“权力意志”,所谓的英雄主义是不可靠的,是被迫的的超人,实际上只是一种“虚无主义”,而通过技术拯救的那些颓废派们,“写的悲观诗歌也许就是被编成密码并被昏暗地看到的未来”。而诗歌的“新希望”是存在的,远亲奥斯卡·米沃什曾经就坚持坚持太平盛世主义,也“相信新纪元将会到来”,而这个新纪元就是布莱克心目中的“新耶路撒冷”或欧洲大陆浪漫派心目中的“精神时代”。而这个新时代“将在一场末日式的大灾难之后出现”。在世界经历了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末日式的大灾难之后,诗歌就是走向了这样的新希望。米沃什认真分析了“二十世纪诗歌有如此阴郁、末日式音调的原因:

诗人与人类大家庭的分离;当我们被禁锢在我们个人的短暂性所形成的忧伤里时,便逐渐变得明显起来的主观化;文学结构的自动作用,或仅仅是时尚的自动作用。

这些原因其实就是一个:诗人只是一个单向度的人,所谓的信仰、责任、民族和国家,在他身上可能都是一个表达,一个碎片,抛弃奴役和技术时代留下的影子,抛弃英雄主义和超人理论的狂想,诗歌从废墟走向狂喜时代,走向乐观主义,走向”我的欧洲“新的秩序,新的时间。他通过卡瓦菲斯的《大硫士》说:“一个单向度的人。希望通过穿戴其他时代的面具和衣服,体验其他时代的感情方式和思想方式,来获得其他新向度。”

“使过去的事物显现于眼前”,这是米沃什对于诗歌未来所指出的一条道路,在时间的向度中,或许是在寻找真正的历史,真正书写波兰民族或者整个欧洲角落的那种神谕,那种“神圣事物”,那条蜷缩的水蛇开始从草丛中钻出来了:“人类作为一股意识到自己超越自然的基本力量,因为人类是靠对自己的记忆而活的,即是说,活在历史中。”

微笑着的江山

编号:E29·2120104·0853
作者:陈前总
出版:宁夏人民出版社
版本:2011年年10月
定价:26.00元 赠送
ISBN:9787227048435
页数:172页

在《代序》中,陈前总说:“重提文学,就是在忙碌浮躁的尘世中寻找那份‘心入’自醉之的感觉。重提文学,就是在功利至上的年代里寻找那份‘凤凰涅槃’后的甜蜜。”而在《后记》中,他说出版这本散文集“无它,一是给自己的青春梦、文学梦‘立此存照’,二是证明自己仍然躬耕着这一亩三分‘山水’。其实这序和后记整整隔了十年,从2001年到2011年,这十年有多少世事繁华,有多少文字作古,但陈前总还是”微笑着“不断坚守,《人和情》、《山和水》、《长和短》、《刺和箭》、《人和文》,这五辑收入的是陈前总1997年以来写作的近50篇散文、杂文、随笔和文艺评论,而这些文章写作时间跨越很大,“最早的1997年,最迟的2011年,分别跨越我的中学时代、大学时代和工作见习期、成长期”,但是却“见证了我的幼稚和成长”,所以一如“河流上的事情”一样,都是关于时间的某种隐喻,而陈前总似乎有意消弭今与昔的隔阂,在书后的附录里,用10多个页码记述了书中描写的部分老师、亲人、朋友和其他人的当下情况,这“现在进行时”也分明是在对抗着“世事变迁随之带来人情的变化”。

《微笑着的江山》:另一种青春维度

陈前总的祝福短信是在大年初一零点钟声敲响之后收到的,这是一个很温暖的时刻,我们未曾见面,却隔着千山万水扑面而来,我们之间也只有诗,单纯,却丰富,因为这遥远的祝福,整个夜晚也更像一首诗。

在这样一个时间节点,仿佛是有意而为,昨昔与今日,去岁与新年,是一种记忆的积淀,也是生活的开启,放在陈前总身上倒是有些契合。从陈前总的博客上了解到,去年年末已经结婚了,新娘是曾经的同学,而在他的散文集《微笑着的江山》里,特别谈到了“现在进行时”的那些人,说到了自己的爱情和婚姻,而从单身走向新的生活,对于陈前总来说,现实会越来越具体,也会越来越丰富。去年,他出版的两本书也像是对过去状态的一种回顾与总结,沉淀在那些时间里,也是为自己开启新的天地的一个切口。

时间会成为我们永远的记忆,一路走来,所以会多些感慨,多些自省,特别是陈前总这样一个自称是“深山里的孩子”,每一步都在超越,都在寻找属于自己的人生坐标,所以他说:“一路寻找,在哪一个位置里/可以安放我们久违的笑容》”从最早的1997年到最近的2011年,《微笑着的江山》里都是陈前总岁月走过的积淀,横跨着14年的时间,也横跨着他的青春。所以一路寻找的,必定是可以盛开的青春,那些激情,那些理想,甚至那些冲动。不管是“凄寒的雨夜”传递的母爱,还是赶山风俗中的父爱,还有那些不能忘怀的亲情、友情,都是人生的一笔财富,而对于陈前总来说,岁月里的那些往事都是可以成为精神中最重的那一块,藏在身体的深处,刻骨铭心,然后伴随着长大。

所以,在走出深山的青春岁月的寻找中,陈前总内心有一种矛盾和斗争,那是对世俗的靠近,也是背离,那是对中心的期盼,也是被边缘的无奈。“深山里的孩子”,何尝不是我们自己的写照,何尝没有自己的影子,所以在读陈前总的这些文章,内心里会有深深的共鸣,仿佛就在写我自己,从深山走出,读大学,在一个小城里工作、生活、结婚生子,或者写写诗歌,人生大抵如此,但内心里是有一种潜伏着的呐喊。现实和我们的距离时近时远,他们其实在对面,我们内心的挣扎是因为现实的具体和复杂,而陈前总必须是一个简单的人,用笑容,用诗歌来抵抗现实的侵袭,“只不过在睡觉的时候,有人写下的是享乐,有人写下的是蓄锐。”这样,青春便有了最丰富的表达。

所以,陈前总必须在梦想和理想构筑的精彩世界里,寻找文学。那文学一定触动了我们内心最强烈的部分,在《重提文学(代序)》中,他说“之所以重提文学,是因为很久没有提文学。”,又说,“之所以重提文学,是因为不得不提文学。”很久和不得不,表明着对于自己有了重新救赎的可能,这是2001年10月30日的一篇文章,距离出版这本书已经十年,这十年是漫长的,在陈前总身上也发生了很多改变,这种改变是不停地为稻粱谋而进行的转身,这种改变是为诗歌寻找另一种出路的奋斗,这种改变是“在忙碌浮躁的尘世中寻找那份心入自醉之的感觉”,这种改变是“在功利至上的年代里寻找那份凤凰涅槃后的甜蜜”。要甜蜜,就必须微笑,这是陈前总的逻辑命题,其实也是乐观面对生活遭遇的最基本表现。

所以“微笑”成了这十年陈前总面对生活的最有力表情,这微笑是“一个人对着漓江的笑”,是“江山装饰了我的笑脸”的笑,是见惯了“爱情哭得死去活来”之后的笑,当然更是对诗歌保持热忱的笑。行走的的江山里,有漓江、鹿寨、铜石岭,“有我们的疲惫和忧伤,也有我们的灵与魂”;行走的江山里也有那历史深处的“鬼门关”,“在我眼里,鬼门关是黑的,漆也是黑的,是包容的、深度的、醒目的、拒绝水货的、不混淆的、暧昧的,是呈现的、冷静的,等等。”行走就是一种行为艺术,对抗着现实,反叛着现实,在要闻、日常生活、爱情、人民币组合成的“曾经熟悉但又陌生的事物”背面,发现诗歌的生存。

又回归到作为一个诗人的陈前总,“南方的圭水小城里,一个叫陈前总的诗歌爱好者,诗意栖居在岭南丘陵上。”而在散文的世界里,陈前总已经成为一个诗评人,站在诗歌的对面,作观赏状,他评论、推荐漆诗歌,桂东南诗歌,他介绍陈琦、朱山坡、伍仟、天鸟、虫儿和那些为诗歌不断努力的同行者,在他们身上他看到了可贵的坚持,这是浮躁年代的精神栖居地,他用“众声喧哗”和“特立独行”来形容当下现实和他们的努力,而这些品质或许就是陈前总十多年来一路寻找的那一份“安放我们久违的笑容”。

陈前总说:“诗歌是我们的情人。”而“不追风,不媚俗,不自傲;不逐名,不求利,不自贱”是诗人的风骨和旷达,写诗十年,陈前总其实就是在寻找表达自我的方式,在热衷的口水诗中,很容易看出陈前总在文字中的寄托,这种寄托就是在诗歌和现实中找到那条中间道路,找到“久违的笑容”,所以对于陈前总来说,他对于现实并不是革命式的否定,而是汲取灵感,“理想的诗歌应是一种对现实的忠实呈现,这种现实既包括社会的现实,又包括心灵的现实,让事物回到事物中去,还原它们的丰富性和具体性。”这也就可以理解陈前总身上那种既对世俗靠近又背离的矛盾,既对中心期盼又逐渐被边缘的无奈,也就理解了笑也是一种哭,“包容着我们所有的丑与恶”的微笑是更彻骨铭心的痛苦。

除却诗歌,还原个体,《微笑着的江山》大体是这样一种思路,很明显,文本里面有着对着时间妥协的“立此存照”,尽管看到了陈前总这十多年来青春岁月里的文学梦,看到了不断的努力和诗意的栖居,但是作为一种时间轴线上的汇总,人和事、山和水、长和短、刺和箭、人和文这五辑内容使这册散文集内容过于庞杂,没有诗歌文本的《河流上的事情》来得纯粹,资料式的收录对于陈前总来说,更多是关照自己所走过的那些路,和路上看到的风景,包括乡村、诗歌、爱情,以及江山。

那封面上陈前总的微笑却一直感染着我,是的,那微笑是面对新的时间轴线的表情,也是对“诗意栖居”的乐观坚持,疲惫和忧伤包裹进了我们的灵与魂。走过,便是青春最大的财富,“愈是知道没有的东西愈去追求,骨头自然硬了。”希望从此,我们便抓到了春天的影子。

昨天

编号:E29·2111124·0847
作者:朱颜
出版:华文出版社
版本:2010年年08月
定价:
页数:101页

华文出版社“新概念书坊”之一。封面是水墨绘画,一片江南的湖光,垂柳摇曳其中,素洁得让人想到婉约,“昨天”是一种时间轴线,薄薄一册,里面却有着我们无法忘记的旧光阴,书名和朱颜自己创办的那份电子杂志同名,至今已经发布了9期,不管是真实可以触摸的书页,还是虚拟世界里电子文档的咏叹,都是对那些逝去时光的缅怀和祭奠,,连名字都有“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无奈,孤独而自我、梅子黄时雨、风雨中盈步、韶华竟白头,这些分类的栏目名称更让人想到一些已逝和易逝的岁月,但是开篇《昨天》里,她却说:“文字果真有着强大的力量,只有在写字的时候,我才能忘记自己,忘记这个世界。”仿佛要用文字的力量来抵抗岁月,在不甘于时间消逝的无奈中发现另外的意义。


《昨天》:捏造一场时间的爱恋

我对禾子说:“昨天昨天看好了。”作为QQ上的一段对话,我有意省略了后面“昨天”的那个书名号,两个昨天叠在一起,仿佛时间重合了,两个字,足以传递出时间背后的复杂意义,我将时间模糊化,或许和普鲁斯特在《追忆水水年华》中的追求一样,在寻找它的象征意义,但是在被书名号包围起来的这一个时间命名中,朱颜显然不打算这样做,她更愿意把昨天的流逝当做是必须铭记的东西,记在心里,写下文字,或者,永远。

是的,作者:朱颜,我一直不知道朱颜是不是作者真实的名字,“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的经典意义让这个名字背后充满了隐喻,而更多是关于时间的,她的另一个名字叫“潇湘神”,网名而已,词牌而已,在虚拟的网络中,我自然会把“朱颜”两个字看成是一种时间流逝后的伤感寄托,不会说话的“雕栏玉砌”都在,而人却已不再,不得不让人喟叹物是人非的变迁。所以和网络虚拟性有着天然的契合,时间也无非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个彼岸,在心灵的微微触动中感受获得和逝去,就像马原所说:“我们总是通过位移去体会时间。”

昨天到底是什么?从微观的解析来说,“昨天”的意义在于两点:一是故事曾发生过,虽然是过去式,但必须真实发生过;二是过去的故事发生了,就不可更改了,具有不可逆性。前者让人可以触摸,不是虚假的想象中的东西,可以美好可以厌恶,但是不管好与坏,不管美与丑,不管有着“惊天地”的悲壮还是“泪痕残”的凄苦,终是逃不脱的,埋葬不了的,所以“昨天”实际上是一种走向今天面对明天的起点,虽然有留恋有坚持,但最后必是要走向另一个起点。

所以,朱颜在这本101页、25千字的薄薄书册里,构筑了一种被时间包围的精巧结构,以《昨天》为始,最后以《守候来年的暖风》终止,回首开始到展望结束,昨天的目的是走向“来年”,这便是小女子沉湎过去之后的奋力一跃,“找到那一条适合自己的裙子”是个小小的理想,而暖风中,或者再也不“独上高楼”,再也不“相看泪眼”,而一切都给了“从来未曾谋面,但是在日落之前也从来未曾放弃过的理想”。理想该是多么阳光多么激越的一个词,一页书册终归是要这样翻过来,看人生的另一个自己,那裙子也终于可以自己送给自己了。

这一点的突围,对对书页整体传递出的那种敏感而纤弱的哀怨情愫的超越,或者是另一个自己的重生。“孤独而自我”、“梅子黄时雨”、“风雨中盈步”、“韶华竟白头”的四部曲几乎都在围绕这一个主题,那就是何处有真正的爱情,何处是永远的自己。这个命题在朱颜看来,是一种痛并快乐的压抑,是“爱上爱”的探寻,但在心灵深处,却从来没有要放弃自我,要颠覆内心,自己成为这场青春对话的唯一落脚点。所以,我们看到了更多朱颜坚持的那个自己:“身体是我的,心是我的,爱情也是我的。”连爱情都是自己的,这如何是一场纠结的爱,完全是在坚持中找到“爱我”的至上准则,所以,朱颜说:“我们应该学着和自己谈情说爱,我爱我的小平胸,我爱的雀斑,我爱我的神经质,我爱我自己,你能怎么样?”

别人都是自己的风景,朱颜甚至蜷缩在自己的世界里,排斥对面的那个社会,太复杂,乱了分寸。不管是“雨送黄昏花易落”的无奈,还是“人生只似风前絮”的无助,或者是“伤心枕上三更雨”的孤独,毕竟是“红尘太轻,负不起相思”,在朱颜看来,这未免凄苦未免哀怨,所以她要从张小娴的《长夜的拥抱》、从电影《这个杀手不太冷》,从新加坡电视剧《小娘惹》等外在的表现形式中寻找寄托,寻找突破口。而对于一个钟情于文字的女人来说,最好的办法仍然是从文字中寻找安慰。

“文字果真有着强大的力量,只有写字的时候,我才能忘记自己,忘记这个世界。”看起来,在文字的世界里,她似乎感到安全了,但是这种忘记实际上自我麻痹,是自得其乐、自娱自乐、自我寻乐,文字只能让人更加沉湎在哀怨的爱情中难以自拔,这种自我欺骗和欺骗他人,对于一个“37度半的男人”来说,仍然是文字编织的一个“前世今生”的梦境而已。

这是昨天必不可改变的痛苦,所以对于朱颜来说,不是内心太柔弱,而是青春太过锋利,它削去了对自由的向往,削去了爱情至上的信仰,削去了朱颜心中“想和一些孩子玩耍,去河边捡小石子,在上面画上美丽的图案”的期待,时间让我们长大,让我们更换角色,让我们陷入“不是太早,就是太迟”的迷局,青春是本仓促的书,对于从昨天走过的人来说,不管多么让人留恋,多么“痛并快乐”,时间永远是活在当下的,是自己给自己的那条裙子,“无论以前遭遇过什么,以后将发生什么,我的爱永远是此时此刻。”

“请记住,我是朱颜。”这是多么响亮的宣言,在一个小女人编织的梦越来越像现实的时候,爱会变得越来越强大,“爱情之外,爱文字,爱父母,爱朋友,爱自己,爱所有美好的东西。”博爱而爱,是让昨天变成人生的纪念册,昨天未死,朱颜已改,整个世界都是你朝向未来的出口,都在为你“守候来年的暖风”。

窺月齋筆記

编号:E29·2111124·0846
作者:季淼慧
出版:秀威出版(秀威資訊)
版本:2011年年11月
定价:252.00元(台币)
页数:229页

窥月斋是他的书斋名,名字是从张潮的《幽梦影》中得来的,引用这位清代徽州才子的说法:少年读书如隙中窥月。“宣示一位江南少年的读书梦想”的目的,其实是一种对生命意义和探究,书斋是“一件精神的行囊,温暖着每一段旅程”,其实对于他来说,文字更能给人以温暖的满足,就像他的博客一样,是一条宁静丰满的精神河床。此书共分《乡土笔记》、《行走笔记》、《情感笔记》和《电影笔记》四辑,周华诚在《窥月斋笔记·序》中推荐了书中的“乡土笔记”部分,他说“或许是因为我们都生于七十年代,童年都在乡村生活,相似的生活经历与记忆让我在阅读他的文字时,特别容易产生共鸣。那寂寞而漫长的乡村童年,那凌乱而深刻的心灵秘密,那微小而珍贵的欢乐和那像风一样掠过的忧伤……就在这些记忆里,一个乡村少年迅速成长。我敬佩禾子记忆的纤细和心灵的敏感,使他能记住那么多微小的细节,这对写作来说是多么珍贵的材料,而对迅速变老的人生来说又是多么难得的私藏。阅读着这些文章,仿佛冬夜围在炉火前,听禾子在讲述他的私人史,心情是悠缓的,放松的,火堆上架着酒,他在慢慢说。”


《窺月齋筆記》:寻找丢失的“铁皮鼓”

封面上是一帧美丽的风景画,有河水,有树木,有小屋,有孤舟,当然还有禾子一直喜欢的月色,只是太执着于这样的唯美,注定是一种错觉,而当揭开那一层封面,游离出来,里面呈现的却是古典而单一的黑白两色,从彩色到黑白,我很长时间没有从这种色彩的转变中恢复过来,鲜丽仿佛如戏如梦,而这内页的黑白或者更像是我们面对的现实,树已枯,屋已旧,甚至摇摇欲坠,那轮明月也惨淡模糊。《窺月齋筆記》几个字仿佛是刻在岁月深处的烙印,越发凸显出来。

这到底是如何一种心灵的呼喊?禾子《后记》中说:“时代发展的速度令人猝不及防,高歌猛进的城市打扰着年轻人的文学清梦……”其实,并不只有文学清梦被打扰,对于禾子来说,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在虚华的背后是“如剃刀般”的岁月印记,所有的秩序都在物质化的世界中被打乱,在《一只鸟的世界》中,他说:“我已经淡忘了我所有的往事。我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现实的迷途感让禾子急需一种精神的归宿,来安慰和温暖前行的脚步,而这本《窺月齋筆記》就像是抵御精神裂变的武器,让世界黑白分明,让每一个文字都带着“江南的精神胎记”。

禾子太熟悉了,从上世纪90年代开始,就一起谈论着某些文字的东西,但是和我总是居于一个城市的安逸相比,禾子是漂泊的,不安的,甚至是动荡的,衢州、芜湖,这些城市都留下了他创业的足迹,但更多是匆忙的脚步,虽然在禾子看来,这些城市在奔波的岁月里,给了他精神上的收获:“我一半的魂魄留在衢州,这个客居四年的边城是那么祥和淡定,我一半中的一半魂魄留在江山,这个谜一般的小城将是我今生精神之旅中一个美丽的驿站。”但更多是一种迷失,对自我精神的迷失,这种迷失看起来只是禾子在奔波中,在身体的迁徙中体会到的某种疼痛,而其实这样的迷失几乎在每一个人成长过程中,在每一个漂泊者的灵魂深处。禾子把这样的迷失称作是那个“丢失的铁皮鼓”,他在电影观影笔记中说:“其实我们在欢乐或者悲伤的时候也希望敲响自己的铁皮鼓,但我们的铁皮鼓在成长的路上早已丢失了。”

成长到底应该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是不是必须是童真的消失?是不是一定是对故乡的远离?是不是再也找不到隽永的记忆?或者是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尴尬?而在禾子看来,世界来得太快,太物质化了,精神的行囊在奔跑的时间中一件件的丢失,而我们与心中那个故乡的距离也渐行渐远。在禾子的心里,不断进行着与现实世界的抗争,这种抗争包含着两种实现的途径,一是在记忆中寻找那些鲜活的东西,二是在身体的迁徙中坚守自己的文字地盘,坚守着虽风雨飘摇却依然不倒的“窺月齋”。

生于70后的禾子有着很浓厚的乡村情结,在《少年史》中我们看到了一个少年的乐趣、悸动和迷茫,在“仿佛一个婴儿”的小村子里,“我只能歪着脑袋很苍白地思考一会,然后继续和泉清、胡斌一起在公房的道坛里玩泥巴,把质量上乘的黄泥做成坦克或者飞机。”那个叫“朱家”的山村里留下了太多记忆之中珍藏的东西,洋油灯、电视机、洋火枪、洋钉、火筒、泥鳅、黄鳝,这些东西和公社、分田到户、生产队等闪现着时代特色的词组合在一起,让人看到了禾子心灵深处对记忆的坚持,虽然,这些记忆中还带着那些宿命式的恐怖元素,比如因谣言而带来的逃学行为、乡村少女之死,以及泗州殿的庙宇来历,都有着明显的农村思想落后的印记,但是对于童年来说,都是值得记忆的,尤其是石岭头的童年趣事,“我喜欢这里的人民,他们刁蛮又豪放,他们贫穷而乐观,他们团结而活泼,比起朱家那些谨慎而胆小的乡亲,他们更具有魅力。”

这些记忆带给禾子无法忘记的快意,“这些故事不能阻挡我们的成长,春天也依旧在油菜花开后到来。”漫长而寂寞的童年最后的消失,其实在禾子心里有着更深远的痛,这是一次身体上的成长,也是精神上的裂变,从此开始,乡土笔记变成了行走笔记,变成了身体迁徙的苦与悲,变成了“拐弯处的那一声喊”,而“这一声,让我突然间长大了”。长大的行走对于禾子来说更多是漂泊,从朱家到县城,从於潜到江山、衢州,从熟悉的家乡到陌生的城市,对于禾子来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也很无奈,无论是“国家的脸面和草民的卑微在京城同时呈现”的北京,还是“一些历史的残片孤独而清高地立在喧嚣之中”的西安,又或是“楼宇楼之间保持着矜持,灯光并不辉煌”的洛阳,还有“神话也只给了短暂的清明”的开封,这些历史光芒熠熠生辉的古都都在挣扎,何况在时间的流逝中更容易变老的於潜、玲珑山、河桥老街?禾子说我们永远的遗憾,便是“时代变迁中我们无法抗拒古老文化的流失”,而更多的城市在物质化的今天染上了更重的病:

当几乎所有的城市都发出建设生态城市的口号时,事实上大部分已丧失了建设的基础,河水浑浊,交通拥挤,高楼林立,鸟类都远遁他乡,公园里只有宠物狗在撒野。

城市的精神在不断物质化的建设中丧失,即使像廿八都的重生,更多也是一种尴尬,所谓解救,对于像禾子这样的文字写作者来说,或许是无能为力的,但人必须寻找新的精神指向,那就是包容与突围,寻找新的灵魂的归宿,就是在“欢乐或者悲伤的时候也希望敲响自己的铁皮鼓”,所以我们看到了禾子更高意义上的超越,他从麦可·杰克森的音乐中读出了自己青年时代的“满怀激越”;从海子诗歌中找到了精神家园的寄托:“你和我一样,15岁离开了家乡的山野。”而在1988年2月28日晚上,他更找到了两个世界的同一种呼吸:海子写下了“三句话构成一生”的《夜色》,“而我在哪里?我应该在天目山脚的稻田中央安睡,完成少年的一个梦境。”

梦境有过绚烂的色彩,但最后都沉淀在黑白的单一里,就如那双层的封面所传递的色彩隐喻,“当我们的身体有朝一日返回灵魂的故乡,是否有一群善良的朋友含泪送别?”其实,那灵魂的故乡不在别处,当禾子在不断迁徙之后回到故乡的时候,在他的心里,在他文字的坚持中,一定无数次敲响了自己的铁皮鼓,在欲望的城市里,像风一样掠过忧伤。

活着活着就老了

编号:E29·2111025·0839
作者:冯唐
出版:万卷出版公司
版本:2010年04月
定价:25.00元 卓越价:15.00元
页数:288页

却原来是随笔,我想看的是冯唐的小说,比如《万物生长》,比如《十八岁给我一个姑娘》,比如《欢喜》、《北京北京》。《活着活着就老了》封面是一只猪,憨态可掬盯着一只蝴蝶,“猪和蝴蝶是我最喜欢的两种动物,我喜欢猪早于我喜欢姑娘,我喜欢蝴蝶晚于我喜欢姑娘。”如果像猪一样,应该不会老,“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这位1971年生于北京的协和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博士,专注于妇科肿瘤专业研究,所以我想象他的文字和某些女性意识有关,而且身体的必然大于心理的。就像在猪和女人之间,他说:猪比姑娘有容易理解的好处。他说,亨利·米勒的小说“没有开始,没有结束,没有主题,没有悬念,有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思想和长满翅膀和手臂的想像”,就像他自己的随笔,“可以从任何一页读起,任何一页都是杂花生树,群英乱飞”。


《活着活着就老了》:一夜白头的“北京精神”

“活着活着就老了”可以理解为廉颇饭否的叹息,也可以是老骥伏枥的不甘,但对冯唐来说,更多是“不须计较与安排,领取而今现在”的悠然,所以他会想到用“文字打败时间”的计划来抵挡老去的光阴。但其实这也是冯唐的一个圈套,我是从封面的那只猪和那只蝴蝶开始,慢慢发现冯唐的”不朽“追求。

《活着活着就老了》新版封面就是一只猪,憨态可掬盯着一只蝴蝶,“猪和蝴蝶是我最喜欢的两种动物,我喜欢猪早于我喜欢姑娘,我喜欢蝴蝶晚于我喜欢姑娘。”而猪据说比姑娘更多的优点,所以剔除意淫这样恶俗的界定,那猪几乎是冯唐的自喻,1971年出生的生肖给了冯唐那一份憨态,“直来直去,饿了吃,困了睡。”这大约就是一个70后青年的人生理想,冯唐当然会在这样的生活中发现,像猪一样老去会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所以他要“杂花生树,群英乱飞”的书页,要”感受在边缘,理解在高处,表达在当下“的文学,要”好色而不淫,绯怨而不伤“的文字……最重要的是他要不朽。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我就知道这里折射的是冯唐的理想,反过来说,冯唐就是一个接近理想的符号,从西汉的历史中来,也从传奇的英雄故事中来,“不会老”是真正的目的,所以“冯唐”的背后是另一个更具体的人:冯唐,男,真名张海鹏,1971年生于北京。协和医科大学临床医学博士,妇科肿瘤专业,美国Emory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张海鹏已经消匿在档案里了,而剩下的文学、文字,剩下的小说、散文,都和一个叫冯唐的人有关。

这就是冯唐计谋的第一步,披上外衣开始自恋、意淫和宣泄,“写书至少反映自恋,至少意淫,至少宣泄。”从“那些书”到“那些人”,从“那些事儿”到“那些地儿”,冯唐一直在寻找心中不朽的东西,可以是“东直门的香辣酱、麻辣小龙虾,是《五更转》、《十八摸》,是苏小小不让摸的小手,是董小宛不让上的小床”的小品文,可以是“寒读之当之以裘,饥读之当之以肉,欢悦读之当之以金石琴瑟,孤寂读之当之以良师挚友”的阅读,可以是“挑战我们的大脑,触动我们的情感,颠覆我们的道德观”的好的文学,总之是文字的不朽开始,从历史和经典开始,然后绕着文人的足迹,越来越寻找不被埋没的东西,比如那个城市里和他一样命运的“那些人”,其中有“后现代新古典”的黎宛冰:有“无聊中取乐”的布丁;有“眼里全是春色,全是妖精”的艾丹老哥哥;有“全知全能却百无一用”的狗子;有流氓作家阿飞;也有“像一只蟑螂的胡赳赳”;有“七十年代生人中的异数”中的盛可以……当然还有王朔,还有王小波,当然,这些人都在文字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影子,寻找自恋、意淫和宣泄的对象,他们写着文章码着字,用“文字打败时间”,这种感觉就是冯唐所说的那种“一夜白头”寂寞:

某小丫的文字挥舞着拳头,叉着大腿胡乱站在街上,透过娱乐的浮尘和下作的阴霾,我隐约嗅到让我一夜白头的文学的味道。

这就是文字对人的摧残,是时代更迭的巨大推力,活着活着就老了,那是一种经典的逝去,在冯唐心里,其实有着英雄般的没落,“英雄迟暮”就是把自己心里那种建筑起来的城堡推翻了,代之以高楼大厦、小桥流水,都是无法拯救的痛。时间之外,是更多的沧桑,是关于符号的没落。在文章中,冯唐不止一次提到自己最向往的那个时代和那群人,那就是“春秋战国的刺客”。那是英雄辈出的时代,那是颠覆秩序的时代,“一口火锅,五百年来,炖涮出中国文明绝大部分的重要味道”,但是英雄在哪里?不在张艺谋的电影里,刺客在哪里?却在《刺客列传2004》里,那里有“杀手学校”,有“荆轲的公元前227年”,当然还有“朱增禄的公元2004年”,这是记忆的一次复燃,这是历史的一中重生,2004年的云南大学,杀人,朱增禄,这些元素综合在一起,会让人想到另一个真实的名字:马加爵。

这是不是一种隐射?“杀和不杀,在最好的杀手面前,是一样的,就像池里的荷花会不会在今天开败一样。”所以我无比真诚地把《刺客列传2004》读成一部小说,对于冯唐来说,英雄、刺客、经典只能通过另一种虚构获得,对他来说,现实已经没有了生动激越、真实刻骨、“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壮怀激烈,有的只是“一夜白头的文学的味道”。

但是,对于冯唐来说,英雄情结只是一个符号,更多的却是纠结在他心里的北京情结,作为一个“北京土著”,他的内心深处有着对这个城市无比的忠心和虔诚,有着城市历史的优越过去和地理开拓的自豪,有着文化高度的认同,但更重要的是,北京能让人不朽:

我看着那些刚出道的才情浓重的人,我知道在这些人中,必定有一部分会在某种程度上不朽,尽管这些人现在可能还汗味浓重鼻毛悠长还没找到合适的表达方法,还没用过信用卡还不会说纯正的普通话……”

在北京,除了初恋女友说,“还有人驮你回家去”的温暖外,就是那一种“不朽”,是对文化中心趋利感,是“土著”冯唐心中的尊贵感,不能摆脱,要养着,甚至在阿姆斯特丹的红灯区,还会想念北京,“忽然一种在北京这种古城才有的不朽感。”这就是冯唐的真正目的,作为一个北京人,北京在他心中就是这样一个心灵的归宿,活着能让人不朽,文学博士张莉在《冯唐:与北京有关的青春》中这样评析冯唐的作品:

冯唐小说也不只是写的青年,他还有一个潜在的主人公:北京。他的文字中,有关北京的路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充满着大大的拆字、汽水、防空洞、自行车的老北京,一个是被高楼大厦占据,面目全非的大都会,这一个与那一个北京共同构成了他小说的两个空间,它们都变得遥远了。

“春秋战国的刺客”,那个“我无限神往的那个时代和那群人物”消失了,却在另一个地方出现,那就是心中的北京和在北京的那些人,尽管冯唐给北京的形容词是:混乱、脏乱、安详、美丽,但是在另一个意义上,这是冯唐不可颠覆的北京,充满着英雄迟暮的无奈和不朽,这或许是像冯唐一样的北京人最难以撼动的情结。就在11月2日,“北京精神”出炉,据报道,“北京精神”经过了一年多的提炼和290多万群众得投票评选,核心内容为四个词语:爱国、创新、包容、厚德。官员在阐述“北京精神”时说:“爱国、创新、包容、厚德”是一个有机整体,充分体现了城市精神与核心价值的相互协调、城市共性与北京个性的相互兼容、历史底蕴与未来取向的相互统一、城市特色与市民气质的相互融合,反映了北京特有的文化品位和首善特质。”

我不知道冯唐听说这个“北京精神”之后,会不会“隐约嗅到让我一夜白头的文学的味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在这样生动激越、兼容并蓄的“北京精神”面前,他一定没有老去,一定找到了“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两情相悦解开裤裆”的冲动,这是新的北京,新的首都,新的经典,必将会让一个1971年属猪的孩子找到真正的家。

色与情

编号:E39·2110815·0821
作者:[德]吕舍尔著 宋晓梅 译
出版:海南出版社
版本:2006年8月第一版
定价:19.80元 当当价5.40元
页数:139页

橙红、浅粉、艳紫、深蓝,这四种颜色排列在封面的最上端,这也是德国心理学大师吕舍尔对色与情的测试颜色,据说,他用7年时间,对3740人进行了专题测试研究,提出用这四种颜色的选择和排列,可以确认人们的24种不同的性爱类型及爱情密码。他认为人们对颜色、色调的感受,如同对音乐音调的感觉,见仁见智;颜色的测试犹如体温的测试,反映着人们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且能细致入微地表达人们难以言表的性爱体验。运用本书的方法,您装理智地面对性、爱情、婚姻,减少生活中的摩擦与烦恼,同享两性的和谐与共鸣。吕舍尔的这套颜色理论让我想起了正深陷方舟子打假质疑的乐嘉,一个是颜色性格学,一个是颜色治疗法,即使两者没有直接关系,我也不大相信它的科学性,在流行中,它们只是更多体现着娱乐和游戏的精神本质。


《色与情》:用感激之心享用生活的恩宠

“连续十几年荣登欧美畅销书排行榜”、“首次在国内翻译出版”,这些句子无非是急着打开一个世界,关于颜色测试,关于心理学,关于性爱体验的的解读,像是前无古人,像是国内都不曾染指,其实到最后变成了一种物理意义上的性和爱,充满着工具意义。拔高的定语除了出版的市场化操作外,更多是一种工具书的讽刺,标价20.00元到后来其实是网购中的凑数而已,5.40元的成交价预示着一种极易忽略的境况。

《色与情》,其实可以分割成两部分:色和情,颜色和感情,或者扩大为情感。色当然是指颜色,德国心理学大师吕舍尔在书中主要研究成果,据说他用7年时间,对3740人进行了专题测试研究,提出用橙红、浅粉、艳紫、深蓝四种颜色的选择和排列,可以确认人们的24种不同的性爱类型及爱情密码。他认为人们对颜色、色调的感受,如同对音乐音调的感觉,见仁见智;颜色的测试犹如体温的测试,反映着人们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且能细致入微地表达人们难以言表的性爱体验。这些颜色和性爱体验的对应关系当然有其实践性和科学性,但是对于阅读者来说,这种更多体现为工具特点的成果依然可以保持远观的态度,比如橙红表示性爱的激动程度,浅粉表示充满期待的想象力;艳紫是设身处地的共鸣;而深蓝则是身心忘我的结合。

在方法论上,这本书也教你了一些测试手段,比如,书中附加了性爱测试卡,按虚线剪下,请将它们放在一张白纸上面,然后思考问题,关于如何体验性爱关系的,关于四种颜色哪一个最能代表您的性爱体验?,然后将其中最能代表性爱体验的颜色选出,放在白纸的最上边;再将其中其次能代表性爱体验的颜色选出,依次放在第一个选出的颜色下面;再把最不能代表性爱体验的颜色选出,依次放在第二个选出的颜色下面;之后,将色卡翻过来,从上至下地记录下来其所表示的号码;最后查看所选择的色彩号码所对应的性爱类型……

大凡24种检测办法都是具体而直接的,对于检测的科学性,吕舍尔说:“人们对色调的感受,就像对音乐的音调一样,具有极大的准确性。颜色具有精确的频率可测性。”同时又指出这种检测方法“首次使整体的性格判断,即心理上的(诊断)与生理病理上相一致的诊断的精确成为可能。”或许有自说自话自吹自擂的因素存在,但依靠颜色测定性格和性爱体验,或许可以打开新的研究窗口,记得关于颜色性格研究,《非诚勿扰》的乐嘉的颜色学说曾引起过争议,其实不是尖端学课,首创不首创意义也不大。

而吕舍尔在这本书里,除了工具性的测试实验外,更多的篇幅放在了“情”上面,也即运用《色与情》的方法,理智地面对性、爱情、婚姻。“权力和爱情是水火不容的。”“安全感是我们称之为爱情的另一个部分。”“热恋是出于一种强烈的期待,而这一期待又是来源于心理缺陷。”……在专题讨论课中,吕舍尔完全以智者的角度纠正人们日常生活中都认识,包括爱情、嫉妒、热恋以及如何保持吸引力,如何寻找真正的爱情,如何保持和他人的关系,如何建立爱的责任心,总而言之,这也是方法论的一个部分,但更多是一种社会学的思考。抛弃家庭、社会的经验主义,而成为一种和谐生活的典范,比如“要对两个世界负责任:一个是以自我为代表的内在世界,另一个是外部世界。”“负责任有一种愉快感,而义务只是一种担负。”“所有的依附都产生腐败。”如此等等,包括最后对于信仰的解读,对于宗教的关怀,则已经开始具了一些形而上的意义。

“我们的思维模式创造了我们的生活方式。”吕舍尔引用古罗马马克·奥乐尔的说法,强调了思维的指导意义,而那个关于自行车的比喻则重申了人与人之间心灵沟通的重要性,他说,你拥有最好的自行车(遗传);良好的路面情况(社会条件);以及如何骑车(日常生活)并掌握方向(要达到之目的)的知识,这样才能建立心里的平衡,达到生活的和谐。从这本书的工具属性出发,“颜色的语言是一种感受和情绪的语言”,而目的就是要建立那样一种社会体系,有爱的兴趣和安全感,“从后退式的不着边际的期待幻想转向积极的前进式的真正的爱情”,而最终的目的是“要以无限感激之心来享用生活的恩宠”。但也只能如此,封面的口号也无非是噱头,扔掉整本书都不为过,只要你能诚心剪下那些测试卡,然后认真测试,或许你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那份性爱乐趣。

老子博客

编号:C28·2110815·0820
作者:曹鸿涛 编著
出版:陕西人民出版社
版本:2008年1月第一版
定价:19.80元 当当价5.40元
页数:186页

“复活的先哲系列书”之一,把千年前的老子和现代传媒的博客联系在一起,除了一种形式的实验,别无创新,老子的生活是无法还原的,“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大约就是还原老子的困境,所以,不管用什么体例,老子还是那个老子,道还是那个“非常道”。博客具备了一切可能的文本形式,有关键词,有链接,有点击数,当然也有点评,“我宁可说也不爱写,最好就是自自然然。”这句腰封的话有点断章取义,老子之道也绝非只是言说,自自然然也不等同于无为而治。博客选取了老子的生活片段进行描写,以景王变法、辞官归隐、孔子问礼、老子出关等几个史书中有据可考的事件为线索,以自述形式表达了老子对周朝末年各种历史事件的看法,揭示老子思想的精髓,每篇博客独立成篇,整体上下衔接,以历史故事为引子,阐述思想而不教条。


《老子博客》:走向机巧的符号

《Blog of Lao-Tzu》,取名“老子博客”,而非“博客老子”,实际上是突出了博客的执行者,而不是主体,记得很早的时候,陈村写过《小说老子》,实际上是以《老子》典籍和故事为蓝本,以小说的形式还原一个虚构中的老子,按照这样的理解,“小说老子”的主体应该是老子这个人物,而不是这小说的作者是老子。转来转去,《老子博客》便很清晰了,这就是老子以博客的形式记述自己,记述生活,记述思想。也就是说,博客只是一种形式而已,真正内核的还是老子的道文化,也就是说,用通俗的形式,用现代的形式,来还原千年前的先哲老子,让我们看见其活生生的面貌,触手可及其思想。

所谓“复活”。但是通过博客是不是真的能使其思想复活?想来,这样倒也是简单的。在这套“复活的先哲”系列书的总序中说,中国先哲思想家在漫长的岁月里,出现过个人命运的转折,其思想也有着清晰的变化轨迹。如何展现他们人生的际遇和思想的变迁,选用近年来在新媒体和互联网出现的“博客”正好契合这样的思路,因为博客最大的特征,就是将自己的所想展于世人眼前。除此之外,真正的博客文体是一种真实、随性性的文字,从博客中窥见其内心世界和人生转折的意义。博客的作用是“展于世人眼前”,并且真实、随性,这样倒是没有真正理解博客的革命意义,而只是简单做了一种嫁接,用现代的形式装一个古代的内容而已,所以,这套图书的策划完全走向了一种体式的革命,也就是按照博客的形式装进去老子的点滴。

必须承认图书的体式革命是巨大的。封面上是骑牛的老子,而其他则是象征网络环境的符码,包括0和1,包括点阵,包括格子,底下是国学、老子、复活在内的关键词和系列图书的链接,其实,关键词应该是更具有网络意义的TAG。而在每一篇的体例中,博客的形式更加明显,头上有日期、天气和今日心情,这种标注更像是日记,之后是有关老子的一段文字,当然是原文,下面则是根据这段文字衍生出来的博文,按照老子的语气去叙述故事,去阐述思想。全文结束,有虚拟的点击数和评论数。之后便是相关评论,评论大致是古今中外的相关人士,和这一主题有关的内容,采用网络的特点进行跟帖评论,当然,最后则是对这些跟帖评论作者进行注解的“相关链接”。

应该说,《老子博客》从原创发布到相应跟帖,再到相关链接,在体例上具备了博客这种文体的基本特点,但是图书在格式上创新之外,其实对于博客的套用完全是一次冒险。图书标明“原著:老子”,那么所有文章应该都是老子所写,不管是文言原文,还是博文。而从这本书来看,这些博客如果算“现代老子”的一种复活,那也只是一种敷衍,而关键是博客前面引用的原文也并不是老子所著,再退而求其次,《道德经》如果确是老子所著,那么也应该都是引用《道德经》,但是这里所引用的原文来源多样,既有《道德经》,也有诸如《史记》、《庄子》、《太平广记》、《说苑》、《国语》、《管子》、《韩诗外传》、《韩非子》、《左传》等典籍里的叙述,有些和老子的故事有关,有些是和老子的思想有关,但并不能说是老子所写。所以“原著:老子”看上去更是一种戏谑。

另外,书中通过老子的口吻说出了博客的作用,在《说,还是不说》中,老子认为“开博这件事本来是个人行为,写博客也不打算教诲别人。”也就是说,老子博客的基调是体察内心的感受,也就是用心境心态去表述自己的思想和观点,或者就是“知者不言”这样的阶段,对于博客的“说”,通过老子的口吻表达了“说”的几层意思:一是言者不知,也就是明知说不清楚还非要勉强说;而是不言而喻,知道自己可以说出来,却故意不说;
相反,不知道不可以说的反而说出来,另外就是行不言之教,就是说圣人用无为来处理事情,用不言来施行教化。“无为而治”,到博客这里变成了“知者不言”,也就是把话藏在肚子里,藏在博客里,这倒是有点曲解了老子的想法。其实,从这些博客文字来看,老子并不是一个有着“慈故能勇,俭故能广,不敢为天下先”三件宝的先哲,而是对仕途、对成功有着强烈的渴望,虽然标明自己清心寡欲,“无执无失”,但是通过博客的还原,老子却变成了一个争名夺利,猜忌不断,甚至强词夺理的小人。

老子从一开始就鄙视孔丘的仁义论,尽管孔丘作为后辈对老子充满敬意,也不断感悟老子的无为思想,但是孔子的仁义思想,在老子看来却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现状,他认为:仁义本身就带着一种不平等的思想,谁也没有权利去怜悯他人,而在他看来,“失德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天下一切真理最终在于道,而不是仁义”。从这里出发,老子也鄙视孔丘将尧舜奉为圣人的想法,在他看来,“尧舜禹之辈不过是一帮恬不知耻的扰乱天下的贼子”,他揭露禅让的内幕,他认为尧禅让给舜而没有给后辈朱丹,是因为朱丹能力不足,而尧通过禅让,就不会使国家大乱,可以保全国家,保全自己苦心经营的霸业,还能留下美名。这种自私自利的行为,在老子看来是不能成为圣人的,他还说,天下之乱,根源在于尧舜的举贤荐才,因为举贤荐才使百姓之间互相伤害,才出现了那些机巧之人,助长了弄虚作假的气焰。

他鄙视尧舜,也鄙视孔子所谓的仁义,认为“仁义只是矫情而已”,把孔子著名的“不喝盗泉”行为曲解为“一场彻头彻尾的作秀”,甚至认为孔子“只是一个民办学校的校长”,而在老子自己看来,神农时代才是道德的鼎盛时期,因为在那时,人与人之间不会有战争,过着男耕女织的生活 没有害人的动机,是一个和谐的社会,而真正的生活就是应该回到神农时代,回到无为时代。

但是,老子是不是真的寻找无为生活?景王变法失败之后,老子辞官归隐,看上去是在追求恬静无争的生活,但是在苦县的三年,老子却蛰伏着,在他心里却强烈地需要政治上对他思想的认同,“我所提倡的无为而治,在景王之后再也没人问津过,没有人意识到这是改变大周目前现状的正道,落落寡欢的老子因为看到了孔子周游列国的效果而心生妒忌:“现在各国所有的人都开始对孔丘倡导的那些假仁假义感兴趣了,他们迷恋于这种表象上的仁政,标榜自己的圣明。”

看上去有些好笑,所以章太炎认为老子出关就是因为孔子所害,他在《诸子学略说》上说:“于是西出函谷,知秦地之无儒,而孔氏之无如我何?”也就是说,老子完全是带着失败的心态逃避现实,“所有的人都在走向机巧,只有我孤独地返回质朴。”相反,老子的形象并没有因此而升华,反而有了那种悲情的味道。

我不知道老子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到底什么才是他思想的精髓,通过博客这种文体或许可以给故事增加一点现代气息,增加普及性和可读性,但是在更大程度上远离了老子的本来形象,过度阐述的后果是我们根本看不到真正的思想,老子其实是一个符号,解读是一场冒险,它在更大程度上是在消灭符号,“道,可道,非常道”,再回到文本的时代,我们或许会发现世界因我们而肤浅起来。

藏在箱底的秘密性史

编号:E29·2110815·0818
作者:曹寇 著
出版:花城出版社
版本:2011年2月第一版
定价:38.00元 当当价21.60元
页数:248页

1977年的曹寇终于没有在《越来越》中被流弹打死,转而开始研究“藏在箱底的秘密性史”,想起来,就是因这本这不得公开的性史故事,上次当当购书中被损坏,继而引发了漫长的“当当风波”,倒是想起禅宗关于性的那个故事,所以无论如何,把曹寇和性史联系在一起,无论如何是一件冒险的事。引用的是张竞生的一段话:“性,是自然的事,这尤其是自然的妙事。”性是妙事,自然提升了情趣,曹寇在书中疏理两千多年来中国人的性历史,将暴政之下奸情泛滥的秦朝、战乱和淫乱的左传时代、荒诞性戏和暴虐变态的汉代后宫、性交和乳汁交会的南北朝、性学术集成的隋朝、低胸时代的唐朝、喇嘛密教和欢喜佛盛行的元朝、明代图文并茂的情色艺术等,一一奉献给读者。书中内容涉及《诗经》、《易经》、五行阴阳学说、儒释道、房中术、春宫图等等,曹寇试图从古史旧籍、房中秘书、道家经典、传奇小说、野史笔记入手,勾勒自先秦至清朝跨越几千年的中国人的两性文化发展、社会民俗民情及政治面貌。


《藏在箱底的秘密性史》:无关学术有关春宫

箱子底翻出来的都不可言说,当然还杂夹着灰尘。昏黄的书页作为历史的一种象征,里面肯定有不能公布的秘密,而把性糅合在这不肯见于世人的书页里,你该有多少窥探的欲望,阅读张开了毛孔,世界开始在另一头迸发出诱惑。

这个意思和小说作者曹寇的内心隐秘一样,他在接受《南都周刊》朱白的采访时说:“我不知道有没有小说家写过类似的书,我决定写,在于个人对此类书籍很有兴趣,希望通过叙述来进入历史,而非阐释。我喜欢侃侃而谈,而非坐而论道。即便谈得漏洞百出,但“侃侃”本身足以对作者和读者构成诱惑。”请注意最后一句,侃侃而谈的目的不是阐述学术,而纯粹在兴趣的驱使下“对作者和读者构成诱惑”,诱惑是一种欲望需要满足的渴望,曹寇坐在故纸堆里,侃侃而谈那秘密性史,眼睛里除了对诱惑性情爱故事的向往,更多是男娼女盗、男尊女卑的历史现实主义影子。我的疑问是,这样的性何来诱惑?

《藏在箱底的秘密性史》,在未翻阅此书之前,我正像曹寇所说,是对里面的“秘密性史”充满着生物意义上的求知欲望,诱惑绵绵而来,我不知道一个小说作者会如何讲述风流韵事,如何传递情爱和欲望,所以在当当的第一次购书中惨遭蹂躏被退回之后,我依然决然地在第二次购书选中了这本书。果然,在正式交到我手上的时候,它完好无缺,甚至在一张透明的薄膜中安全来到的眼前,撕开薄膜,像是一次洗手的净化过程,书页慢慢打开,封面上的“秘密性史”四个字被设计成一粒精子的游弋状态,红色,依然是诱惑的颜色。

在打开这本书的时候,我发现基调式是正襟危坐的,而非像曹寇自己所言是侃侃而谈。“只有人类的性被赋予文化的内涵,为之立史才有道理。这是封底的一句话,性史上升到了文化的层面,看来脱离了曹寇所言的低级趣味,它是将性从原始生物本能解放出来,赋予文化的含义,这或许也是一本“秘密性史”面对最的大尴尬。从《诗经》、《易经》、五行、儒释道、房中术,等等,基本上是沿着文化的脉络进行着梳理,比如“《诗经》不仅是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而且也是中国最早反映两性生活的文学作品。”“性,作为得到成仙的一条途径,被夸张到如此走火入魔的地步,让人深感恐惧。”“自然与自由的性观念,与《诗经》时代一样,保留在汉乐府诗集中。”“大概正是吕布和貂蝉、孙周与二乔这三对男女确定了中国古代两性关系中最经典、性感的配偶形象:英雄美人。”如此等等,的确更多是从文化的角度反映性观念和性学观念的嬗变,“古代中国人的性观念有如一条松紧带,数千年以来,越绷越紧,最后到了极限,继而和帝制同时崩溃。”从《先秦:从开放到禁锢的一条松紧带》到《汉:一个民族强大生育能力的背后 》,从《三国魏晋南北朝:分裂和混乱中的性多元》到《隋唐:低胸时代》,从《五代:颓废的性欲宋:是天理还是人欲》到《元:性奴们的恐惧和狂欢》,从《明:性壁垒和图文并茂的性读物》到《清:亡国“灭种”》,这些章节也大体遵循着历史发展的脉络,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曹寇还是用“史”的规则来串起中国古代的性演变,以史为纲,故而立史。但是曹寇却把这样的历史称作是科普:

我是要向当代大众普及中国古代性文化知识,通过对性文化史的了解,对中国古代性观念和作用至今的性传统有一个脉络清晰、浅显明确的认识,同时也是对中国历史来一次重温。必须再说一遍,这本书的写作过程让我认识到自己只是一个科普工作者。

科普的意义不免简单,也是为了逃避某种论述上的不严密,至少从这个意义出发,不能在学术上对曹寇进行指指点点,也正是这样,这本书从行文到结构,都不能称之为优秀,最多也只是对性故事进行简单罗列,其中有自己的观点,但更多是材料的堆砌,不能挖掘史料背后深层的社会因素。在一个,再本书的立意上,也有不严密的地方,书的封面引用的是张竞生在《性史》中的一句话:“性,是自然的事,这尤其是自然的妙事。”不仅自然,而且是妙事,这或许是性最为自然和健康的状态,也应该最富有诗意,但是除了谈及《诗经》和汉乐府在民间层面对性有着“自然妙事”的阐述之外,其余基本上是在说明性的祸害,性的悲剧,从道家将性作为得到成仙的一条途径,到儒家传统礼教对性的压抑,从汉都王刘建、广川王刘去的乱伦和残暴,到四大美女成为意淫偶像,这些都在说明性在日常生活和政治斗争中扮演的悲剧角色,根本没有张竞生所说的“自然的妙事”,尤其是中国古代的男尊女卑的传统,对性来说则是完全违背自然的事,是令深感恐惧的事。

对于书中的这些问题,曹寇似乎能够坦然处之,毕竟这只是一本“科普读物”,在豆瓣中,他甚至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1、这是2008年应磨铁广州分部所约写的一本书。本意此书以春宫图为看点,文字不是很重要。后来我写着写着,公司认为图其次,文为主。
2、我对性及其史没那么懂。此书以高罗佩的书为基础材料写成。此外我也翻阅和查找了很多其他材料。就我个人极其有限的学识来看,我算尽力了。
3、先是奥运,后是国庆,再是扫黄。此书能够出版也算千难万险。
4、其中谬误之处甚多,作者完全是外行充内行。自己是不敢再看的。读者看到谬误,不用跟我争论,你冷笑即可。
5、既然烂书那么多,也不多我写一本。兴许可以看看,里面还是有些好玩的东西的。

“一阴一阳之谓道……生生之谓易。”对于曹寇来说,他的标签是小说作者,是虚构文本的人,而现在的转变,所谓的“易”却硬生生让自己贴上性的标签,无论如何都是尴尬的,不论是自身喜好的“侃侃而谈”,还是受命进行撰写的“科普读物”,看起来都是曹寇业余爱好之一,自娱自乐,也有悖于《藏在箱底的秘密性史》这个书名,因为拿出来的这些故事基本上都有史籍记载,既没有独辟蹊径,也没有考据新发现,也就是说,既不是“藏在箱底”,也不是“秘密性史”,倒是书中收录了大量彩色的春宫图,倒也不失为一种“藏在箱底”的爱好。

繁华野草

编号:E29·2110312·0798
作者:殷光玉
出版:大众文艺出版社
版本:2008年12月第一版
定价:
页数:303页

《繁华野草》结集出版了作者30多年在全国各地报刊杂志上发表的散文、游记和特写,分六个栏目:《行走美利坚》、《华夏拾锦》、《人物春秋》、《纪实报告》、《如烟往事》、《师友评说》等。

做最好的自己

编号:E29·2110312·0795
作者:李开复
出版:人民出版社
版本:2005年9月第一版
定价:
页数:260页

书中用了近百个真实案例,来阐述如何运用“成功同心圆”法则选择自己的价值观,阐述如何运用自己的智慧,“选择做一个融会中西的国际化人才”,最终说明“成功就是做最好的自己”。这些案例当中,有李开复自己的成败得失,也有如比尔·盖茨一般显赫人物的故事。

我的构想

编号:E48·2110312·0794
作者:穆罕默德·阿勒马克图姆
出版: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版本:2007年8月第一版
定价:
页数:188页

阿拉伯联合酋长国副总统兼总理、迪拜酋长谢赫穆罕默德·本·拉希德·阿勒马克图姆殿下在书中探讨了阿联酋发展经历的多个方面:创优经历,阿联酋从区域经济中心转变为世界辅助经济中心的经历,进一步依赖优质服务、旅游、知识经济、创造性人力资源的经历,实现国家希冀的发展率的经历。《我的构想:迎接挑战追求卓越》的素材来源于对发展的亲身经历、个人的生活经历和每日的实践。书中分析了实现进步和领先的基本因素,特别是独特的构想、渴望提高人民地位的领导、有效的管理、能使领导的构想变为现实的工作组等。《我的构想:迎接挑战追求卓越》论述的是独特的发展经验,为世界提供了一个可以效仿的典范文明共存、宗教共处、多样化、合作创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