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1-17《雪豹》:在灵性与兽性之间

2023年5月8日凌晨,万玛才旦因突发疾病医治无效在西藏逝世;2024年4月3日,《雪豹》在中国大陆首映,电影入围威尼斯电影节,获得了东京国际电影节最高荣誉;2025年1月17日,作为“年度电影”被观影。三年时间,组成了关于这部电影的三种叙事,而在作者与读者构筑的关系里,起到连接作用的便是在中间的这部电影,或者说,作者和读者共同指向了遗作本身。这是时间上形成的电影序列,而《雪豹》在主题上似乎也存在着一种纵向的序列:雪豹,是藏民们心目中的“雪山之神”,但是它却闯入了牧民的羊圈,咬死了他们收入来源的九只羯羊,由此,灵性和兽性构筑了关于“雪豹”至上和至下的属性,那么这个连接灵性和兽性的中间属性又是什么?

“2016年,青海某藏族自治州境内”,字幕显示了故事发生的时间和地点,真实发生的故事无疑是一种现实主义的表述:一只雪豹深夜闯入了牧民家里咬死了羯羊,被牧民关在了羊圈里,牧民金巴要打死这只雪豹,而金巴的弟弟尼玛尖参和父亲则要放走雪豹,这是家庭内部对雪豹的囚与放发生的矛盾,而这个矛盾就引出了关于雪豹的双重属性。老父亲面对电视台的摄像机时说,雪豹是人类的朋友,是雪山的精灵,这是雪豹作为灵性之物的存在,当同样坚持放生的尼玛尖参跳入了羊圈,直面受伤的雪豹,甚至尼玛尖参和雪豹的目光发生交互,万玛才旦以诗意的方式展开了这种灵性。

在雪山之巅,在星辰之夜,雪豹冲入了村子里的羊圈,然后扑向了羊群,但是雪豹在捕食羯羊的过程也因此受伤,通过雪豹的视角所呈现的是一片模糊的世界,当它醒来,看到的是倒立的人群,它被绑住了四肢吊了起来,牧民们手拿鞭子要打死他,尼玛尖参拿过鞭子也朝着雪豹鞭打,之后他支开了所有人,然后拿出刀子割断了绳子,放走了雪豹,“一个月后我要出嫁了,我把你放生,你自由了。”这一段黑白影像插入到了现实事件之中,也以诗意的方式呈现了雪豹被放生重获自由的过程。之后电影重新进入现实的叙述,在电视台的扎登给大家播放了网上雪豹的视频之后,万玛才旦又一次插入了黑白的影像:在无人的雪域高原上,一只雪豹正在觅食,忽然它发现了雪山上奄奄一息的尼玛尖参,尼玛尖参也认出了雪豹,它就是自己曾经放生的那只,他坐在那里对雪豹说:“一年前我出家里,在这里进行闭关修行,现在闭关结束但是我迷路了。”他感觉自己会死在这里,所以他希望自己死后雪豹吃了他,“就当是施舍。”但是雪豹没有把他当成食物,而是绕到了他的后面,然后用头在尼玛尖参身上磨蹭,之后躬下身子,尼玛尖参知道了雪豹的想法,然后骑在了它的背上,雪豹带着他找到了路,并将他送到了众人面前,然后返回雪山消失不见了。

导演: 万玛才旦
编剧: 万玛才旦
主演: 金巴 / 熊梓淇 / 才丁扎西 / 旺卓措 / 洛桑群培
类型: 剧情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语言: 藏语 /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24-04-03
片长: 109分钟
又名: Snow Leopard

万玛才旦插入了两段黑白的影像,黑白之于彩色,就是雪豹灵性之于兽性的一种隐喻,而在这里,灵性并不表现为雪豹的单一属性,这种灵性体现的正是人和雪豹之间的关系:雪豹被困于人类,是尼玛尖参将它放生,让它回归自然,而人类迷失于自然,是雪豹将它救起,让他回归人类,这就构成了一种双重关系,人对于雪豹的放生和雪豹对于人的解救体现的就是灵性意义上的和谐。当然这一段超越现实的影像更重要的是一种映射意义,它似乎是一个传说,更是一个传奇,这种传说和传奇带有完全的理想主义,而尼玛尖参也并不是现实中的尼玛尖参,而是苦行僧的代表,是信仰意义的存在,而当电影重回现实叙事,雪豹也并非是羊圈里受困的雪豹,但是它身上的灵性没有变,尼玛尖参也变成了拍摄雪豹的“雪豹喇嘛”。

而现实发生的事件,则体现了雪豹作为动物的一种兽性,它闯入了羊圈,它咬死了羯羊,它的嘴上留着血腥味,它面对攻击它的人群保持着凶猛的姿态。这种兽性的存在在金巴那里就是“畜生”,而当雪豹变成一种为了生存咬死羯羊的猛兽,也打破了老父亲所说雪豹和人相处的和谐状态,为什么雪豹会冲入羊圈咬死羯羊?这里有环境变化带来的问题,受到生存威胁的雪豹只能下山来寻找食物,而当它变成猛兽,人类也只能像金巴那样以“打死它”的方式回应,在这里,当雪豹的属性发生改变,对应的人类态度也发生了改变。按照金巴的说法,以前雪豹也有咬死羊的事件,但只是一两只零星事件,这次一下子咬死九只,估计损失在一万元,所以对于牧民来说是巨大的损失,金巴之所以将雪豹关起来,就是为了让政府给他赔偿,否则就要拿雪豹泄愤——当政府人员和森林警察赶来,让金巴无条件放走雪豹,金巴则进行了反抗。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愤怒的金巴、冲动的金巴所表现出的就像是猛兽的雪豹一样,完全是一种兽性的展示。

《雪豹》电影海报

雪豹身上的灵性消失而变成了兽性,在人类身上,将它当做畜生的金巴是兽性的代表,而一心要将它放生的尼玛尖参和老父亲则是灵性的代表:尼玛尖参出家当了喇嘛,他喜欢雪豹,也把雪豹当成是人类的朋友,拍摄雪豹的照片就是他出家之后的另一种信仰,他讲述了自己面对雪豹时的经历,雪豹并没有向他发起攻击,所以那个传说中的故事变成了现实,他也从此真正成为了“雪山喇嘛”。他的老父亲也和他一样没有伤害过雪豹,在这只雪豹被困羊圈之后,他和尼玛尖参将死去的羯羊抬到山上,给饿了两天的小雪豹当食物。老父亲的还有一个计划就是从积攒下来的积蓄开展一次朝圣之旅,虽然是坐火车,但是拉萨是他永远的朝圣之地。

雪豹和人类身上都体现了灵性和兽性之间的冲突,那么在这两者之间,是不是还有中间状态?作为雪豹来说,这中间状态就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它既不是被尊为神灵的身份,也不是威胁人类和小动物的猛兽,作为国家一级动物,它也需要被保护被放生,但是它在这里变成了不具有光环的动物。而这中间状态对于人类来说,则更凸显了矛盾:政府工作人员赶来,让金巴把雪豹放了,如果雪豹有什么三长两短谁也无法承担责任,森林派出所的张所长赶来,更是没有商量余地让他放了雪豹,但是金巴提出的条件就是得到赔偿,而且他提出了一个悖论:雪豹需要保护,但是谁来保护羯羊?谁来保护牧民的利益?于是在赔偿无法立刻达成一致的情况下,双方的冲突变成了暴力,甚至老父亲拿出积蓄给金巴,说自己不去朝圣了,让他把雪豹放了。在这里,“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成为雪豹在灵性和兽性之间的中间状态,它其实只体现着人类的诉求,或者是人类中心主义的一种解决办法,它的背后是完全人类化的法律、公权、制度以及环境论。

实际上,万玛才旦在这个问题上其实是在寻找人类的中间状态,面对既是灵性又是兽性的雪豹,人类该如何调解关系?面对文明社会和野蛮世界的矛盾,人类又该如何化解?“这是一部关于无与伦比的慈悲、关怀和爱的故事。”万玛才旦曾经这样说,所以慈悲、关怀和爱就成为人类的中间状态,就成为将灵性和兽性连接起来的桥梁:它既体现在黑白影像的纯粹理想化和信仰意义的救赎,也体现在现实层面的和谐论;它既表现为人类对动物的观念,也体现动物对人类的态度;它既呈现为动物寻找伴侣和母子之间的情感,也呈现为每个人对家人、爱人的关心——但是万玛才旦表现这种和谐论的中间状态时,还是显得有些仓促,甚至所谓的和谐依然只是一种很表面的情节:扎登和女友央金误解的消除,不懂藏语的王旭苦心学习藏语,几乎不发一声的金巴之妻任劳任怨照顾大家,包括最后字幕说明金巴的赔偿终于在一个月后兑付,都太表象了,以致最后金巴、尼玛尖参和老父亲一家人一起放了雪豹,体现了最后的和谐,看上去也缺少了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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