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03-16 《看上去很美》:自由,从小红花到枪

“这世界有高高在上的规则,也有自由奔放的灵魂”,2006年的海报,大红的色泽,凝重而压抑,“看上去很美”的片名下,是这样一句注释。无论是留着小辫、全身赤裸的小孩独自蹲着回望,还是小女孩把目光放在小男孩短裤里,他们都在高深的院墙里,成为一个渺小的象征物,“看上去很美”的是童年,是天真,是梦境,还是渴望离开的自由?但是“看上去很美”的另一个意义就是“实际上不美”,不美的是制度,是规则,是扼杀个性的教育?

美和不美,仿佛建立的一种对立,就像赤裸着的孩子和高深的院墙,在这种对立中,存在着压制和反抗,存在着束缚和解脱,存在着集体和个体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当被剪掉辫子的方枪枪喊出“放我下去”的时候,他是一个在“高高在上的规则”里,有着“自由奔放的灵魂”的个体,但是,这或者只是一种“看上去很美”的反抗,但是,当后来在孤立之后,他用一把玩具手枪让自己成为自由王国的王,却也成为他人的立法者——“自由奔放的灵魂”有时,也会变成了另一种“高高在上的规则”。

这是方枪枪的自由之路。对于一个还没有规则意识的孩子来说,他应该只有天性的自由,这自由是喜欢看雪花漫舞,喜欢光着脚踩在洁白的雪地上,喜欢毫无拘束地撒尿,一个人的天,一个人的地,一个人的夜,对于他来说,就是整个世界的规则。但是这样一个表达自由的语境却完全是在梦境里,当他从梦境返回到现实,便是尿床的生理性“疾病”——对于三四岁的孩子来说,尿床也并非是一种疾病,只是在一种集体生活里,当同学们笑话他“尿床大王”,当老师当众批评,当象征荣誉的小红花被扣除,实际上正常的尿床已经被异化为一种疾病,而方枪枪的自由被剥夺就是从这样的异化规则开始的。

这是一个在高墙深院里的幼儿园,一种很浓重的历史苍伤感弥漫开来,仿佛是一个被遗忘的世界,但是却成为一个幼儿园,当孩子们进入其中,就是与外面世界的隔阂。而方枪枪被大人拉着入园,更是一种“被关闭”的生存状态。大人一路拉着他,走上台阶,然后站在老师面前,是因为家里没有人照顾,所以要寄宿在这里,而且是常住,对于一个需要家庭温暖的孩子来说,幼儿园无疑成为一个亲情缺失的象征,所以一路而来,方枪枪几乎是挣扎着叫喊:“让我下去。”但是一只大手没有放开,他没有能够以个体的方式“下去”,反而把他推向了更高的规则。

: 张元
编剧: 宁岱 / 张元
主演: 董博文 / 宁元元 / 李昕芸 / 陈曼媛
类型: 剧情 / 喜剧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大陆 / 意大利
语言: 汉语普通话
上映日期: 2006-02-15(柏林电影节)
片长: 92分钟
又名: 小红花 / Little Red Flowers

“高高在上的规则”第一次进入了方枪枪的个人世界,这是有着许多孩子的集体生活,这是有着许多规则的管制生活,从早上起床到晚上睡觉,一切都在规则的控制之下,规则是加饭要举右手加汤要举左手,规则是吃饭时不能讲话,规则是上厕所之后要洗手……对于个体来说,方枪枪一进入幼儿园就要接受着诸多的规则,一定是不适应的,但是这并不是可怕的,要管理幼儿园肯定需要规则,只是在这样的规则下,个体的自由也荡然无存。

个体进入的是集体生活,集体意味着对于个性的制约和对于契约的规范化执行:起床哨子响起时大家一起起床,吃饭时间大家一起坐下吃饭,连上厕所都要集体行动,一排排地蹲在那里,然后一起拉屎;而到了睡觉的时候,哨子上响起,也是集体行动,一个一个孩子轮流走到老师跟前,然后露出屁股,等待老师为他们洗屁股。这样的集体生活对于方枪枪来说是不适应的。他是最后一个入园的孩子,当其他孩子已经成为规则一部分的时候,他却需要慢慢融入,而这在某种程度上隔离了他,他一开始穿的是自己的衣服,而别的小朋友都是统一的服装,他无法适应集体生活的规则,而其他小朋友却遵守纪律,无疑,这使得方枪枪成为集体之外的特殊存在。

这种特殊存在带给他的更多是迷失,当那根小辫子被李老师用锋利的剪刀剪断,方枪枪就失去了最后一种自由的象征,他哭着喊着,但终于无能为力,高高在上的规则就是那把剪刀,它不由分说地阉割任何个体的符号。但是对于方枪枪来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是主动融入集体生活,当小朋友游戏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地上;当同学用餐的时候,他一个人看着他们;当小朋友午睡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外面的木马上。这是渴望自由的表现,但也仅仅是一种短暂的闪现——当他坐在木马上旋转的时候,抬头想看那一爿天,却是被院墙遮蔽的天空,他从木马上摔了下来,之后他重新站了起来,但是那种晕眩的感觉就成为他挥之不去的阴影。

《看上去很美》电影海报

而且,还有可怕的示众。小朋友学着儿歌自己穿衣脱衣,但是李老师让方枪枪上去完成脱衣动作的时候,那件最里面的衣服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脱下,它套住了方枪枪的头,扭着了他的胳膊,方枪枪就那样尴尬而无奈地站着,而底下的小朋友却一直在笑他,孩子们的笑并不都是嘲笑,但是当李老师对方枪枪说,你完不成动作就别下来,就是一种成人规则对孩子的戕害,那种示众的感觉一下子将他孤立起来。方枪枪用梦想建立起来的自由王国,也在示众中被嘲笑,那些飞舞的雪花,那个安静的夜晚,那踩在雪地里的感觉,以及那泡尿温热的感觉,最后在醒来之后却变成了一次尿床的经历,小朋友叫他“尿床大王”,也并没有恶意,而他最后却被老师放在了办公室的桌子上,然后全体老师和阿姨对着露出小鸡鸡的方枪枪,大笑不止。

方枪枪也是在笑,但是显然已经不是如梦中的那种会心之笑,他站在高处,其实就是被高高在上的规则渐渐异化了。这个变化也在他对于小红花这种荣誉的争取态度转变上,一开始,当小朋友拥有小红花,他是羡慕的,他问唐老师,什么时候我才会有小红花,为了小红花,他开始一起吃饭,开始按时睡觉,开始饭前洗手,就是期望能得到一朵,他甚至将捡到的小红花包在手帕上,然后送给自己最好的女同学,但是女同学存疑的目光,还是让他被排除在小红花的规则之外,也让他的名字后面永远是空白。

但是最后他还是得到了第一朵也是唯一的一朵小红花,而这朵小红花却完全是成人规则下的产物。汪若海的爸爸是副部长,那天提早来接他,一开始李老师并不知道汪若海的父亲是个官,所以很严肃的对他说,接孩子还有两个小时。但是当园长告诉了实情之后,他马上微笑着,改口说汪若海在幼儿园表现不错。但是汪若海的父亲却看到自己孩子的小红花却只有一朵,老师马上解释说,今天的小红花还没有发,于是马上将小红花放在了汪若海名字后面,而连带着在方枪枪空白的位置也放上了一朵小红花。

小红花是一种激励,是对于规则遵守者的奖励,方枪枪也开始在小红花的体系里慢慢建立属于自己的规则,这是一种融入,但是当这朵意外到来的小红花成为虚假的表现,其意义又在哪里?它只不过变成了一种媚俗的象征,甚至这个规则也以高高在上的姿势超越了规则本身。所以本来对于小红花有着强烈渴望的方枪枪终于放弃了小红花,而这样一种放弃,在另一个意义上变成了对于自我规则的寻找。方枪枪总是游离在小朋友之外,而那些老师又把他强行拉入到规则之中,当他天性中的自由在慢慢失去,另一种人为意义上新的自由便开始建立。他和北燕悄悄来到墙根底下,然后学着大人打针,不想北燕刚露出屁股的时候,李老师看见了,他批评北燕在男孩子面前露屁股,更处罚方枪枪立壁;在学唱歌的时候,李老师听到了放屁的声音,然后让大家撅起屁股,最后让方枪枪和南燕去上厕所,两个人不想解大便,却硬要他们蹲在那里,于是两人偷偷溜了出去,离开了幼儿园,甚至远远地走到了旁边的医院里。

逃离规则又建立规则,这是方枪枪的转变,李老师在小朋友面前学大猩猩,方枪枪忽然觉得李老师就是一个妖怪,甚至在他的幻觉里,李老师身后还长出了长长的尾巴,他于是告诉其他小朋友,长出尾巴的人是怪物,于是所有小朋友都脱裤子检查,最后在夜晚睡觉的时候,他告诉他们,李老师是妖怪,于是,他们解下鞋带,然后悄悄爬进李老师的房间,正准备捆绑住打妖怪,李老师惊醒过来,当他发现始作俑者是方枪枪的时候,便开始了对他的惩罚:关禁闭。这是幼儿园最高的惩罚,园长就说过:“实在不听话就关他禁闭,告诉其他孩子,都不要理他,孤立他,看他再不听话……”当方枪枪被关进漆黑的禁闭室,他开始哭泣,敲打着门,但是即使他被放了出来,孩子们也不再理他,于是,他再次被规则孤立起来。

第一次被孤立是方枪枪还没有融入规则,这是一种不自觉的迷失,而且他希望自己适应规则,但是那朵被照顾而得到的小红花,被嘲笑的尿床行为,被误解的打针,以及被关禁闭的现实,让他走到了规则的反面,曾经他高喊着“让我下去”,而现在他反而渴求自己站在别人之上,但他从别的小朋友手上夺得那把玩具枪,他便完成了转变:一把枪是力量的象征,他成为了强者,可以建立自己的规则,可以指挥别人,所以当他欺负小朋友,唐老师让他向他们道歉的时候,他却说了一句:“操你妈的。”被吓到的老师问他,谁教的,方枪枪一点也不害怕得说:“没人教我。”一句粗话被说出口,在老师的意识里,一定是教育的产物,但是方枪枪却否定了这个说法,“没有人教”的另一个含义就是这是自我意识,不需要教育,是自发的反抗。

反抗,就是对于他人规则的真正破坏,就是对于自我规则的追寻,一把枪,一句“操你妈”,方枪枪似乎完全脱离了这个集体,当他重新归队之后,却又一次恶作剧地叫到:“快告诉老师,我出队了。”对于他来说,出队变成了一种快感,只有在不断建立自己的规则中他才感到存在的意义,但是这种自我规则却是另一种孤立,没有小朋友理他,更没有小朋友告诉老师,而方枪枪朝着队伍相反的方向,跑出了幼儿园,跑向了更广阔的天地。

似乎是新的自由开始,这是他曾经和南燕一起走过的路,但当现在一个人向着未知的方向行走的时候,自由其实只不过如梦境中的雪一样,还会带来一床的尿味,他没有办法真正逃离他人的规则——挡在他面前的是行进的一支队伍,那些成人的男男女女胸前佩戴着大红花,和小红花一样,这是荣誉的象征,却也把他包围在其中;他也没有办法建立自己的规则,过了那个池塘是个医院,医院也是一种集体生活,也是被隔离的现实,甚至在病态中永远无法获得自由——一个人终于走回来,在被围住的墙根下徘徊,最后躺下来,在阴冷的石头下沉沉睡去。

没有小红花的荣誉,没有枪的权威,从规则到规则,从孤立到孤立,从不自由到不自由,或者对于方枪枪来说,最后的自由还是在睡梦中,看见漫天飞舞的雪,赤着脚踩着软软的雪,然后纵情地撒出一泡尿——被融化的雪地里,或许真的会有一个“看上去很美”的图案,温热地散发出尿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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