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正式男人

编号:C28·2060502·0734
作者:慕北
出版:世纪出版集团/上海人民出版社
版本:2005年1月第一版
定价:
页数:229页

慕北的《非正式男人》描绘了一群与时间赛跑的少年人的生活,他用冰冷的笔触刻画了一个叫苏南的少年在成长道路上的曲折经历。然而慕北并不只是向我们简单地讲述一段成长故事,他挖掘了一个比成长本身更为深远的意义,那便是成熟的代价。

别说我神经

编号:C28·2060502·0731
作者:章无计
出版:中国对外翻译出版公司
版本:2005年11月第一版
定价:
页数:168页

“我觉得自己除了傻一点,神经一点以外,绝没有故事中的章无计那么人渣。”在作者眼里,世界本来就是荒诞不经的,为了达到某种目的,事非颠倒,黑白倒置,只有在最后关头,该神经的神经,该破碎的破碎,该死亡的死亡,一切的有趣都成为一种悲凉。小说延续了《我的人渣生活》黑色幽默,反讽夸张的风格,用错位滑稽的另类手法来表现一个小人物悲喜无常的片段生活,放大他们在生活细微处的无奈和彷徨。

无处可逃

编号:C28·2060502·0730
作者:恭小兵
出版:大众文艺出版社
版本:2004年11月第一版
定价:
页数:286页

《无处可逃》原名《少年犯》,是恭小兵的处女作,作品以一名少年犯内心独白的方式讲述高墙内几个青春少年的成长故事,作品长达30万字,细节描写繁杂斑斓,把高墙内少年的枷锁与自由,青春与残酷,纤毫毕现地展现出来。这部作品作为八十后人气写手恭小兵的主打作,代表八十后青春文学在文坛上叫出了一个颇为震撼的声音。

水仙已乘鲤鱼去

编号:C28·2051120·0729
作者:张悦然
出版:作家出版社
版本:2005年1月第一版
定价:19.00元
页数:271页

片断:解梦的书上说,梦见鲤鱼是吉兆,不久,你便来了。你是寂寞的水底开出的一朵娇艳的珊瑚礁。我猜你是个女孩儿。喜欢给我制造小浪漫和艳丽的梦境。并且,你在我身体里给我一个长久对峙的力,像是一场拔河。这样的感觉非常奇妙,但我肯定,那是女子和女子之间的。你有时娇纵,有时宽容。我要叫你Narcissus,我的宝贝。因你应该像希腊神话中美少年纳瑟斯一样好看,有如水仙花瓣洁白的脸颊,并且总是浸在水中那样的清洌冰静。在我的梦里,鲤鱼游走了,你便来了,因此,你应当是生在水边的。并且我希望你懂得爱自己,赞美自己,在独处中找到乐趣。因你要知道,没有人能够一直伴你,当他们突然消失,你也不要紧张。你该学习自恋的纳瑟斯,他迷恋自己的影子,终日与影子纠缠玩耍,不知疲倦。

竹林的故事

编号:C27·2051120·0728
作者:废名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2003年3月第一版
定价:26.80元
页数:426页

《竹林的故事》里其实并没有“故事”,只有一条小河、一簇新竹、一重茅屋和一片菜园。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田园景致之美让人物有如生活于画图中;与此相协调的是生活其中的一户人家原始、古朴的劳作.于是竹林、三姑娘还有那极力内敛的哀愁,便成了“我”的记忆,成为“我”因竹林而起的乡愁。因而,《竹林里的故事》委实是“以冲淡为衣,而如著者所说,仍能‘从他们当中理出我的哀愁’的作品”。周作人说废名的小说只能坐在树阴下读,其个人经验似乎也是对阅读对象不能拿到太阳底下逼视的一种体认。本书包括《竹林的故事》、《枣》和《桥》几部作品并附录拾遗部分。这几部作品体现了废名小说的艺术特色:用诗化的语言、散文的笔触描写了优美的意境和童心未泯的人物,情、景、意的水乳交融,清清淡淡地弥漫着三分的禅意和平凡人物的美丽心境。


《竹林的故事》:画得一个无人之境

以后时常想到这匹马。其实当时马是什么色他也未曾细看,他觉得一匹白马,好天气,仰天打滚,草色青青。
——《第十五章 诗》

是疑惑,是怅然,是怀想,而之前却是看见:一匹马,一匹白马,在好天气里,在青草地上,“仰天打滚”,是如何的一种惬意?即使不细看,总之也是看见了,看见而思,思之而想,便也成了一个男孩心中的诗,便也成了对于女人的一种渴求:需要好天气,需要青草地,需要一匹马,一匹白马,一匹能打滚的白马。

这像诗的想是多少的心潮澎湃,是多少的兴奋与激动,但只是想,望见山上回来的琴子和细竹,似乎就是本能意义上的怀想,因为小林在清明时节看见了琴子的眉毛,“不着颜料之眉,实是使尽了这一个树林。古今的山色且凑在一起哩!”看见了细竹的胸襟,少女之胸襟,稍一低头,即使观止,也再无抹去的可能,即使她怒目,“你看什么?”也是发生的必然——琴子的眉毛,细竹的胸襟,便都进入了小林观者的眼睛,“因为是诗人写的,却一时都挤进他的眼睛了,就在那里作壁上观,但不敢喝彩。”

所以看见之后,是疑惑,是怅然,是怀想。这从身到心的顺序似乎也便是废名寻找心灵之地的一个通道,白马在仰天打滚是在上篇之下部,在之前是上篇之上部,之后是下篇,上和下,看和想,组成了废名关于《竹林的故事》的一个序列。《竹林的故事》写于1925年,是废名的第一本短篇小说集,周作人在序中说:“冯君的小说我并不觉得是逃避现实的。他所描写的不是什么大悲剧大喜剧,只是平凡人的平凡生活——这却正是现实。”平凡人的生活,平凡人的感情,是一种现实,但是这种现实却是“树阴下”发生的,所以周作人是“坐在树阴下”读的,这是“隐逸”,废名写着的《柚子》,写着的《初恋》,写着的《阿妹》,似乎都是这般的“隐逸”,他们似乎都留存在废名的记忆中,不便袒露在极光明之处,一种怀念,一种记忆,都是悄悄打开,就像那片竹林一样,总是藏在那深处,即使有三姑娘踏着沙土的脚走过,也是在那一边发生,“我急于要走过竹林看看,然而也暂时面对流水,让三姑娘低头过去。”

但是这种“隐逸”却也是失落,也是寂灭,柚子是年少时的亲戚和万般,却在重别十年后,看着她跟着“骷髅似的母亲”,“渐渐走不见了”;“我的邻舍”的小松和幺娃,也是记忆中鲜活的人,但后来却只留着残存的印象:“小松立刻帮着装子弹,立刻是火柴一般的光响——这便是到我写这篇文章为止,小松、么娃给与我最后的印象了。”而阿妹呢,最后却是一种死,“菩萨的药还在炉子上煎,阿妹并不等候,永远永远地同我们分别了。”连《初恋》里银姐的那双“简直同塘里挖起来的嫩藕一般”的手也在我伸出来的时候“缓缓地离开我”。柚子走不见了,小松和幺娃留下最后的印记,阿妹永远分别了,银姐的手缓缓地离开,都是一种不见,便如隐逸一般,只在记忆里,只在文章里,成为树阴下的一个故事。

1931年出版的《枣》比《竹林的故事》似乎少了些不见的哀婉,但还是那些和记忆有关的故事,《小五放牛》里是“样子实在像一个老猴”的陈大爷,和我总是一路玩;《毛儿的爸爸》里的毛儿梳着老儿辫,却是光头,“爸爸坐在那里洗头,洗头发,毛儿来了,妈妈跟着出来了。”《四火》里的四火是猪肉店里捉脚的,和屠刀的师父一起杀猪卖肉。他们似乎都活在淳朴的世界里,活在自己的生活中,活在废名的记忆处,而这种活法在废名那里,就叫“卜居”,就像那个A君,“因为要做诗,所以就做隐士”。

A君也是废名,《枣》出版五年之前,也就是1927年,张作霖解散了被打,周作人被辞退,而作为学生的废名忿然退学,成为流浪汉之后生活窘迫,常常是吃了中饭晚饭没有着落,所以废名避于西山,而这种所谓的“卜居”生活其实并非是废名自己的选择,而是时代将他推向了一种困境,这种困境在选录于《竹林的故事》中的《讲究的信封》里有所体现,这里没有初恋,没有阿妹,没有邻舍,也没有陈大爷、小五、毛儿、四火,一个出门在外的学生,面对着纷乱的社会,显得落魄,而这学生的对面竟站着警察,于是,脑海中花白头发的双亲,是纯和聪明的爱妻,最后似乎都变成了一种只有惨剧的梦。但是最后还是用十个铜子在西头一个摊子上买了四个信封,信封何用?为生计而已,似乎只有用那些“讲究的信封”,才可以让自己低着头活下去,才可以让一家不至于让梦变成现实,于是,最后当朋友问他:“你一个人为什么不去?讨论对付众议院的方法!”孤零零的他“不觉额上流出冷汗”。

是惭愧?是羞耻?“讲究的信封”意味着他开始低头,开始走向对面的警察,于此,也是对于那个家那种记忆的背叛。直接展现社会的矛盾,或许是废名唯一的一次,当五年后卜居西山,他反倒开始从外在的世界转向内心,以“观心看净”的方式来直面人生,或者他急于回答这样一个问题:梦破以后将在何处找寻自己的心灵归宿?也先是看见,然后是疑惑,是怅然,是怀想——这心路历程仿佛就是打开了废名的文本,于是渐渐有了那匹马,有了那草色青青,有了仰天打滚,而之后呢?便是“画出一个无人之境”。

这心路历程并不是按照顺序直线行走的,在《自序》里,废名说,上卷的上篇计划只写了三分之二,便中断了,本来想着留下的一部分将来再补,但不想经历了一些事之后,“现在则似乎就补不成。”于是,在上部的上篇之后,便是漫长的十年,“在读者的眼前,这同以前所写的只隔着一页的空白,这个空白实代表了十年的光阴。”而下篇开启,那断裂处是明显的,本来是预设了小林和亲子两个人的故事,在这里竟也出现了细竹,“对于读者也唐突!”这唐突的细竹,也是唐突的章节,唐突的故事,废名只是简单地说明:“与琴子相依为命,寝食常在一块,比琴子小两岁。”像是无端闯入了进来,于是两个孩子的故事发生了改变。而到了“且听下回分解”的下篇,似乎也是缺少了过渡,第一章就说明:“这个故事写到这里要另外到一个地方。这同以前所写的正是一年的事情。”

十年的中断,唐突的细竹,改变的地方,其实都是废名这十余年生活变迁的一种投影,从退学到卜居,再到1929年结束学生生涯成为北大国文系讲师,废名就是在这凌乱的世界寻找一处树阴,寻找一方归宿,而小说《桥》便成为他抒发内心怀想的一个文本。“我在展开我的故事之前,总很喜欢地想起了别的一个小故事。”故事之中的故事,废名在“元小说”叙事结构中总是有那个“我”,我在观察,我在寻找,我在抒情——所以,我便是在这故事里寻找一种摹本,一个理想,近似于乌托邦一般,“这两个孩子,现在在这个村里是一对佳偶了。我的故事,有趣得很,与这有差不多的地方,开始的掐花。”

所以在上部的上篇里,似乎这“是一对佳偶”的故事沿着直线行走,小林在树脚下看见了放牛的小姑娘,“暂时间两双黑眼睛猫一般的相对。”那叫琴子的女孩是一个孤儿,和小林一样,梅勒父母,所以命运之相似,让他们走在了一起,史家庄的奶奶牵着他们的手,当看到“两人人惊讶而偷偷地相觑”的时候,“奶奶俯视着笑,蒙咙的眼里似乎又有泪……”之后也是史家奶奶上街,“便是替两个孩子做了‘月老’,我们这个故事也才有得写了。”后来两个孩子在一起,“总之羞涩——还是欢喜呢?完全占据了这两个小人物。”之后便是真的看见了,从琴子明亮的眼睛里看所谓的“瞳人”——看见也是被看见,在互相看见中走向“一对佳偶”的元小说结局。

可是,废名却说:“其实除非更凑近琴子的眼睛跟前,瞳人是看不见的。”看不见其实像是设置了一个障碍,本来两个人都是孤儿,两个人相互看见,两个人被预设成佳偶,还有什么别样的故事?于是有了下篇“且听下回分解”,于是有了唐突的细竹——和琴子相依为命,和琴子寝食常在一块,只是小了两岁,废名设置了这样一个人物,其实在简单的关系里叉入了更多可能,而在无数的可能之下,最终的归宿才会显得可贵。

琴子是小林眼中可爱的姑娘,是“老者安之,少者怀之”的人,那眉毛便是集了古今的山色,都进入了小林的眼睛里;而细竹呢?更是在低眼看见少女胸襟的羞涩中打开了另一个世界。一匹马的想象,就这样蔓延开来,却又极力阻止着自己,“可怜的孩子眼睛一闭:我将永远是一个瞎子。”是因为“一落言诠,便失真谛”。是担忧,是不安,但是什么是真谛呢?真谛是清明时节“顷刻之间无思无虑”,是游八丈亭时听“桥下水流呜咽”,是即使看也是灵魂“忽然超度到那一岸去了”,是闭着眼睛“不妨以梦为大”,也是“送牛”“打杨柳”“送鬼火”,甚至是想象“活无常”的那种节俗之中的纯然。

但是在这真谛面前,也有小林看见胸襟时想象细竹怒目说出一句“你看什么?”也有琴子在小林和细竹一块去玩时的怅然,甚至“简直伏在床上哭了”,并且希望“我不愿他爱你”;也有小林梦中三人同坐一船,“简直是一片汪洋,奇怪得很,只看见我们三个人,我们又没有荡浆,而船怎么的还是往前走。”但从来没有争斗,白马几乎是后来有过绕塔悲鸣的故事,有过空洞怀着主人的寂寥,但终归在这自然之中,在这无忧之中,也是“仰天打滚,草色青青”。所以不管是琴子之黛眉,细竹之胸襟,也都和小林的梦境一般,“有了梦才有了轮廓”,并不是因为看见而需要闭目亏欠了什么。

所以,那世界是“忘形”的,如书中的印度雕像,“俨然花前合掌”,闭目是一种形式,即使瞎子也能看见灿烂之花,即使打开眼睛也可以忘形;所以,世界是“舍身”的,在鸡鸣寺,小林独自进入那茂林深阴,就是进入一个无人之境,“舍身”的意志,便是对着山水微笑,也并非是此谷彼涧,“行见此身血肉狼藉了”,不受身之束缚,便是生命的无我之境;所以,世界是“无我”的,琴子听说古人墓树挂剑的故事,当白马的主人变成一片坟地,白马的哀鸣是怀着一个人类,“我想应该无人相,无我相。”破处生死之界,便是合一。

忘形、舍身、无我,那些踌躇,无非是自身的踌躇,而在鸡鸣寺,在海边,在密林处,甚至遇到了大千小千,仿佛就为他们揭开了那些看见和看不见的疑惑:大千出嫁好几年,丈夫死了,而在小千的日记里,是一个叫“东”的人,“对于这人小千曾经是一个失恋的女子了。”如此,失与得,最后还是一样的命运。看与不看,得与不得,忘与不忘,何来区分?最后一章的“蚌壳”似乎就点明了这个《桥》的意义——这个从未出版过的打印件,仿佛就是废名的一片“树阴”,就是一种“隐逸”。

里面有关于书的名:“我们认得这棵树,这当然也是我们的感情,但这个感情不能说是我们自己的,这个感情也就是这棵树的,因为这棵树长在这里是一个事实,至于我们叫它叫穀树或者叫一个别的名字那倒没有关系。”需要忘形,也需要忘名;里面有“投身饲饿虎”的经典,“我顿时真有一番了悟,我仿佛我已经了解生命,我的生命同老虎的生命,是一个生命”,需要无我,也需要无他。所以,踌躇是虚妄,执着是虚妄,所以,琴子“仿佛落在一个幸福的网中,又仿佛这里头有一个缘故”,而细竹在她看来,无非是蚌壳的两边,“那两个人点缀在那个沙滩之上了”。

点缀在海滩上,都是明洁的影像,也都是海的一部分,不分彼此,也无需舍得,也都是生命的一部分,所以三人的故事,和两人有何区别?两人的爱恋,和一人的生命有何不同?“画得一个无人之境”,无人,无白马,无青草,却处处是白马,是青草。而这《桥》的故事也是废名心路历程的一种反映,来自禅宗兴盛之地的黄梅,接受胡适、周作人的佛教学说,凌乱之外,梦破之后,废名也是在忘形、舍身和无我之中寻找到了那一个归宿,一个中断而创造的归宿,一个徘徊而通达的归宿,就如《自序》中所说:“我总是给我昨日的功课系住了,有一天我却一旦忽然贯通之,我感谢我的光阴是这样地过去了,从此我仿佛认识一个‘创造’。”

莫须有先生传

编号:C27·2051120·0727
作者:废名
出版: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2003年3月第一版
定价:24.80元
页数:404页

《莫须有先生传》当年问世时,就因晦涩难懂招致一片非议之声。沈从文批评其“把文字发展到不庄重的放肆情形下,是完全失败了的一个创作”。在其后的半个多世纪里,这一未免有些苛刻的评论被未加深思地视为不易之论,文学史家们几乎无不贬斥《莫须有先生传》文字洁屈葺牙,琐碎而晦涩,并把它作为废名小说“有意低徊,顾影自怜”的铁证。面对评论家和读者的责难,废名显得极为冷静、超然,既无意为自己申辩,似乎也不屑于向世人作更多的解释,只是淡然道:“难懂正是它的一个妙处,读者细心玩索之可乎?玩索而一旦有所得,人生在世必定很有意思。”莫须有先生何许人也,或许有之或许无之(如其姓名)。其实,莫须有先生乃是一介忧时伤世的普通的知识分子,或许,废名先生的影子隐约其间,这也未为可知。


《莫须有先生传》:他一天一天懂得道理了

莫须有先生关门睡觉时,他一个人站在门口望了一望,满天的星,满地的雪,满身的寒了。开了门又是满室的灯光。他相真善美三个字都是神。世界原不是虚空的。懂得神是因为你不贪,一切是道理了。
——《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

关门和开门,屋内和屋外,却也是两个莫须有,一个活在《莫须有先生传》里,是无姓无名无籍贯无爱情不知“妙峰山在哪里”的莫须有先生,一个生在《莫须有先生坐飞机以后》,是探讨偶然和必然自由和受罚的哲学,是知心不执著物奉行“食不求饱”的中庸的莫须有先生;一个是“做做文章”快乐一阵的艺术家,一个是“用于解救自己”社会改革家;一个是希望“大家都有闲有闲,青年男女,花香鸟语,共奏一个生之悦乐”的无为之人,一个是“想寻求一个救国之道,哪里还有诗人避世的意思呢?”的入世者。可是,那扇门不是关上就关上,不是关上就不再打开,莫须有不管是姓王还是姓冯,最后却又在自己的书斋里,静心修行于一个做人的道理。

门外是星辰,是白雪,是满身的寒,却也是那个乡下的莫须有,看着自然枕着天地,自己也就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什么姓名,什么年龄,什么籍贯,似乎一切具体而微的东西都变得虚幻,人是为了开办《骆驼草》杂志而出现在文章中的,年岁又颇难说,“莫须有先生自己有的时候也捉摸不定”,当然,出生在何处,又去往何处,也是终无确定的事,只是要下乡,“乡下比城里贱的多”不是鄙视乡下,而是逃离城市,甚至这么一说,也有点世俗的原因,可是在莫须有先生那里,这一切也是没有什么理由的,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只不过是一种虚构。

叫了两头驴,那了个闹钟,去乡下,正如那个塞万提斯笔下的唐吉坷德,而莫须有先生简单的行装里也总是装着两本书,其中一本就是塞万提斯的,因为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世界上的伟大人物”。下乡是避开城市,却也看见那运去山西的兵,在铁道与马路交叉口,那驴汉也少了一个,但是莫须有先生却把这当兵的人看成是求生,世俗的看法是当了兵打仗,正是明明白白朝着死路上走,但是莫须有先生说是为了自己生命着想:“人大概总是要生存的,牲口也是要生存的,然而我们是人类,我们为难,便是豢养,也是一个生之路,也得自己费心啊。”实际上,从士兵的求生回归到个人的命运,无关乎国家和民族,无关乎战争,只和自己有关,和生命有关。而这也是莫须有先生的人生哲理:“我或者属于厌世派,无论世上的穷人富人,苦的乐的,甚至我所赞美的好看的女人,如果阎王要我抽签,要我把生活重过一遭,没有一枝签中我的意。但是我喜欢担任我自己的命运,简直有点自傲,我做我自己的皇帝。”担任自己的命运,有点自傲,而且做自己的皇帝,这种自我中心无非也是一种求生,“而且我到底还是一个艺术家——大概就是说一个人活在世上,还能够快乐一阵,做做文章。”

可是终究是在这一个乱世,官运是没有的了,那房东太太家的花翎顶戴在他看来也变成了古董,老太太说的“人生应该有个敬字”到他那里变成了两姐妹毒酒的故事,“人生是没有什么可以叫做一个醉字,那只是一个不得已的糟蹋,在艺术上也难免不是一个损失”,不想醉是因为还没有找到醉的理由,所以也不免感叹,而对于莫须有先生而言,最大的感叹就是那种叫做爱情的东西会在哪里?那个“鱼大姐”也无非是莫须有先生身体不快时想到的一种寄托,但毕竟是躲避着俗世的关系,爱情到最后也只是一种怀想,“我的爱人啊,你现在在哪里呢?你也应该努力珍重啊,人总要自己快乐一点才是。”爱人在哪里?在莫须有先生的日记里,在他的梦里,“但我也不可丢了我的好梦,于是我就梦,梦,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我梦见见她,她,她虽然总是一个村姑娘的本来面目,父为富家翁,但最是静女如姝啊。”在他的情书里,“嗟夫银汉,好像姑娘的一匹布,上帝叫我走到这里,长啸两三声。似曾相识彼岸之在望,无可奈何流水之乏无情。彻底澄清,羡鱼没有。飘飘荡荡,也不流红。玉容空想像——但愿人长久。”

废名:只不过是另一个莫须有先生

梦醒之后呢?流水之后的呢?只是但愿人长久的哀叹,就像蹲在三十年之枣树下画地,或写一个字,或画一朵花,或画一个十字,或画地为狱玩,又或者在“地球上写一个一大为天之天”,却总是显得有些稚气,于是对着三脚猫说着那封信,对着聋子说着爱情,对着村姑说着女人的种种妆术,却也是期盼着一种合理的社会,期盼着一种幸福的归宿,期盼着一种理想的自己,“唉,人生在世实在就应该练习到同讲故事一样,同唱戏一样,哀而不伤,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一切一切关系都能够不过如此,恋爱也好,亡国也好,做到真切处弃甲丢盔,回头还是好好地打扮自己。”自我中心,却要淡化一切的姓名、年龄和籍贯,注定是要取消自我,这是莫须有先生的矛盾,或者在乡下,在聋子面前,他才可以高谈阔论如何“好好地打扮自己”,如何成为自己的帝王,“大凡什么天堂,并不是自画一块乐地,若作如是想,那不过是市场上的鼠窃狗偷,心劳日拙,不足观也矣,他须得是面着地狱而无畏者,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自然也最是深思远虑,凡事都踌躇着说话,难以称意,总之始终还是他的天资高人一等。”

所以,这天资高人一等的莫须有先生就在乡下的那一间屋子里,在无处响起的战火里,写写文章,写写情书,写写日记,而这样的人生境况却也是书之外“我”的活法,“因为我知道莫须有先生曾经做过一部小说,而大凡伟大的小说照例又都是作者的自传,其实伟大不伟大又是一问题,这里且不管。”是莫须有先生成了我,还是我成了莫须有先生?所以于我,何尝不是没有姓名、年龄和籍贯的人,何尝不是躲在乡下像唐吉坷德一样,所以最后那本《莫须有先生》付丙也无非为自己的人生画上一个句号,“我生平是那么个急性子,虽今日亦何能免。为我传语于天下,《莫须有先生传》可以获麟绝笔,从此一团吉祥和和气气,觉得此心无俗情时替人们祝福。”

可是,这绝笔的故事一直开在那门外,开在“满天的星,满地的雪,满身的寒了”的门外,而当莫须有先生进门,却又是满室的灯光,“他相真善美三个字都是神。世界原不是虚空的。懂得神是因为你不贪,一切是道理了。”返回对于坐了飞机之后的莫须有先生来说,似乎就是找到了那个没有姓名、年龄、籍贯和爱情的莫须有,就是那个只是写写文章一个人是帝王的莫须有,所以是不贪的神,是虚空里的明亮。正月的这一站,是辞旧迎新,可是对于坐了飞机之后的莫须有先生来说,也遭遇到了先前那个莫须有先生没有的种种烦恼和不快。

同样是莫须有先生,同样是来到乡下,曾经是骑着毛驴像唐吉坷德,可是坐飞机之后,却完全看见了那一个无法摆脱的机器时代,“坐飞机亦然,等于催眠,令人只有耳边声音,没有心地光明,只有糊涂,没有思想,从甲地到乙地等于一个梦,生而而为人失掉了‘地之子’的意义,世界将来没有宗教,没有艺术,也没有科学,只有机械,人与人漠不相关,连路人都说不上了,大家都是机器中人,梦中人。”从一处到另一处,也没有看见那毛驴,没有看见逃跑的驴汉,没有见到运往山西的兵,却只有那速度,那目的地,人生便失掉了在路上的生活,直接到达终点,何尝不是一种幸福衰落的征兆?

机器和幸福问题,都是莫须有先生直视的伦理,面对的现实,思考的哲学,所以莫须有先生变成了一个从没有干扰自娱自乐的乡下到充满矛盾面临问题的乡下,他是有着孩子和妻子的丈夫,他是带着三元资本到小学履新的教员,他是在乡下租房的先生,在他的生活里,是不断上涨的白糖,是还没有长大的儿女,是没有停止的战争,是自己必须面对的教育。莫须有先生首先是哲学家,充满着对于一切矛盾的思考,什么是必然,什么是偶然?“偶然是要你用功,必然是你忽然懂得道理。那么人生正是一个必然,是一个修行的途径,是一个达到自由的途径。只可惜世人都在迷途之中,故以为一切是偶然的遇合了。”人生是对自由的向往,还是无法挣脱受罚的现实?“世界的意义根本上等于地狱,大家都是来受罪的,你从哪里去接受自由呢?谁又能给你以自由呢?惟有你觉悟到你是受罪,那时你才得到自由了。真理实是如此。而莫须有先生对于这个道理,最初是从小孩子受教育这件事情上面得到启示。”

但对于莫须有先生来说,这些哲学的思考并非是形而上的,在直接面对的现实中,一样需要这样一个人做一些解读,赞成什么,反对什么,或者才是莫须有先生对自己名字的解构,不是虚无,不是无为,而是要以亲身的作为来表达自己。在教育上,莫须有先生是不喜欢地理、历史、数学的,为什么?因为地理对于他来说,是不懂得绘制地图,历史对他来说倒是虚无,“中国的历史都是歪曲的,歪曲的都是大家所承认的,故莫须有先生不敢为小学生讲历史,是喜欢向大学生讲宋儒的心性之学。”所以以佛教徒的理由拒绝,而数学呢?“我觉得这样才算得算术教学,练习以简驭繁。若专门出难题目,便等于猜谜,与数学的意义恰恰相反。”而喜欢自然,是因为自然教着人们常识,“莫须有先生后来成为空前的一个大佛教徒,于儒家思想、数学、习惯而外便因为他喜欢常识。”

在教育问题上,其实彰显着莫须有先生的矛盾,在他看来,“学问之道最难的是知有心而不执著物”。知有心,便知死生是一物,而这个物便是心,所以“生的道理就是死的道理,而生的事实异于死的事实,正如梦的事实异于觉,而梦是事实。”又返回到哲学的命题中,而这种哲学指向的人心,是求真,求新,但是现实却让人执着于物,有腐儒攻击他的新文学,而他骂的是苏轼的《李氏山房藏书记》,而喜欢叶绍钧作的《晨》,因为在他看来,苏的那篇文章明显就是八股,就是执着于物,就是对心的束缚,而中国教育却处处充满了八股,口号和标语变成官话的另一种形式,所以扼杀了中国的语言,那小学生草帽上的“抗日”两个字,绝不是一种民族精神的体现,一种同仇敌忾思想的证明,而是一种八股,“他们根本上不是国家的小学生,他们住小学是为得避免兵役。”甚至孩子们模仿鲁迅的“枣树体”,在他看来也是一种八股,没有创新,没有知心。

而这种八股现象的本质,是中国人的奴性,不是百姓的奴,是读书人的奴,百姓的奴是政府逼迫他们奴,而读书人却守着自己的腐儒的身份,反对一切的创新和改革,是没出息的人,所以在那种只有奴性的读书人世界里,他们从不关心什么是国民,不知道做国民的痛苦,不知道做国民的责任,也不知道做国民的义务,在征兵问题上,读书人的忠又导向一种黑暗:“中国社会犹有孝,但中国社会不能表现忠,这确是中国最大的弱点,即如国家征兵,一般人民畏之如虎。畏之如虎,并非认征兵制度为苛政,乃是征兵之政行得不公平,黑暗,于是苛政猛于虎了。”

所以在教育问题上,莫须有想要的是一种革新,不仅是对于西方文化的接受,还有着对于中国教育的改革,“西化”在莫须有先生那里是一种动力,“中国没有科学,而科学是知识进化的标准,西方的文明,西方国家富强的原因都在科学,故今日救国的方针必得赶快赶上西洋,赶上科学!”实际上是培育西方精神的理性,但是这种理性如果变成如自己坐过的飞机那样的机器,那么对于国人的思想来说,也是一种扼杀,所以他怕西化变成奴化,“这个教育表示中国以前没有教育,现在有教育是学西洋的教育。”外语、物理、图画、音乐、体育,或者都已经从西方的教育中得到一些经验,得到改革的动力,但是莫须有先生唯独对于国学,却希望从西方的理性主义接受改造,“这个倒不妨取法西洋,而偏不取法,一反小学的国语教学”,在八股文,在官话中继续着腐朽的思想。

所以对于莫须有先生来说,不是为了避世,而是渴求改革,而这种改革的目的是不执着于我,所以在生活的信仰上,莫须有先生是为了一种半儒半佛的宗教思想,而目的就是寻找“真理”,“故儒家重祭祀,而祭必杀生,只有这一点莫须有先生认为儒家不属于理智的宗教范围了,同乎一般的宗教。佛教则是理智的宗教。一般的宗教属于科学的研究范围,佛教则是真理。”所以,真理的世界里,那种所谓的科学,所谓的哲学“俱系梦耳”。

莫须有先生在坐飞机之后,那扇门曾经就那么牢固地关着,而现在,那扇门最后是必然要打开的,打开就是对于屋外的那些星辰,那些白雪,那些寒气的再接受,是重新打开一个世界,一个寻求真理的世界:“有成见,染习气,乃不能见文学的天真与文学的道德。”文学的天真便是知人心,便是“龟言此地之寒,鹤讶今年之雪”的境界,便是真善美的道德。所以没有名字、年龄和籍贯的莫须有恰是坐飞机以后莫须有先生的一种理想,是见了真性情,是写写文章的自我主义,是探求真理的无为,所以当莫须有先生手中有着半年生活的费用,便开始写作《阿赖耶识论》,这是对于《新唯识论》一书的反驳,是对于新思想的一种阐述,实际上在这个意义上,莫须有先生还是有着争执,有着执着,与那个诗意的莫须有先生有着明显的差距。

但是,不管是在虚无何有之乡的莫须有,还是在世事无奈中寻求真理的莫须有,无论是没有名字没有年龄没有籍贯没有爱情的莫须有,还是做了飞机鄙视八股文鄙视奴性鄙视机器时代的莫须有,都是需要一种醒悟。“今夫天下之难懂有于风者乎?而人人不以为难懂,刮大风群知其为大风,刮小风不知其为小风也。”大风或者小风,也只有自己感受得到,而这种感受无非是一种做人的道理:“莫须有先生尚是食肉兽,有何修行之可言,只是他从二十四年以来习静坐,从此他一天一天地懂得道理了。”

遗忘

编号:C28·2050821·0725
作者:李洱
出版:漓江出版社
版本:2002年10月第一版
定价:19.00元
页数:280页

这本小说集收录了《遗忘》、《朋友之妻》、《导师死了》、《午后的诗学》、《国道》共五部作品。李洱说,《遗忘》是他最喜欢的一部小说,这部获得2002年“大家文学奖”的长篇小说体现了李洱创作所追求的比较完美的形式和内容。洪治纲说:《遗忘》是“对既定文学范式进行一次刻意突围的表演之作”,“作为一种整合性的艺术实验,它失去了对某种主题的单纯表达,在一种后现代式的叙述行为中体现了作家对既定艺术规范的反叛。但这种反叛并不具备明确的建构目标”。

爱情魔方

编号:C28·2050821·0724
作者:残雪
出版:民族出版社
版本:2004年2月第一版
定价:28.00元
页数:284页

《爱情魔方》,将爱情与魔方结合,就带有了梦幻色彩,残雪正是用梦魇般的笔调描写荒诞社会造成人们的丑陋人性和变态心理,内心独白的叙事方式、荒诞变形的描写手法、阴湿闭塞的环境描写,都使她的小说呈现出独异的个性。美国《纽约时报》Charlotte Innes认为:中国女人写的这些奇妙地使人困惑的小说,跟同时代的中国文学的现实主义,几乎都没有关系。实际上,它们令人想起的是,艾略特的寓言、卡夫卡的妄想、噩梦似的马蒂斯的绘画。

故乡面和花朵(1-4)

编号:C28·2050821·0723
作者:刘震云
出版:华艺出版社
版本:1998年9月第一版
定价:118.00元
页数:2183页

刘震云的长篇《故乡面和花朵》创作时间历八年之久,长达二百万言,他试图走一条新路,即注意开掘“深藏的和隐藏的现实”,用主要精力去关注他笔下人物的心灵并进行深入开掘的现代精神长篇的新路。小说完全打破了传统的线型或板块组合的叙事结构,它的结构方法也不限于时空交错和线型,而似立体交叉等等,它建立在一种崭新的小说观念的基础上,把传统和现代揉合在一起,把叙事、议论、抒情融于一炉,把故乡延津的“老庄”与整个世界的大舞台融合起来,采用某种物景描述,插进书信、电传、附录以及歌谣、俚曲等各种可以调动的叙述形式,组成一种使人眼花缭乱然而又井然有序的新的结构形式。


《故乡面和花朵》:她身体里藏着避孕环

当卷一卷二是前言卷三是结局到了卷四才觉得要有一个正文为大家的回忆录作共同序言的时候,我还真是一诺干金,真的没有提成年之后的事只是拿着自己的11岁和1969年作为座标和风信鸟说了一下。
——《卷一·第一章 丽晶时代广场》

第一卷,第二卷,第三卷,以及第四卷,整齐地摆放在自上而下的序列里,如果以一种阅读的方式被打开,一定存在着前和后的关系,最上面的第一卷,之后的第二卷,之后的第三卷,乃至最后的第四卷。可是,为什么第四卷的时间会被埋没在最底层?为什么前言和结局之后的附录是回到最前的1969年?那么,和页码和卷序相关的仅仅只是数字?但是时间也是数字,数字里出生,数字里成长,数字里变化,数字里死去,“但1969年和1967年之间的空白,到底靠什么来填补的呢?”同一个年份里还有什么样的空白?那个空白可以用骑行三十里的自行车弥补?可以用我和牛顺祥童年的过家家游戏覆盖?可以用11岁的变声和所有的革命、口号更替?

数字是标记,却早已经在自己设定的空白里消解了时间,所以第一卷第二卷可能不是前言,第三卷可能不是结局,而第四卷的回忆录却正是一个时间的起点——如果将最下面的第四卷抽出来,然后依次拿过第三卷、第二卷和第一卷,在反向的阅读中进入到一个顺序的时间里,那种“1969年和1969年的空白”就完全变成了一种虚构,变成了一种呓语,变成了可以颠覆时代的寓言。这无非是一个关于故乡的想象式叙述,回忆里的现实只有在身后的时间寓言里,或者才有启示,才是坐标。

从第一卷到第四卷的数字序列是一种关系,从第四卷到第一卷的时间寓言也是一种关系,关系的定义启示早在序言里就已经标明了:关系是名词或者是动词,关系分为正当关系和不正当关系,关系是可以改变的现实,关系是历史中佛、刘邦、阿斗和孔孟有关人的说法,关系是书籍里记载的传说,关系是“随处可见的成年朋友的朋友”,是“永不再来的童年朋友的游戏”,词语的关系、现实的关系、历史的关系、书本的关系、朋友的关系,构成了种种的可能,所以当同性关系、异性关系、灵生关系和生灵关系,在一个充满时间寓言的故事里出现的时候,它只代表着可能,空白里可能的填补,时间里可能的割裂,以及故乡里可能的颠覆。

不如直接跨入到现实之外、时间之外、空白之外的22世纪,那时候骑小毛驴变成了时髦,那时候露天Party里名流和闲杂没有区别,那时候“一头鸡毛”的发型在世界风行开来,而那时候最重要的是,要解放同性关系者,给他们提供家园。世界恢复礼义与廉耻委员会秘书长俺孬舅无疑是一个矛盾关系的结合体,礼仪与廉耻,是为了维护一种秩序,而“孬”字指向的是道德缺陷,以及名模你孬妗、影帝瞎鹿,都在一种道德意义上被命名,所以那个丽晶时代广场也变成了一个时代的讽刺,“战斗已经打响,考验你的时候到了,该你为难的时候到了。这段警句是这样的:身绣荷花的人,去接受身处粪坑人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广场上的战斗,变成一种关系改变的宣言,这里没有“研究研究”,只有人生大问题,没有拖延不绝的历史和过去,只有革命性意义的现实,“同性关系是一个多么大的人生难题,它牵涉到你是拒绝世界上一半人还是接纳这一半人的大事,你怎么能掉以轻心呢?你怎么能说一句’研究研究‘就像解决世界上其它问题一样来解决这个难题呢?”

刘震云:在第四卷里摸到历史和故乡

没有研究,只有决定,没有讨论,只有实施,没有历史,只有现实,所以即使表面的清高、表面的先锋,表面的现代,表面对世界和现实的不屑一顾,但是当时间变成了一个人的暮年,“你们不都以自己已经过期的先锋为基础建立起自己的现实了吗?”解构先锋,是为了返回现实,解构清高,是为了回归人性,“这是同性关系,是家园,是涉及到世界和人的根本问题”,所以这里没有所谓的政治,也没有所谓的伦理,一切都是为了解放全人类。“对人类、男女的蔑视和不屑,通过一个环境布置,通过一个小小的专机,就对世界发出了宣言和提出了挑战。我为什么要搞同性关系呢?就是因为对你们的蔑视和不屑。那些还残存在这个世界和专机上的,黑暗和旮旯之中的异性关系,在我的摆设面前,一下就显出了他们的肤浅和可笑。”

可是这种被重新定义的关系里面,那种已经存在的关系,已经存在的家园又会向何处去?孬舅的宣言和行动指向人性,但是为什么自己却在另一种关系里?为什么自己和三国时代一样离政治很近?为什么自己要娶冯·大美眼?这是一地鸡毛的现实?还是革故鼎新的现实?离开旧有的关系,是不是意味着对故乡的抛弃?那么在新型关系里,故乡又在何处,故乡到底何谓?“故乡是他家棚子里隔年的蜘蛛网,上边扯着几只干化的苍蝇、蚊子和蠓虫;网子是固定和陈年不变的,苍蝇、蚊子和蠓虫是偶尔撞上去的;棚子是不变的,人就像网上的苍蝇、蚊子和蠓虫一样只不过是匆匆的过客罢了;遗忘和忽略是大部分的,留在心中和历史上的记忆是偶然的——谁是当年结下这干网的大蜘蛛呢?……”白蚂蚁定义的故乡和昆虫式的生存有关,“故乡是什么?故乡就是我的母牛;母牛没有了,我哪里还有故乡呢?故乡是什么?故乡竟成了梦中的温柔富贵,所以我要背井离乡。”郭老三定义的故乡和动物有关,那么那些人呢?那些异性关系的人呢?他们在故乡的哪个地方?

故乡何谓,或者是一个更具人文关怀的难题,而在故乡的变迁和定义的更改中,故乡早已经逃逸在时间之外了,也就是说,故乡被架空了,当故乡被架空的时候,历史也被架空了。为什么曹丞相曹成和袁主公袁哨从几千年前的三国以来,就成为了英雄?“正是因为当时不能搞同性关系,所有的男女都无事事,大家就要当英雄,就因为关系压抑相互在别的方面掐了起来,就打仗,就争分天下,就分崩离析,就一刀一枪,获得个封妻荫子。”性压抑,性关系不解放,所以产生了养猪业一样的政治,所以造就了争分天下的英雄,所以当时代被重新定义的时候,当关系被颠覆的时候,“故乡该重新安排秩序了。旧世界的丧钟已经敲响了。兔死狐悲的声音,已经在原野上悲悲切切地响起了。”

旧世界是时间的一部分,新时代也是时间的一部分,千年之前的三国是时间的一部分,丽晶广场的露天Party上的解放宣言也变成时间的一部分,或者时间就是在英雄和英雄之间,同性和同性之间被重新书写的,英雄属于历史,鬼魂属于历史,在牛屋理论研讨会上,除了时间意义上的不同代表,还有空间意义的不同代表,从欧洲而来的呵丝·温布林、卡尔·莫勒丽、牛蝇·随人、横行·无道,从南美而来的巴尔·巴巴、基挺·米恩,都带着异域的特色,他们作为同性的代表,其实也是对于故乡的一次解构,“延津离我们越来越远,旧金山倒是离我们越来越近了。我们就这么把他乡当成了故乡。同性关系者回到了故乡,我们却成了局外人。”是的,在故乡,同性大军像洪水一样涌到了我们家乡,在这种即将被解构的关系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孬舅的密令中,谋杀异己分子,重新保卫故乡,重新维护自己的权力。

“当然是谋杀。活不见血,死不见尸。”打卖场,这个最具故乡意义的地理标志,变成了一个屠杀的地方,“故乡从此就开始又一轮的混浊和混沌的循环。”历史是我们的历史,而“他们”和“她们”却不再是我们村里的人,“什么同性关系,什么回故乡,什么标准,这不是到了我们家门口了吗?到口的肉,不吃就是罪过。这就是我们的标准。”抢粥吃是为了满足食欲,强暴欧洲的同性女人是为了另一种欲望,用欲望重新找到故乡情结,是一次捍卫,却也是一种破坏。墓挺·米恩和袁哨、瞎鹿和巴尔·巴巴、莫勒丽和女兔唇,正是这种对立式的关系,让故乡重新回到了序列体系里,而这种斗争是一种特权,也是对于人性关系的另一种颠覆,仿佛是回归历史,“当历史真的要坍塌下来的时候又靠谁呢?我不说话,让他们说,那是我相信,历史终于会给我一个说话和澄清历史的机会。”也仿佛是回归故乡,“一到这种时候,我们就真的回到故乡了。原来以为故乡只是一个地点,现在我们才知道,更重要的还是时间呀。一个地点对于你的吸引力,还是不如你永远难以忘怀的时间段呀。”

故乡的时间,在历史中经历过谜语时代,经历过披头士时代,谜语是一种迷惘,披头士是一种结合,“本来故乡已经是一盘散沙和各自为政了,现在一场披头士革命,又把大家万众一心地集合到了一起。”可是谜语和披头士也是一种虚幻,可是真实的故乡在哪里?当小刘儿的姥娘去世的时候,真实的故乡便在真实的时间里变得可怕:那是1995年3月24日8时25分,具体到分的时间,是一个人的死亡,而翻过这个时间点,就是一个历史,就是一个魂灵,所以从同性关系到异性关系,最后却回到了和灵生关系:和生命有关,和死亡有关,和收割的季节有关,和成熟的麦子有关,和麦花、枣花和啤酒花的香味有关。当历史突然凸显在时间的意义上的时候,那早已经到来的22世纪是不是就是一次丽晶广场上的虚构?

1995年3月24是一个“结局”,掠过了已经走过去的历史,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那场胡宁之役战场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敌人,所以也从历史的叙述中脱离出来,没有任何的文字,它只是一个背景。灵生关系开创的是一个理性时代,可以检视生命,可以理解死亡,可以看见故乡,所以就在1995年的故乡,历史是被一刀割断的,而现实走到了学术时代——象征着理性,“到底到了一个以学术和理性统治我们故乡的新时代了。”理性是什么,是灵生的关系,是真实的时间,是看见的自我:“直到临死我们才知道,我们经过异性关系、同性关系、生灵关系或是灵生关系的阶段,到达了学术和文明的新时代——原来这竟是一个自我的时代。我们从异性出发,现在以自我和上吊结束。”自己的生,自己的死,自己的身体,自己的头颅,“过去的情感时代我们把一切都贡献给了别人,只有到了学术和理性的时代,我们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

而在这种自己照顾自己的时代,没有了同性,没有了异性,自己和自己结成的关系就变成了合体人,小刘儿、小小刘儿和小刘儿他爹,三个刘家的爷们儿和后代停留在单体的异性或同性,生灵或灵生,自我或骷髅的时代,小小刘儿叫爹爹,小刘儿的骷髅就高兴,小刘儿让他别怕,却仿佛是自己安慰自己,自己异化自己。这是在故乡生存的理想?这是时间从历史走来真实的现实?无非也是一种虚构,“你们虽然表面上成了合体其实你们才是单体我们表面看是单体其实我们内心才是合体呢。你们用你们的合体也就是单体向我们接近,我们用我们的单体也就是合体来拒绝、限制和磨搓你们。”合体的历史,单体的现实,其实是分叉在两种不同的时间里,而在对小刘儿的营救中,这种所谓的合体无非是一个讽刺:小刘儿只是把门的五十多岁老头,而被营救的小刘儿不过是邻居而已。

包含着现实的历史看上去是一个整体,包含着死亡的生灵看上去是一个整体,包含着单体的合体看上去是一个整体,而这个整体就是一个虚构,就是一种幻觉,就是不存在的关系。而被说成整体的现实其实就是一种成人化的构想,而在经历了同性关系、异性关系、灵生关系和圣灵关系之后,经历了谜语时代、披头士时代、学术时代之后,故乡回到了1969年的童年,回到了1969年的11岁,回到了大家的回忆录。距离1995年的时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距离三国的历史还有千年的时间,那么在这个11岁的起点,在这个11岁的坐标里,故乡是不是就是存在的,就是真实的?

1969年我学会了骑自行车,可以接煤车,可以单独远行,可以到三十里坡;1969年,我看见了吕桂花,硕长的腰身、丰满的臀部、细长的腿,以及冬天的红棉袄、月蓝的裤子、女性的香味,都让我产生了震撼的觉醒;1969年,是革命歌曲和样板戏;1969年是墙壁上的口号,1969年是自由而又矛盾的面瓜投河而死;1969年是镇上捎回来的一块肉;1969年,老胖的三个妹妹因为贫穷被卖掉……1969年是11岁的我慢慢成长慢慢变声的年代,1969年是看见了女人觉醒了情欲的年代,1969年也是革命和口号取代一切的年代,1969年更是贫穷和死亡的年代。可是它一定要出现,一定会进入现实,一定会变成历史,即使荒谬,即使残酷,即使错误。

所以对于故乡来说,那个违背的诺言终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隐喻,16岁的牛顺香出嫁,憨厚的牛文海对他说的一句话是:“在你出嫁的时候,请记着戴上避孕环。”出嫁是一种仪式,却也是对于父权的解构,蠢蠢欲动的欲望会成长起来,会生娃,会延续后代,会改变秩序,所以那场违背诺言的集体行动直接变成了械斗:“成千上万的人,手里拿着日常劳动的工具——棍、棒、锹、权、铲、锨、铡、斧、犁、耧……”农具成为武器,村人成为战士,还有什么是对于1969年最真实的描述?避孕环是一个阴谋,取消了生育能力,取消了夫妻关系:“这时你将避孕环就不单单是放到你女儿身上了,而是放到了我们全体和我们村庄身上。”

械斗是为了利益,却破坏了关系,而最后的“换亲”,又以颠覆伦理的方式变成故乡新的传奇,“你开创了故乡一个新时代呢。”在这个时代里,女人的身体里藏着避孕环,故乡的庄稼被踏平,和谐的关系被“换亲”代替,而唯有11岁时的那个假扮夫妻的游戏里还有叫做故乡的归宿、叫做米面的食物、叫做花朵的欲望,“但1969年和1967年之间的空白,到底靠什么来填补的呢?”11岁会走向成年,11岁会完全变声,11岁会看见“村庄血流遍地的纪念日”。

从前言到结局,从第一卷到第四卷,从历史到现实,从数字到时间,也从22世纪到1969年,那段空白的插页里写着一个个传说:《水浒》第一章里是“俺是东京八十万禁军教头白石头的便是”,《三国演义》最后一章里,是“朕闻石头在边境与敌人相通,今果然矣!”而那《琵琶引》的诗歌里,是白石头又名白居易的对于历史不幸遭遇的同情:“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王小波门下走狗

编号:C28·2050227·0720
作者:宋广辉 淮南 (主编)
出版:文化艺术出版社
版本:2002年6月第一版
定价:18.00元
页数:350页

王小波对青年一代的影响是广泛和深远的,在网上有这样一些年轻人,以写作的方式向王小波致敬。著名网络社区西祠胡同有一个公开讨论版,版名叫“王小波门下走狗大联盟”,这里云集了一大批王小波的FANS,他们大都激赏这位“文坛外高手”的作品,有些人在写作上也直追王小波,个别章节几乎可以乱真。他们的作品既借鉴了王小波写作手法上的优点,也有自己鲜明的特色,总体风格幽默有趣,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命的热爱、对人生困境的反抗,以及对真情和自由的追求。

走进夜晚

编号:C28·2041021·0717
作者:叶兆言
出版:文化艺术出版社
版本:2001年9月第一版
定价:5.00元
页数:331页

走进夜晚,毋庸讳言,乱伦是这部长篇小说的重要话题,而这又是一个让人十分恶心的话题。写这部小说并不愉快,因为有些东西实在太丑了……奉献大半辈子的警察老李,直到退休才构筑温暖的爱巢·而他接手的最后一个古宅尸案,却是一个经历坎坷的“右派”父亲,由于其种种的变态扭曲走火入魔般地乱伦,最后被自己的家人谋杀……于是,警察老李与读者便同时掌握了人性转化的某种过程和证据。

一群特立独行的狗

编号:C28·2041021·0712
作者:宋广辉 主编
出版: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版本:2003年9月第一版
定价:10.00元
页数:422页

“王小波门下走狗”这一提法颇受争议。欢乐宋说:“我们该不该做走狗?我们该不该王小波做门下走狗?我们有没有资格做王小波门下走狗?——这些都是伪问题,根本没有争论的必要。王小波门下走狗的作品写得好不好?——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所在。”我觉得这个年青人说得很有道理。与其在伪问题上作无谓之争,倒不如把它搁置起来,认真地阅读、思考和写作才是我们最需要的。“看到有一群人如此喜欢小波,既在我的意料之中,又令我感到欣慰。我早就知道,小波并没有死,他仍然活在一些同周围的人群相比生命力最旺盛、最有创造力、最富于幽默感的人们的心中。”王小波的妻子李银河在《一群特立独行的狗》这本书的前言上写下了这样的话。

三国演义图文本(上、中、下)

编号:C24·2041021·0711
作者:[明]罗贯中
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
版本:2004年4月第一版
定价:46.00元
页数:703页

本《三国演义》据清初大魁堂本整理。让视觉印象与文字感受融为一体,是这套《三国演义》的新品格。久已绝版或近百年来罕见的绣像插图,虽然耗尽了责编一年来多方访求、反复遴选、匠意安排的心血,而读者却必能因图文的互动相映,获得纯文本阅读时所不可能具备的新鲜感受。 使传统的线装书装帧精华,与现代图书最新的设计理念完美结合,是这套小说外观上的新理念。精择底本,严谨编校,固然是“上古”的当行本色;而典雅大气的开本与分册、质感温馨的纸张与套色,同样又体现了出版社的不懈追求。

身份

编号:C38·2040805·0708
作者:(捷克)米兰·昆德拉
出版:上海译文出版社
版本:2003年9月第一版
定价:5.00元
页数:206页

“十六七岁的时候,她特别喜欢一个隐喻;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听来的,还是从哪里读到的?没有关系。她想成为一种玫瑰香,一种四处扩散的香味,四处去征服。她希望就这样穿透所有男人,并通过男人,去拥抱整个世界。玫瑰四处扩散的香味:那是对艳遇的隐喻。这个隐喻在她即将成人之际开放,就像是对温柔地与男人混杂相处的浪漫许诺,对穿越所有男人之旅的邀请。可是,她天生又并非是一个常换情人的女人,这个朦胧的、抒情的梦,很快就在宁静而幸福的婚姻中沉睡过去。”世界。

 


《身份》:每个人都淹没在唾液的海洋中

 

她已经赤身裸体,可他们还是要剥光她!剥掉她的自我!剥掉她的命运!在给了她一个别的名字之后,他们就把她遗弃到陌生人中问,向这些陌生人她永远无法解释她是谁。

他们是一个集体意象,他们是围在周围裸体的人,他们用锤子的声音隔绝现实,他们把所有的门都钉死了,当然,他们也是淹没一切的唾液。而尚塔尔脸上的微笑,渴望的苦涩与快乐,以及洗去污点的自由,最后都变成了想要一只羊的欲望,这只羊取代了人,取代了裸体的肉欲,取代了命运,但是这只是尚塔尔在“杳无踪迹”的想象中完成的一次试验,闭上眼睛不是看不见,而是“可在她的眼皮的后面,她还是能看到他们”,所以即使远离了大姑子,远离了情人让-马克,远离了所有监控,远离了玫瑰神话,但她进入的只是一个自我设定的圈套,里面有厌恶的自己,有恶心的自己,有裸体的自己,以及一个被别人称作“安娜”的自己。

而那些围在她周围的狂欢的“他们”变成了一个七十岁的老头,苍老,而且还阳痿,远离情欲,却将她锁在一个不能逃出去的房间里,她成了老头的“安娜”,“您为什么叫我安娜?”尚塔尔的疑问得到的只是一个可怕的回答:“可我一直知道您叫安娜啊!”这是“她”的名字,他面前的“她”的名字,而这种重新命名让尚塔尔完全失去了自己,她甚至记不起自己的名字,在赤身裸体中,她看见的是被剥光了自我,剥光了命运的陌生人,“她永远无法解释她是谁”,她被搁置在巨大的虚空中。

这种虚空是现实还是想象?对于尚塔尔来说,不管是诺曼底海滨小城中的旅馆还是将错就错的伦敦,不管是自己五岁就死去的孩子,还是因为要她再生一个而拒绝和离去的丈夫,不管是陌生人的来信还是沙滩上“再不回头看我”的勾引,她都在寻找一个自己,而这样的寻找只是为了确定自己的存在,自己的情欲,以及自己的自由,但是这种寻找又是极其脆弱的,他们的确认带给尚塔尔的不是自信不是玫瑰的隐喻,而是唾液,淹没一切的唾液。

玫瑰和唾液,是尚塔尔生命中两个隐喻:“十六七岁的时候,她特别喜欢一个隐喻;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听来的,还是从哪里读到的?没有关系。她想成为一种玫瑰香,一种四处扩散的香味,四处去征服。她希望就这样穿透所有男人,并通过男人,去拥抱整个世界。玫瑰四处扩散的香味:那是对艳遇的隐喻。这个隐喻在她即将成人之际开放,就像是对温柔地与男人混杂相处的浪漫许诺,对穿越所有男人之旅的邀请。可是,她天生又并非是一个常换情人的女人,这个朦胧的、抒情的梦,很快就在她宁静而幸福的婚姻中沉睡过去。”而在勒鲁瓦从商业性的意义对情欲和性爱进行解构之后,生命的隐喻变成了唾液:“于是尚塔尔开始修正她那古老的隐喻:能够穿越所有男人的,不是一种非物质性的、诗意的玫瑰香味,而是母性的、世俗性的唾液,带着它无数的细菌,从情妇的嘴中过渡到情夫的嘴中,从情夫过渡到妻子,从妻子到她的婴儿,从婴儿到他的婶婶,从他餐厅里当女招待的婶婶,通过她往汤里吐的唾沫而传给顾客,从顾客传给顾客的妻子,从妻子传给她的情人,又从那里传给好多好多别的嘴巴。我们每个人都淹没在唾液的海洋中。所有的唾液混合在一起,使我们成为一个唾液共同体,一个惟一的、湿润的、连在一起的人类。”

一种是征服和艳遇,它的对面是男人,穿透和通过,继而成为世界的主角,成为强者,但是这样的隐喻最后只能变成一个梦,一个在婚姻生活中沉沉睡去的梦。对于尚塔尔来说,婚姻意味着孩子,意味着生活,意味着孩子死去“再要一个孩子”的循环,她的丈夫曾经说:“我不愿看见你陷人痛苦不能自拔。我们必须再要一个孩子。然后,你才会忘却。”你才会忘记和大姑子的说法一模一样,这是对于生活最简单的定义,而这种定义将她带向一个没有自我的恐惧中,祖母、爸爸、侄儿、侄女以及表姐妹,这些丈夫家族有关的人,在他看来是一种部落的统治,所有人“都在门后偷听他们两人,偷偷检查他们床上的被单,在早晨察看他们是否疲乏。每人都觉得有权看她的肚子。”或者说,她被他们的目光所解构,它被他们监控,她没有了玫瑰香味的诱惑,当然也不会穿透所有的男人,通过男人成为世界的强者。

米兰·昆德拉:也是一个玫瑰的隐喻

所以在尚塔尔的世界里,她渴望玫瑰的征服,渴望玫瑰的扩散,渴望成为世界的中心,而让-马克的到来让她变成了强者,甚至,“想起她死去的孩子让她充满幸福感”,因为只有孩子的死亡,才能使她离开丈夫离开婚姻,才能使她遇到让-马克,才能意味“她在让-马克身边出现是一件必然发生的事”,这种“可耻的幸福”或者正在实现她对于玫瑰的隐喻,但是玫瑰的隐喻毕竟显得脆弱,毕竟只是一个十六七岁女孩的天真想法,为了保持这个隐喻,她反而成为自我设定里的一个工具。

她不喜欢做梦,在她看来,“梦将一个人生命中不同的时期一律化为同等价值,并将人所生活过的一切都拉平,使之具有一种同时性,这让人受不了;梦否认现时的特权地位,使它变得不再那么重要。”梦取消了特权,也取消了玫瑰的征服;她不喜欢自杀,“因为自杀就意味着背叛,意味着不愿意再等待下去,完全失去耐心,她将会一辈都生活在一种无尽头的可怕之中。”死亡是通向可怕的背叛唯一的一条路,这也是对于玫瑰隐喻的颠覆,当然,她也不喜欢被监视,不喜欢在舌头间舔来舔去的感觉。在这一些被拒绝的生活中,她唯一不能拒绝的是爱,是欲望,是让-马克。在爱情的土壤中,她是强者,他是弱者,但这是尚塔尔的隐喻,这是她构筑的一个梦——不让别人进入她的梦中,而她却在梦中征服着一切。

而在让-马克那里,这一场完全解构现实的爱恋变成了另一种不安,他到达诺曼底海滨小城中的旅馆,却和尚塔尔失之交臂,在沙滩上寻找的时候,他以为远处的她就是尚塔尔,就是自己心中独一无二的女人,那辆车朝女人开过去,他想象着她的身体被压过,浑身是血,然后开始呼喊她的名字,短短几秒钟经历的“可怕死亡”只是一种梦幻的感觉,但是这梦幻迅速被打碎,因为那个她根本不是尚塔尔,是另外一个陌生的女人,一个变得越来越老、越来越丑的女人,“每一次都让他惊讶:她与别人之间的区别那么小?他怎么会认不出自己最爱的人的身影,这个他认为无人可以与之比拟的人?”无可比拟的人其实是没有任何区别,爱情中的唯一性在哪里?即使在梦中,那个女人的确是尚塔尔,但是“他的尚塔尔有着一张别人的脸”,这使他感到恐惧,即使他说爱她说她很美,但是使她的身体成为惟一的目光却总是背叛他,“他想象着她的身体的历史:它一直淹没在数百万个其他的身体之中”。这种淹没是不是爱情的无力,是不是一种快速的苍老,那段见到她的那一刻和确认她是谁的时间距离太过漫长,所以在让-马克看来,她被淹没的身体历史恰好给他一个强者的身份,“这种不平等性在他们的爱情的基质中已经留存下了。一种不可辩解的不平等性,一种极不公平的不平等性。她是弱者,因为她年纪更大。”

强者和弱者,在爱情中,不管是尚塔尔还是让-马克,都想从自己的序列中确认中心,在尚塔尔那里是玫瑰的隐喻,在让-马克那里,却是一封不署名的陌生信件。“我像一个间谍一样地跟踪您,您很美,非常美丽。”这是尚塔尔打开的第一封信的那句话,被跟踪是她一直感到恐惧的生活,但是后面“你很美,非常美丽”的赞叹让她又回到了玫瑰的起点,它消除了让-马克不能确定是自己的恐惧,它推翻了自己在沙滩上“男人再不回头看我一眼”的失望,它让她重新成为被关注的对象,重新可以将男人引向自己的世界。所以从一开始的不安到后面的接受,以致期盼,都在迎合自己的虚幻梦境。她把心=信放在存放内衣的衣橱里,还将它压在自己的胸罩之下,这种极富性暗示的举动正是在向着艳遇的方向努力,当然终点是她自己的中心,自己的世界。当后来的信署名变成了C.D.B.的时候,好奇心又驱使她去猜测名字后面的那个追慕她的男人到底是谁,西利尔-迪迪尔·布尔吉,夏尔-大卫·巴尔布鲁斯?当她从邻居那里听到杜·巴洛的时候,她确定他就是那个神秘的C.D.B.,“她的羞耻心又被唤醒,她又开始学会脸红。”很少脸红的尚塔尔因为找到了玫瑰的隐喻找到了自己的定位,又恢复了一个女人的征服欲望。信中说:“想起您的时候,我向您裸露的身躯抛去。一件用火焰织就的大衣。我用一件大主教的胭脂红的大大衣遮住您雪白的身躯。我将这样裹着的您送到一个红色的房间内,放到一张红色的床上。我红色的女主教,美不可比的女主教!”所以她穿上了红睡衣,仿佛看到了那个叫杜·巴洛的脸,然后在性欲的满足中“一边想象着,一边发出满足的喊叫”。而其实,那个跟她在床上的不是杜·巴洛,而是让-马克。让-马克反而成了她满足自我的一个错误符号,在错位中她用自己的投影虚构了那个窥探着自己的仰慕者。

但是当她真正经过那个叫杜·巴洛的人时,他根本不看她一眼,对她漠不关心,“继续漠然地看着远方,就像没有见到她一样”。甚至当杜·巴洛成为臆想的时候,她还将那个乞丐当成是观察者,当成是写信的人,这是一个破绽百出的现实,当然也是对于自己玫瑰隐喻的解构,很明显,尚塔尔的虚构完全抹灭了自我,完全在玫瑰的隐喻中成为一个笑料。而这一切只不过是让-马克设计的一个圈套,对于他来说,他所要寻找的是一个“无可比拟”的尚塔尔,一个惟一的女人,一个不再带有苍老恐惧的女人,一个自己制造出来的意象,所以那些模仿陌生人的信只不过是让尚塔尔找到强者的自己:“他试着去提到每一个部分,脸、鼻子、眼睛、脖子、腿,让她再一次感到自豪。”

但是对于尚塔尔来说,这是玫瑰隐喻的破灭,是重新被监视的开始,不管那个人是让-马克,还是杜·巴洛,或者就是C.D.B.,他的符号意义也失去了,广告公司的勒鲁瓦解读性暗示完全是现实意义上的,完全是物质意义上的,“从商业角度来说,色情是一种暖昧的东西,因为假如说所有人都想有性生活,那么,所有人也同时恨它,把它看作是他们的不幸、他们挫折、他们的妒忌情结和痛苦的源泉。”这对于尚塔尔来说,是一次启示,是从玫瑰到唾液的跨越,抛却精神和诗意的玫瑰,在母性和世俗性的唾液中寻找隐喻,带着细菌,从每一个的嘴巴里经过,然后淹没,使我们成为唾液的共同体,成为连在一起的人类。而这种唾液哲学是不是正好颠覆她不敢做梦的恐惧,那种被拉平的现实,那种没有特权的生活,所以当她从笔迹事务所知道所有的信件都是让-马克一个人策划的时候,她才知道自己就已经被唾液淹没了。“我随时可以离开我那奢侈的边缘。可你呢,你永远不会放弃你带着无数的面孔呆在里面的随大流的城堡。”这是让-马克对尚塔尔说的话,在尚塔尔眼里,让-马克或许让她体会到了幸福和快乐,体会到了爱情和性欲,但她在中心,他在边缘,他是跟那个乞丐在一起的人,也就是说,她是强者她是弱者,所以让-马克导演这一幕却又翻开衣橱寻找那些信,一直被尚塔尔讨厌的监视,在让-马克那里却是一种发现自我的通道,隐私其实是最普通、最平凡、最具重复性、大家都具有的东西,它是身体,是需求,是疾病,是癖好,是便秘,是来月经,“我们之所以有羞耻心地掩藏这些隐私,并非由于它们是那样地具有个人性,而正相反,因为它们是那么可怜地不具个人性。”

发现个性就是推翻被保护的隐私,而在让-马克那里,还变成了对现实的接受。那个无可比拟的女人不正是眼前这个被监视、被诱惑、又极易满足的女人,那些称之为浪漫、美丽和终极的东西其实都是丑陋的。让-马克与曾经最要好的朋友F断绝关系,就是因为他的一句话破坏了那种维系的美好感觉,而在医院里的F告诉他,人在死亡边缘的时候,根本不是托尔斯坦在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是“一个隧道,尽头有光,代表上天世界那摄人心目的美”,而其实是没有光,“而且,糟糕的是,连失去知觉都做不到。”这仍是现实的痛苦,甚至比现实更加让人绝望:“只是在生活中,一场噩梦做一阵子也就很快结束,你一开始喊,就会从噩梦中醒过来,可我喊不出来。这是最最可怕的:喊不出来。身在噩梦,又无法叫喊。”

比噩梦更绝望,更痛苦,这边是我们的现实,这便是唾液的世界,这便是没有玫瑰的爱情:“作为两个个体的升华的爱,作为忠诚的爱,作为对一个惟—的人的依恋的爱,不,这不存在。而且假如它存在的话,也只是作为一种自我惩罚、一种有意的盲目、一种躲进寺庙的做法。她对自己说,即使这种爱情存在,爱情也不应该存在。”看不见的噩梦,是因为我们在痛苦中睡着,所以在让-马克看来,对于这个无可比拟的女人的忽视,就是对于眼睛的监视的盲从,它只是一架被启动的机器,是“一台马马虎虎制造出的机器”,是“不得不每十到二十秒钟就被洗刷一次”的操作,所以在这眼睛的机器下,灵魂是看不见的,自由独立的人是看不见的,当然,自己的主人的人也是看不见的,所以“要想相信这一点,就必须忘掉眼皮永恒的眨动”,要从机械的物质生活中出来,要从中心和边缘的对立中出来,要从强者和弱者的定位中出来,要从噩梦和美梦中出来,当然也要从自我虚构的玫瑰和那个叫“安娜”的裸体世界里出来,所以当身份又重新回到尚塔尔的世界里的时候,那个充满着淫欲、暴力和挣扎的集体意象就是一个梦:

于是我问自己:是谁做梦了?谁梦见了这个故事?谁想象出来的?是她吗?他吗?他们两人?各自为对方想出的这故事?从哪一刻起他们的真实生活变成了这凶险恶毒的奇思异想?是在列车下英吉利海峡的那一刻?更早些?那个她跟他说要去伦敦的早上?还要早些?在笔迹专家事务所里遇到诺曼底小城的咖啡馆招待的那一天?或者还要更早些?是让-马克给她发第一封信的时候?可他真的放了那些信了吗?或者他只是在脑子里想象着写了?究竟确切地是在哪一刻,真实变成了不真实,现实变成了梦?当时的边界在哪里?边界究竟在哪里?

梦没有边界,梦就是找到的现实,梦就是“将人所生活过的一切都拉平,使之具有一种同时性”,梦就是否认现时的特权地位,梦就是看见自己看见爱情,所以当尚塔尔又回到让-马克的身边的时候,她对他说:“我怕我的眼睛眨。我怕在我那目光熄灭的一秒钟里,在你的位置上突然滑人一条蛇、一只老鼠,滑入另一个人。”没有接吻,没有唾液,当然也没有征服,没有穿透和通过男人身体的隐喻,有的只是被看见的世界:“我要让灯光整夜亮着,每夜都亮着。”

樱桃之远

编号:C28·2040805·0707
作者:张悦然
出版:春风文艺出版社
版本:2004年1月第一版
定价:6.00元
页数:305页

“秋天的骤然出现让我有些应接不暇。我紧紧地抱住双臂,冷。通常我很害怕电影院的,因为没有了听觉之后,视觉就是我保证自己安全的唯一凭借,而在电影院,在比夜色更加虚伪更加浑浊的漆黑中,我总是感到自己身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樱桃之远》为张悦然的长篇处女作。小说讲述了两个息息相关的女孩从小到大,由敌为友,面对友谊、爱情、生存和死亡的心路历程,强调了人与人之间的爱,人与自然万物的和谐。

潘金莲逃离西门镇

编号:C28·2040805·0706
作者:阎连科
出版:时代文艺出版社
版本:2003年8月第一版
定价:5.00元
页数:191页

“嫁过之后她才日渐地明白,嫁给老大她原本不是为了老大,而是为了老二。她是为了老二才嫁给老大的,为了每天能看见老二才和老大进了洞房。”一部《金瓶梅》将潘金莲定为千古荡妇,时至今日仍难以昭雪。阎连科把古典名著里的主人公,重新投进当代生活的漩涡,演绎了一段发生在金莲身上,充满苦辣酸涩的人生际遇和情爱故事。

同学少年都不贱

编号:C28·2040522·0704
作者:张爱玲
出版:天津人民出版社
版本:2004年3月第一版
定价:20.00元
页数:205页

张爱玲因神秘原因“搁开”二十六年而未发表的遗作《同学少年都不贱》终于被“发掘”出来。这部小说的面世除了让全世界的“张迷”们拥有完整的张爱玲的夙愿得以满足,我们会发现这部荒凉的女性传奇中不仅刻画了另类情感体验,而且这部小说的自传色彩也似乎展露出了晚年张爱玲———作为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对婚姻和爱情的别样感悟。这完完全全是一部女人们的“传奇”。在《同学少年都不贱》中,惯写爱情故事的张爱玲看似心意冷淡,实际上却不动声色地将爱情与婚姻的感悟推进到一个更荒凉的地界。

黑颜色

编号:C28·2040305·0699
作者:蒋子丹
出版:北岳文艺出版社
版本:2001年8月第一版
定价:5.00元
页数:320页

蒋子丹的女性主义小说一方面指向男性的批判,一方面坚持“性同类”内部的自我批判和反省,她的这本小说集《黑颜色》为我们呈现出女性文化空间中一处华美而迷人的风景。个美术学院的女生,因总是用不好黑颜色而受到教授的斥责。然而,一场意外的车祸之后,她却出人意料地用黑颜色画出了一幅美丽的永恒……《黑颜色》收有《黑颜色》、《没颜色》、《那天下雨了》、《圈》、《左手》《老M死后》、《最后的艳遇》、《从此以后》等12篇短篇小说。

欲望的旗帜

编号:C28·2040305·0698
作者:格非
出版:北岳文艺出版社
版本:2001年9月第一版
定价:275页
页数:5.00元

小说围绕1990年代初期上海即将召开的一次学术会议展开。会议执行主席贾兰坡教授突然神秘自杀,紧接着发生了一系列离奇的事件:宋子衿疯狂、会议赞助商被捕……而曾山与张末的爱情更是让人费解:他们一方面深陷于欲望编织的囚笼之中,另一方面则试图冲破它的束缚,复活古老的爱情诗意,寻找自身生命残剩的一点点真实感。正是这一点“真实感”。使他们的心灵靠得如此之近;同时也因为这种,“真实感”的脆弱和“奢侈”,他们又一次次地远离。“犹疑”是他们生存的最基本的轮廓,欲望的旗帜升起来了;没有安慰,没有援手,没有归宿,没有和解,剩下的只是一个迷惘的信念:活在真实之中……